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雅吃着甜羹,听着他说大年要离开,神情不自觉低落。
半湿的长发从肩头滑落,代雅将它挽上两圈,抬起的肩膀勾勒出起伏优越的曲线,裙子沿着细细的腰线被压在臀下。
她按着头发,转头看向闵启初。
“先生不尝尝吗?面条还没那么快煮好。”
闵启初眸光沉沉,看着她一语不发。
是没听到吗?
代雅纳闷又喊了句:“先生?”
“不用了,你自己吃。”他浅浅对视了一下,喉结下沉,移开目光。
代雅看着面前的夜宵,可是还有很多。
“沈嫂,把面端书房来吧。”他抬脚上楼。
代雅有些纳闷,以前闵启初从来不上楼用餐,他有轻微的洁癖,今天倒是奇了怪了。
闵启初看着她修长的脖颈,突然想起来那些在德克萨斯州被碎纸机吞没的照片。一帧帧她陪酒的画面,拍照的人肆无忌惮的窥视这个女孩儿,从那些容易走光的角度、浑浊的黄色酒液、乌黑晕染的妆容、嘴巴舌头……
周岫调查的时候,这些照片是一个酒吧常客低价卖出的,被他丢进了碎纸机。
后来以为跟代雅没什么交集,底片他并没有叫周岫去处理。如果他默许她的自由,对后果只字不谈,这样的底片备份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她的后患。
闵启初越想越头疼。
“先生慢用,我等会儿上来收拾。”沈嫂将阳春面放到桌子上。
“不用了,我带下去,”闵启初看向她,“帮我叫牙牙上来。”
不一会儿,书房探进一个脑袋,代雅怯生生走进来。
“先生……”代雅惴惴不安。
闵启初微微蹙眉,唇角紧抿。
“牙牙,你很需要钱?”
代雅摇头又点头,手心沁汗,她不确定先生是不是在提她兼职的事。
“我听顾城说你在酒吧工作,牙牙,你该知道这份工作没有底线,”闵启初看向她,“也会成为你日后的隐患。”
“如果不急着用钱,就辞掉吧……”我不是没有这个钱养你。
陪酒背后的利润和勾当他不太清楚,但是软**行业对普通女性来说一定是个无底洞。
代雅有些发愣,她抬头看向闵启初,没想到他对兼职如此反对。而且这样的骂名,不像是斥责工作,更像是在透过工作点她。
她咬紧牙关,腮帮子涌出前所未有的酸意,逼得她当着闵启初的面掉眼泪,代雅后知后觉丢人,转过身抹掉泪。
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转过她身。
闵启初无奈问:“哭什么?”
“牙牙,陪酒是用自己现有的价值去满足男性,一旦当他们不满足于观望,你就会给自己留下隐患。所有东西都有痕迹,你知道时尚行业,最忌讳的就是新闻缠身。”
“想想你的未来。”
代雅哽着声:“我辞职了。您说的污名,我早就留下了,做过就是做过……就算是没有办法……”
我也做过陪酒女。
但是觉得她本性不改,觉得她辜负了他的期待和信任,她真的委屈。
闵启初放软声音:“你的价值在未来,而不是现在去陪酒赚的那些钱……”
“我没有去陪酒!”
“我在一个清吧看店,”她死死咬着唇,“先生要是觉得我这样的人不值,还可以撤回资助……”
闵启初一愣,松开手。他看到顾城的消息,说在酒吧看见代雅,他第一反应竟然就是她为了还钱继续去陪酒,没想过别的可能。
“对不起,我糊涂了。”他低头向她道歉。
闵启初看着她半背过去的身子,纤细的小臂像个钢筋倔强挺着,拳头紧紧握住。
他走过去,手绕过她的肩膀将她拢进怀里。这个时候他抛去避嫌那些固有的思想,心疼地拍拍她的背。
“对不起,牙牙,是我太片面。”
一片湿润浸透他肩膀。
“先生不要说对不起,你给我请心理咨询师,我却不顾杨姨的建议,浪费你的好心,”她哽咽囫囵,“我对不起你。”
“我是烂泥里的人,先生应该很失望吧……”
不然也不会那样质问我,代雅想到。
手机铃声响起,代雅慌乱接通电话,手机传来代粤明的怒骂声。
“你老子都要死了,你今天是借钱都要给我!……侬个不孝女,真的白眼狼白养你辈子。”
她转瞬挂了,幸好代粤明说的是苏州话,闵启初听不懂。代雅紧紧握住手机,眼眶泛红。
闵启初确实听不懂,但这通电话来的不是时候,他心下明了代雅藏着秘密:“真的不急用钱?”
代雅死死捂住那块遮羞布。
“没有困难,先生不用借我钱,我不缺。”
“牙牙,我虽然只是资助人,但我们不止于这样的关系,有任何困难先问我。”闵启初叮嘱道。
他本身将她当做孩子看待,没有任何保留。
“你怎么会是泥,你是泥里生出的荷花,我等着你绽放。”
代雅躺在云朵枕上,心神不宁。
她翻身坐了起来,抽出《窄门》后面的纸张。
每个人第一次做心虚的事情,都会有生理特征。她翻开纸张,口干舌燥,手指发麻。
闵启初
男,三十八。
严厉?控制欲?心软?
格蒂尼,香港人?
