肆瓦福利院，铁饼生气地将林西带来的东西从桌子上都扫落，蹬腿抖手地哭了起来。

“我要老大，我要马哥哥……”

林西也哭了起来：“铁饼，你老大走了，他不要我们了……”

铁饼哭得更大声了：“我要老大，我要马哥哥……”

林西过去抱住铁饼：“铁饼，有姐姐照顾你，姐姐会陪你，别怕。”

外面下着大雨，铁饼在林西怀里大哭，林西也默默流泪。

这日，郭铁兵和马义坐在一家小饭馆内吃饭，他们的桌上简单摆了几个酒菜。

“郭子，这些天你都在陪我，耽搁你上班了吧？”

“嗐，我那点活，没事。”

“我觉得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腿脚也有劲多了，要不我明天起和你一起干点活吧。”

“怎么了老大？闲出病来了？”

“我是得找份工作了，总不能白吃白住啊。”

郭铁兵呵呵笑了几声：“好，那明天就跟我一块上班去。”

“欢迎小马哥归队，来，干杯！”郭铁兵站起来举起酒杯，马义也站起来和郭铁兵碰杯，一饮而尽。

次日清晨，郭铁兵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看到马义早起来了。他正在将一束花插到花瓶里。

马义一看郭铁兵醒了，问他：“郭子，你这个花瓶怎么是粘到电视柜上的？”

“什么花瓶？”郭铁兵揉揉眼看了一眼，看到是电视柜上的花瓶：“哦，这个啊，还不是你弄的。”

“我弄的，”马义奇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弄，这样子换水不麻烦吗？”

“麻烦也比摔了好啊。”郭铁兵打了一个呵欠：“欸，老大，起那么早干嘛？”

“今天不是要去上班吗？”

“哦，对啊。几点了？”

“7点多了。”

“才7点，不用那么早，我还要睡个回笼觉。”郭铁兵翻身又躺下了。

马义走过来摇晃着高低床：“起来吧郭子，我早餐都给你买好了。”

看到马义的劲头，郭铁兵知道回笼觉美梦成了奢望，于是起来洗漱上厕所。

趁着这个时间，马义又将电视柜和沙发抹了一遍。

早餐是马义在小区门口摊位上买的包子豆浆，马义坐在旁边看着郭铁兵吃。

等郭铁兵咽下最后一块包子，喝完最后一口豆浆，马义问道：“吃好了？”

郭铁兵打了一个饱嗝回答。

“那我们走吧。”

“等会。”郭铁兵打量了一下马义，到衣柜底下拿出了一双运动休闲鞋，递给马义：“老大，皮鞋换一下，穿这个。”

“为什么？”

“职业要求。”

马义没多问，换上了运动休闲鞋。

郭铁兵拿上一个大包，带马义坐上电马儿出门了。

临出门，郭铁兵没忘了到神龛前拜了几拜：“法力无边的大圣孙爷爷，保佑我兄弟俩顺风顺水，财源广进！”

将电马儿停在一僻静街道后，郭铁兵带着马义拐上另外一条街，郭铁兵在前面背了一个大挎包，马义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跟着，但是脚步比刚出院那会要麻利多了。

郭铁兵停在了一面大理石砖墙面前，马义也跟着停下来。

郭铁兵看了一下四周，基本没人：“就从这儿开始吧。”

郭铁兵拉开自己挎包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叠名片大小的卡片递给马义。马义接过一看，这些都是号称城市牛皮癣的小广告，最上面的卡片是一个暴露的女人，附上醒目的电话号码。

“小广告？”马义惊讶。

“你那么大声干嘛？”郭铁兵惊讶于马义的惊讶。

马义拿起最上面这张女人：“难道我们的工作就是贴色情小广告？”

“不是啊，□□，重金求子，开锁通马桶，这些广告都有的。”

“郭子，这可是违法的。”

“当然是违法的，所以我们要既快又小心。”

