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回来后，让张欠留个姓名电话，人就由他带走了。

走的时候，警察在门口满脸欣慰地目送他们，跟旁边的兄弟道：“想当年我高中的时候，也是我惹事，我哥们进局子捞我哈哈哈，没想到我最后当警察了。”

张欠忍不住冷呵，他和这位书呆子少爷可不是什么兄弟哥们，不熟。

下火车才说的跟老子没关系，现在又扯上关系，真他妈衰。都怪他找老子要什么屁电话，否则早没老子什么事！

张欠沉着脸坐上三轮车前座，见傅闲能还杵在路边，提着超市购物袋一脸不可思议。配上他额角的纱布，还有点呆，像个刚进城没见识的愣头青。

张欠心情稍微好点，道：“看什么，上车。”

“这个吗？”傅闲能指三轮车后座。

张欠：“不想坐你晚上可以睡派出所门口。”

傅闲能：“……”

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爬上去，蹲在角落，手死死抓着车边，胆战心惊了一路。

把人安全送到旅馆门口，张欠靠在门边，边划手机边道：“我给你订市区里的酒店，那附近很少有人惹事，巡警还多，能安——全把你送回酒店，放心。”

傅闲能坐在简单的旅馆床上，敞着那身长款羽绒服，仍旧与周围格格不入。他仿佛被遗弃在这，只要一拧起眉头，就有种难以言喻的委屈感。

“我不想住在这，到处有人喝酒发疯，市区酒店周围也都是网红街，人多很吵。”

“不去也得去，我真的懒得再管你。”张欠不容反驳道。

岂料话音刚落，对面人没声了。他疑惑抬头，一道影子压过来，不禁屏住呼吸，大脑放空。

直到傅闲能把他手机按住，冰冷的指尖相贴才一激灵似地回过神。

张欠软骨头似地倚门边，抬眼，语气冷下来：“你干什么。”

“我说了不想住外面，不安全。”傅闲能还是那副无辜，不知如何措辞的表情。

张欠嗤笑，无语死。你他妈十七岁未成年，敢一个人闯外省，在身边没有任何熟人的情况下都能一打三怕个鸡毛啊！

不安全，不安全是你一个肌肉高中生该说的话吗！

你让没安全感的女孩子找谁诉苦去！

张欠只丢给他两个字：“神经。”

傅闲能：“……”

他们静了会儿，傅闲能吐了口气，似是用极好的教养压下某种将欲爆发的情绪，道：“我们从来没有深仇大恨，能好好交流吗？”

似乎被他低下来的语气所感染，张欠也难得好声好气：“那你能回家吗？我外婆家真不适合大少爷生存。”

傅闲能表情难看，很不喜欢少爷这个称呼：“我没你想的那么娇生惯养，再不好的环境都无所谓，只要……”

“只要什么？”张欠倾身，他忽然闭上嘴，话锋一转：“我不白吃白住，给钱。哪怕是酒店的两倍也行。”

“……”张欠也不喜欢他砸钱的样子，心里就是仇富，讨厌完美主义者，道：“你他妈就会钱钱钱？两只大眼睛就只看到我需要钱？这么会用钱，以后想学金融啊？”

“不学！”傅闲能忽然很抗拒地大声喊：“我他妈才不学金融！”

傅闲能你他妈胆子大了，敢跟我骂脏话！

张欠瞪大眼看他。傅闲能一愣，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有些慌张：“我，我……”

不知道说什么补救，他干脆抿着嘴，一言不发。

但样子看着更无助了。

张欠看他好半天，猛吐一口气。

行，又他妈这死样子。

“你真想跟我住一块儿是吧？”张欠问。

察觉他有松动的迹象，傅闲能眼神微闪，没说话，看着比中了稀有潮玩玩具的美少女还惊讶。

“说话，看什么看。”张欠忍不住道。

傅闲能嗯了声，有些犹豫：“那住宿费……”

“你他妈再提钱就回去。”

“……”

当晚，傅闲能收拾自己的行李，退了房，把行李箱放三轮车上，然后爬上去。张欠坐前面带他。

下坡还好，上坡的时候，两人又体会一把九曲十八弯的眩晕感。

要不是车上有条金贵命，自己也得活命，张欠还真有可能把车开山底下去。

总算到外婆家后，傅闲能拿下行李，环顾四周，那表情像是才发现自己被发配边疆的感觉，懵逼。

不过等张欠下车，他很快变回平常神色，跟在他后面一路进屋。

也许是毛女士把傅闲能的事说了，张欠进屋的时候明显感觉火坑温度更热，俩老人的精神更激动。

张欠：“……”

这不是什么真外孙和假外孙的见面会，待遇差别别那么大！

不过在毛女士面前，俩老人还是拘谨了。她看见傅闲能直接站起来，上下左右看了看，发现他额角的纱布，呀了一声：“怎么回事啊？”

张欠不想做介绍背景的NPC，提前坐到沙发上玩手机。

傅闲能也不想让毛女士担心，便道：“不小心碰到的。”

毛女士踮脚看着，感同身受地哎呀哎呀叫。不过很快就转移话题问他饿不饿，他说不饿，又拉他烤火，这才让俩老人有机会问东问西。

但性格活泼的外婆不会说普通话，高加方言傅闲能又听不懂——沟通失败。

外公听得懂普通话，但性格内敛，傅闲能也不是很会找话题的人——沟通失败。

于是大部分是毛女士当解说传话员，是他们在聊天。

大约半小时后，张欠看了眼手表，起身把傅闲能拽起来，道：“行了妈，三点了，都早点睡吧，不然明天起不来了。”

