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天还没亮就被人从被窝里揪起来,宿醉的昏涨感如同紧箍咒一般,收缩钝痛,他头顶细碎的绒毛全支了起来,正面色不虞地眯着眼睛瞪向面前之人。
“你最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周浮玉抱着手臂站在床头,脸上毫无惧色,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来:“进宫。”
我进你……
等等,进宫?
昨夜零零碎碎的记忆一股脑儿地涌现出来,他去大理寺找庄怀,想与他合作共谋,然后先是被那小老头无情拒绝,后又被裴宣阴阳讥讽,气得他回家痛骂大理寺足足两个时辰,仍无法排解,又带着暗卫们跑去京都最大的酒楼喝酒,再然后……
再然后自己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徐行的脸色跟他的脑子非常同步,都有一瞬间的呆滞空白。
于是扭头颇为严肃地问昨夜另一位当事人:“周浮玉,昨天咱们是何时回家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殿下昨夜烂醉如泥,您的钗羽十二卫也不遑多让。”周某人一如既往的毒舌。
嘲讽拉满,很安心。
徐行自动忽略周浮玉的攻击性,自顾自想着:哦,断片了,不是什么穿越后遗症,狗血失忆了就好。
低沉嗓音却再一次响起:“我背殿下回来的。”
“呵呵,”徐行干笑两声,“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见周浮玉门神一样杵在面前守着自己,徐行一边认命地叹气,一边掀开被子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起床进宫,去讨个差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不会反悔的。最好是能进大理寺,让他们再狗眼看人低!”
周浮玉轻轻点了点头,干脆利索地转身离去。
徐行:……
到底谁是谁手下?
徐行梳洗完毕,匆匆上了进宫的马车。
毕竟是原始的交通工具,即便走的都是京都城内最平坦的路,也依旧摇晃颠簸。
外面漆黑一片,没了电子机械,徐行并不具备古人知晓时间的技能,于是张嘴打了个哈欠问坐在另一侧的周浮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寅时。”
徐行默默在心里换算了一下:子鼠丑牛寅……
寅时?
差点被摇匀成蛋黄的脑子倏地清醒,徐行不可置信地问周浮玉:“这么早进宫干什么?”
“上朝。”
我上你大爷,徐行差点叫他吓出心脏病。
“我什么时候上过朝?”大哥你脑子没问题吧。
周浮玉浑然不觉徐行的崩溃,闭着双眼打坐,问道:“七殿下打算如何请旨入仕,插手大理寺办差?”
“自然是先去求母亲,母亲若得知我受此委屈,必定痛心疾首,如此一般,替我向父皇讨要旨意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周浮玉嗤笑一声。
“你笑什么?周浮玉,我劝你对本殿下放尊重一点,就算我以往昏聩荒唐,难道就没有痛改前非的可能吗?或许不用多费口舌,父皇见我上进,就愿意给我一个施展拳脚的机会呢?”
周浮玉闻言掀开眼皮,点点头,他轻轻掸去双膝上的灰尘,缓缓说道:“殿下言之有理。”
“那还等什么,掉头回府,稍后再来给母亲请安。”
徐行急得抬起屁股就要去掀马车帘子,因其刚刚说话猛一拔高声量,外面安卓以为他有事吩咐,于是勒紧马缰,欲将马车停下。
弯腰前行,没有着力点的徐行就这么随着马车摇摆,猛地打了一个趔趄。
周浮玉来不及阻止,只下意识护住了徐行差点磕向茶桌桌角的头。
“扑通——”
“殿下,您还好吗?出了何事?”小九心提到了嗓子眼,赶忙问道。
马车内,头抵在周浮玉掌心,人狼狈跪地的徐行疼得龇牙咧嘴,不想让暗卫知晓自己如此丢人,于是咬牙说道:“无事。”
“那殿下可有何吩咐?”
周浮玉抢先一步说道:“继续前进。”
徐行暗暗咬牙,一把打飞周浮玉的手,索性就赖在地上不起来,一边揉自己可怜的膝盖一边质问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上朝。”周浮玉看着七皇子如此罔顾礼仪地坐在地上,成何体统,于是伸手揪住他的衣领给他拽了起来,扔回到座位上。
“大丈夫立于世间,自当有凌云之志。殿下既已决心痛改前非,为何不尽皇子之责,为苍生立命,白白叫人看轻了你。”
徐行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愁得感觉白头发都冒出来几根。
不是大哥你没事吧?
突然给自己加什么戏啊,你这样会让我很被动啊,祖宗!!
他好想逃……
马车缓缓停下,徐行迫不及待地一个箭步窜了下去,彻底傻眼了。
东方欲晓,灰蒙蒙的天幕下,是庄严肃穆的宫门。
宫门两侧停了不少官员的车马。
而这些等候上朝的官员们此刻都不约而同地看着他,神色慌张,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大字:闹鬼了!