“这个活我可干不了。”马义直摇头。

“老大，谦虚什么呢？当年你可是这块片区的小广告之王，能贴过你的人还没出生呢？”

郭铁兵开始往墙上贴小广告，啪的一下就是一张，动作干净利落。

郭铁兵见马义在旁只看不动：“快贴呀，老大，你不是想赚钱吗？不然咱俩生活费哪来？”

“干这个能有多少钱？”马义问道。

“150到200一天，看你贴多少了，多劳多得。”

马义看着手中小卡片，面露难色。

郭铁兵转身催促马义：“快贴呀，时间就是金钱。”

马义迟疑了一会，看看四周无人，学着郭铁兵的样子，撕下小广告的保护膜，往墙上一拍，将那个暴露的女人贴在了墙上。

“对啰，狂徒马三重出江湖，谁与争锋！”郭铁兵心情大好，秀起了技术，一挥手，啪啪啪一次贴三张。

贴完了这条街，马义和郭铁兵转到了另一条街上。

这条街人比较多，他们不敢明目张胆，而是瞅着没什么人注意时，往电线杆，墙壁之类的地方迅速一拍，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马义的手法也已经纯熟得不像话。

街对过有两个身穿制服的城管，注意到了马义和郭铁兵。以他们的经验，自然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他们启动摩托车，打算从前头路口绕过去。

郭铁兵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他早就发现了对面的城管，见他们启动了摩托车，赶紧拍了拍马义。

“城管来了……快跑！”

郭铁兵将马义手中的小广告收过来装入挎包，拉着马义就跑。

城管在等绿灯，一变绿灯就加速拐了过来。

郭铁兵和马义疯快地跑起来，马义一瘸一拐地尽量跟着郭铁兵的脚步。

郭铁兵经验丰富，见弯就拐，最终拐入一个小巷子，他熟练地拉起马义，到一个墙缝处躲了起来。两人虽然非常累，但是尽量压住声音，不做大的喘气。

摩托车经过巷口停了一下，坐后头的城管偏头看了看巷子里，没有看到人，摩托车继续向前开走了。

郭铁兵悄悄探出头，看到城管离远了，大松了一口气，坐倒在地喘气。马义自从出院后还没有过这么大的运动量，此刻也是完全无力地瘫坐了下来。

两人休息了一会，相视而笑。

“老大，这下知道为什么我要你穿运动鞋了吧。”

“不就城管吗？他们顶多没收，没有抓人的权利，怕什么？”马义说道。

“要罚款的，而且还要我们自己清除，麻烦大着呢。”

“也是，我们这卡片还涉嫌传播□□物品，他们可以叫警察。”

“唉，累死了，老大，我要去买个饮料，你要不要？”

“我不用，我们今天还贴吗？”

“不贴了，你的脚还是不方便，先吃午饭，下午我们换个活。”

郭铁兵站起来拍拍自己的屁股，马义也扶着墙跟着站了起来。

“郭子，下午我们去哪儿？”

“跟着我就是了。”

一幢老旧的筒子楼，楼道逼仄且光线不好，顶上的灯泡也早已破碎，看得到发黑的蛛网，郭铁兵和马义站在一扇老旧的防盗门外。

郭铁兵嘴里嚼着槟榔，肩上扛着一根棒球棒大小的棍子，他先贴着防盗门听了一会，确定里面有人后，拿起棍子敲门，一边敲一边大叫：“开门！”

过了好一会，门打开了，是一个约摸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她把门打开一条小缝，看到郭铁兵。

“郭爷，能不能再宽恕几天啊？”

郭铁兵吐掉槟榔，朝地上呸了一口。

“五婶，宽恕是上帝的事，不归我管！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是不是想我们老大亲自来啊？”

“不要不要，我给你钱。”