程秀,富二代,民宿老板
顾城,A大教授←(不明)闵启悦,港大
东子曜,自由职业(不明)
代雅看着外面的月亮,细细一轮弯钩,手下笔划了一道。
心软√
她知道他对她总是留有较低的底线,所以鳄鱼的眼泪说掉就掉,她不想离开闵启初。
起初这只是一种被克制的妄想,现在却成了她的**。因为这个看似坚不可摧、心如明镜的人,总是因为她一再降低防线,极大催生了代雅内心的**。
代雅咬碎嘴里的坚果,眼眸低垂,是她在学校一贯不掩饰的清冷模样。
手上的纸是她攻城掠墙的秘密武器,她乍一变,从楚楚可怜的人变成了野心家。
*
次日,代雅上了第一节设计课,她没有想到闵启初会为她安排这么详细的计划。
章老师幽默且严肃,声称这会是她们唯一一节纯理论课程,让她珍惜。
“上机床实操后,我会很严格,只要不按规范操作,”她眼睛微眯,“我就把你踹出工作间。”
代雅小脸一正:“好!”
下课后,章天倒是对这个学生有九分满意,她跟闵启初交流道:“她对设计很上心,我觉得这学生还行。”
“剩下的课,等她放假再上。”
“麻烦您费心了。”
“跟我说这些。”章天没好气扫他一眼。
代雅站在旁边,得体地挂着微笑,听他们叙旧。
“程程怎么不在上海?你们夫妻俩总是聚少离多的,我见我这学生的次数比见你还少……”章天摆摆手。
代雅听到“夫妻”瞬间抬头,闵启初脸上仍旧是挂着淡淡的笑。
“您想她,可以打个电话问问,我也不是很清楚卓程的行程,毕竟……我和她已经离婚了。”
章天伸手遮掩张大的嘴,瞳孔放大。
“这……什么时候的事,”她脱口而出才察觉到这话不礼貌。
闵启初笑笑没有回复,他伸手做了个动作。
“章老师这边,我让老黄送您回去,今天劳累了。”
代雅站在别墅玄关,静静看着章天弯腰坐进车驾中,她好奇回看的目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过代雅,但还是被代雅捕捉到了。
代雅微微颔首低头。
卓程。
她在唇间囵过这两个字,看向闵启初。
他没有回头,半掌搁在兜里,闵启初的手很干净,没有婚戒,甚至没有晒过留下的戒痕,她唯一见过的就是那枚蓝宝石。
但他也不常戴。
卓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能让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心甘情愿走进婚姻。
代雅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好奇。
她坐在沙发前,看着纯英文字母电影磨耳朵,一晃眼一个下午过去了。
太阳落得很快。
杨姨做了莲藕排骨汤,闵启初从厨房走出来,拿着一瓶红酒,他利落开了塞,倒进高脚杯里。
他把酒杯推到她面前。
“赔偿,请你喝。”
代雅眼睛亮亮,试探挪过杯子,抬头看向他:“那一瓶都是我的?”
浓浓的醇香溢了出来,甚至不需要她细细嗅闻,代雅可以想象到它的美味程度。
“少喝点。”闵启初放在她手边,给自己盛了碗汤。
“你今天在练口语?”闵启初问道。
“下午练了会儿,我想三月去考雅思。”
“吃完饭抽查成果。”
代雅额角抽抽,心知又被他钓住了。收了礼,总不能拒绝,虽然是他的赔偿。
“日常对话,如果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就结束。”他直接换成英文。
漂亮的伦敦腔循循善诱:“聊什么都可以,我都会回答。”
这个条件实在太诱人了,代雅没挣扎两下一头扎了下去。
“那位程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代雅手肘撑在沙发软垫上,炯炯有神地看着闵启初。
闵启初眸光一沉,没想到她问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卓程。
他回忆一下那位曾在他心底溅起巨浪的前妻,一时竟不好做评价。
“一个有天赋的珠宝设计师。”
“就没了吗?”
“没了。”闵启初摸向口袋,没有烟。
代雅有些郁闷,**促使她追问下去。
“闵先生喜欢哪儿样的?”
“不知道。如果非要有倾向,大概是能产生感情的异性。进入婚姻后即使两看相厌,离婚还是在一起都是好的选择。”
“我倒是第一次听见这种想法。”代雅撑着脸。
“婚姻不太可能一劳永逸,但很多人会被惯性思维捆绑,尤其是在结婚利于男性的情况下。”
这句话有点长,代雅细细在心里默念一遍,才翻译过来。
“先生都以结婚为前提谈论感情吗?”
“不然呢?”
闵启初看向她,黑眸里缀着别墅几盏夜光灯,很是认真。
代雅转头看向他,没想过他是传统派的人。
闵启初又补了句:“家庭教育是这样的理念,可能跟内陆不一样。”
晚风拂面,但并没有让她清醒几分,代雅醉意上头,喉咙干涩:“那……先生为什么会离婚?”
她接连问了几个有关于伴侣的问题,闵启初收回搁置扶手的手,正挺身子好整以暇看向她。
对面脸蛋烧红。
“Sexual discord。”
闵启初漆黑的目光就像是狙击枪上的十字靶心,随着她的目光移动,仿佛能立马洞穿她的小心思。
“性……性取向不合吗?”她败下阵来,用中文结结巴巴道。
Sexual discord:性生活不合
大概就是初步发现对方心思不对,浅浅交锋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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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鸽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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