徐行远远就见宫里的小太监看到他后,拔腿就往回跑,定是去给父皇母妃通风报信去了。
跑是跑不了了……
徐行心如死灰,深深吸了一口气,悲壮地朝宫门走去。
在众人神色各异的注目礼下,徐行走出几步后又飞快地折返回马车处。
就在大家皆在揣测七皇子是不是梦游犯癔症了的时候,徐行走到马车边,压低音量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去买几个橘子。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说罢,转身就走了。
不方便露面,独自坐在马车里等候的周浮玉:?
-
徐行一路走来,如蝗虫过境,所到之处无不鸦雀无声,死寂一片。
宣政殿外,以徐行为圆心,石阶至殿门的距离为半径,聚集着众多朝臣。
徐行表面上云淡风轻地站在原地,实际上早就已经社恐属性大爆发,这些落在自己身上的实现,好奇有之,惊惧有之,凝如实质,徐行只感到这些人都觉醒了什么超能力,把自己浑身烧灼得千疮百孔。
“皇上驾到——”
徐行屏住呼吸,跟随众人一起跪拜行礼,不忘在心中狂骂周浮玉那个狗东西。
皇帝目光锐利,望向徐行,他自然是知晓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大早就闹得朝堂不宁。
“若朕没记错,这还是老七第一次上朝吧?”
徐行正要应答,最前排一个孱弱身影抢先一步回禀道:“启禀父皇,听闻七弟近日长进不少,还帮着大理寺捕获了嫌犯,七弟挂念父皇,如今也能够为父皇分忧了。”
身旁一个牛鼻子御史冷哼一声:“太子殿下此话恐有偏颇之嫌,圣上有所不知,如今传言鼎沸,七殿下或许与副骁骑参领郭将军全家灭门一案难逃干系?”
“大胆!”太子咳嗽两声,“无故诬陷皇子,此乃重罪!苏大人可有实证?”
“七殿下扭送至大理寺的嫌犯便为郭家二公子,他遭受酷刑,手筋尽断,口不能言,除了认罪,别无他法!如此目无法纪,难道不算证明?!”
“好了。”皇帝出声打断二人争吵,“老七,你有何话说?”
徐行这才跨步走出,行跪拜之礼,大声说道:“儿臣冤枉,请父皇下旨,恩准儿臣协同大理寺彻查此案,自证清白!”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徐行跪在地上,不曾抬头,四面八方的议论声朝他涌来,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裴宣昨日已经领教过这七皇子与传闻中大不相同,并未惊讶,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徐行,神色不明。
“老臣反对,七皇子此前从未表露探案之能,恐难当此任,若此时贸然参与,落人口实不说,更有文过饰非之嫌,请陛下三思。”牛鼻子苏御史又跳出来反对。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众多朝臣追随他的脚步,出言反对。
“老七,你抬起头来。”
徐行闻言抬头,目光直直撞向皇帝视线,不曾闪躲避让。
“说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徐行手心濡湿一片,却面上扯起一抹邪笑,张狂地说道:“儿臣一愿为陛下分忧,二愿找出凶手,自证清白,三愿所有轻视儿臣、冤枉儿臣之人,认罪伏诛!”
地上跪倒一片的众大臣,听闻此言,皆心中大骇。
“陛下——”“望陛下三思啊——”
此起彼伏地呼喊声响起,皇帝却心情愉悦,大笑起来。
帝王的威严不容挑衅,哪怕他此刻端坐高位,放声大笑,手掌甚至随着身体摆动幅度轻拍龙椅扶手,殿内众臣子却如同被扼住咽喉,连呼吸都放轻了些许。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皇帝状似轻柔地问道:“朕限大理寺三日之内侦破此案,你若执意参与,赏罚一体,可有怨言?”
“儿臣感激不尽。”
“哈哈哈哈哈好!朕准了!不愧是朕的好儿子,朕特许你进入大理寺跟庄怀学习,至于探案之事,你不必勉强。虽无实职,但仍需勤勉,不可如往日那般骄纵任性,肆意胡为,不然朕决不轻饶,你可知晓?”
“谢父皇恩典。”
皇帝主意已定,眼风一扫,便再无人敢多言。
徐行起身入列,长舒一口气,每次面对这皇帝都有种被看透的恐惧,早朝后半程他老老实实地当背景板,掰着手指头等待上朝时间过去。
好不容易挨到散朝,徐行避开众人,溜得飞快,太子想拦住他却被别人拖住了脚步。
徐行一路飞奔,不忘托人给母妃传话,就说自己领了差事,时间紧迫,改日再来给她请安。说完便头也不回,气哄哄地准备去找罪魁祸首兴师问罪。
徐行没有坐主位,而是坐到了周浮玉对面。
这人仿佛老僧入定,自己走的时候他什么样,如今回来了还是什么样,毫无变化。
“周浮玉,这回你满意了?你差点害死我你知不知道?!”
“殿下何出此言,若想挽回名声,这是必经之路。”
简直是对牛弹琴,徐行完全崩溃了。
“我挽回你大爷!”
周浮玉:七殿下堂堂正正!
徐七七:给老子滚啊!!!
“我去买几个橘子。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1]宇宙著名橘子伦理梗,出自朱自清《背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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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加戏咖O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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