妇人伸出一只手，手里攥着一些钱，郭铁兵伸手拿，那妇人却不肯松手，郭铁兵眼睛瞪了一下，妇人悻悻松开了手。郭铁兵一把拿过钱后，妇人立刻想关门，但是郭铁兵拿棍子卡住了门，一脚将门踢开。

“个狗子的，就这么点钱！你骗傻子啊！”郭铁兵咆哮道。

“郭爷，我只有这么多了，求求你了。”妇人哀求道。

“你也不看看今天谁来了！少一毛也不行！”

郭铁兵后退一步，将马义推到前面，对妇人说道：“这位可是叱诧江湖鬼见愁的马三爷，你问问马三爷同不同意。”

马义看着妇人，动了动嘴，半天都说不出话。

“马三爷……这钱是我儿子欠下的赌债，还是高利贷，他现在都跑了，我也帮他还了很多了，我孙女还要交学费……您行行好……”说到最后妇人已经哭哭啼啼起来。

“学费？那正好，把学费拿出来。”郭铁兵上前伸手。

马义挤开郭铁兵，对妇人说道：“大婶，你这种情况，建议你去申请法律援助，民间借贷最高不得超过银行利率的4倍，对方的高利贷有可能不受法律保护。而且，债权人是你儿子，父母并没有义务为子女承担债务，所以……”

郭铁兵看着马义，眼神越来越不对，妇人也是听得越来越迷惑，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马义，都忘了哭了。

郭铁兵连忙把马义拉开，打断了他的讲话。

“今天给马三爷一个面子！下次，我要收齐所有的钱！还有利息！”郭铁兵凶巴巴地对妇人吼道，然后使劲拉了一把马义：“走！”

郭铁兵一边数钱一边不满意地走在前面，马义跟在后面。郭铁兵没好气地回头看了马义一眼，马义也看了郭铁兵一眼，低着头不说话。

“老大……你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啊，你以前看的那些破烂法律书，怎么就记得这么清楚啊？”郭铁兵讥讽道。

“身为一名律师……”

“拉倒吧！我还梦见自己是超人呢！”

马义低头沉默了，郭子也不说话，两人又向前走了一会，看路边有个椅子，一起坐下了。

郭铁兵开口道：“不是我说你，老大，咱们这样可不行啊。”

马义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他问道：“郭子，我们以前的营生就是贴小广告、替人收债吗？”

“还有收保护费、拉皮条、捎带走私，混混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啰！”

“郭子，咱换个事做吧。”

“老大，我就一小学文化的混混，能干什么？”

“不是可以上工地，开出租，跑外卖之类的吗？”

“那些我干不了！我就会干这个，别的干不了！”

“郭子，世道不同了，只要能吃苦，必定能出头的。”

“老大，世道从来没有变过，只要想吃苦，就一定有吃不完的苦！”

“郭子，这样一辈子也不是办法啊！”

“老大，你也不要劝我了，我有自知之明，做混混，我是专业的。”

马义摇摇头，看着天边的浮云，过一会说道：“算了，不和你说了，我明天去找一份正式的工作吧。”

“行！我的大律师。我看你也已经退化了，再跟着我，也只能喝西北风了。”郭铁兵扬扬手中的钞票：“今天好歹是开张了！走，咱哥俩再去喝几杯。”

电马儿载着两人不紧不慢地前进，突然发出“滴滴滴”的电量不足报警声。马义拍拍郭铁兵的肩膀示意停车，他刚好看到旁边花店的外面摆放有紫色的蝴蝶兰。

“那有紫色的花，是林西最喜欢的，我买几朵。”马义说道。

郭铁兵白眼一翻：“又是那个林夕，一天要听你唠叨八百遍，老大，难道你还不明白，林夕两个字就是一个梦字。”

“不是夕阳的夕，是东西的西。”马义解释道。

“嗐，梦醒了，人就没了，哪还有什么东西……”

马义根本没听郭铁兵说完，已进了花店。

“老大，快点，车没多少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