毛女士似乎才意识到时间有点晚了，连忙搀着老人回房休息。二舅因为喝了酒，在他们还没回来之前就睡了。

张欠带傅闲能上楼，介绍厕所位置，哪些是他妈准备的毛巾牙刷，全都是打折款，硬毛的。幸好他刚在超市买了必需用品，就不需要了，然后回到房间。

张欠问：“你裸睡吗？”

傅闲能看他，发现他脸上好像写着：你他妈要是敢裸睡就给老子死外边。

“……”

他默了片刻，道：“有带睡衣。”

张欠果然松了口气：“那就好，我睡外边。”

他已经洗漱过了，于是直接把衣服脱了挂衣架子上，剩下里面的宽松秋裤和秋衣，然后迅速钻回被窝。

张欠裹好被子，回头，发现傅闲能迅速别开眼，神色不忍直视。他顿住，冷不防问：“你是嫌弃老子的秋衣裤，还是嫌弃你得和男的一起睡。”

傅闲能：“……”

他动了动嘴，好半天就是没蹦出一字。踌躇片刻，他忽然道：“我去刷牙洗脸。”

张欠：“……？”

没几分钟，傅闲能又折回来，而这时张欠已经睡着了，侧着身蜷缩，脸几乎埋进被子里，只露出鸡窝似松软的头发，和紧闭的眼帘。

看他睡得香，傅闲能内心挣扎一会儿，还是用冷水快速刷牙洗脸，然后换上睡衣，磨磨蹭蹭爬上他身旁的位置，悄无声息地躺下去。

被子不比家里的舒适柔软，有点硬，还有点粗糙，傅闲能不习惯地动了动，看向左边温和的侧脸。不过被窝里已经被张欠暖好了，格外的热，浑身冷水冲过的傅闲能再次内心挣扎一会儿，默默靠了过去……

南方冬天不像北方一样通暖气，是用火炉和电暖桌。家里就一个火炉，一块电暖桌，不好扛到自己房间用，所以房间里除了被窝，哪哪都是冷的。

次日一早，傅闲能在被窝里睡得好好的，感觉被子往前拽了一下，风凉飕飕灌进来。

他本能哆嗦着也往前掏，不料勾到什么玩意儿，暖暖热热的，睁眼一看，忽然对上张欠那张臭脸，才发现自己勾的是人家的腰！

“……”他震惊发愣。

张欠声音沙哑：“你一大早发什么神经？”

因为他往后说话，身体移了点。傅闲能后知后觉两人就差一点前胸贴后背，惊得扑腾坐起！

结果换来张欠大骂：“冷啊！你他妈有病啊！”

张欠迅速抓住被子边和边角，正好扣住中间的傅闲能拽下来。两人又阴差阳错地贴近。

傅闲能双肘撑在他脸侧，喉结上下滚了滚，半响才说：“……我没病，不是故意的。”

“靠……”一大早怼着看他这张失礼后局促的少爷贵气脸，张欠只感觉很有压力，像小破庙忽然供了尊大佛，而大佛压着自己。

他磨牙切齿：“所以呢？给我起开！”

傅闲能默默挪到一边，把被子提到下巴，只露出一颗脑袋。他看张欠坐起来，开始窸窸窣窣地穿衣服，抿了会儿唇，问：“你不睡了吗？”

对方背影僵住，回头见垂着眼一脸小媳妇样的大少爷，没好气道：“都醒了睡什么睡，快过年了得干活！”

他醒后每句话都中气十足，朗朗声大，于是显得傅闲能温雅低沉的声音更小、更小媳妇。

“好。”傅闲能也下床穿自己的衣服。

张欠：“？”

“你不睡觉干嘛呢？”张欠以为他不好意思作为客人独自睡懒觉，便道，“我起床是我起床，跟你无关，你继续睡。”

傅闲能却还是穿衣服：“不睡了，平时也没睡多晚。”

“……”

张欠狐疑地看他几眼。

他们出了房间，听到楼下有声音。张欠走到窗边，往下一看。好家伙，现在八点，昨晚一同熬夜的毛女士和俩老人正从外面回来，恐怕七点多就醒了，才睡不到个五小时。

老人睡眠少正常，但是他妈来高加省前一天还在上班，不好好休息能行吗？

开心也不是这么开心的。

张欠下楼，问毛女士：“几点醒的？”

毛女士懵：“七点多。”

果然。张欠又问：“吃早饭了吗？”

“没。起来看天气好点就陪你外公外婆走走。”毛女士扶外婆坐沙发上，看见后一步下楼的傅闲能开心道：“昨晚睡得还好吗？冷不冷，要不要多加床被子？”

傅闲能回答一直很克制有礼：“睡得很好，不冷，不用麻烦加被子。”

但是像个随时触发回答的人机。

张欠懒得和他进行人机对话，丢了句：“妈，都还没吃吧？我弄点面？”然后往厨房走去。

“行。”毛女士提醒：“用泡面，别用粉，你外公外婆不好消化。”

“知道了。”张欠围上围巾，轻车熟路地找鸡蛋，洗菜，配料。

傅闲能站在门口，问：“这有超市吗？吃饭要去哪？”

“干嘛，对我的厨艺不放心？”张欠神气道：“虽然比不上你们家私厨，但也是色香味俱全好吧。”

“不是。”发现每次自己说钱的事，张欠看起来特别不高兴，于是他迟疑了会，道：“既然冒昧住你外婆家过年，我想临近春节买些年货，也算登门见面礼。”

张欠不禁横眼看他，心中打趣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这么会来事儿。

他道：“附近有集市，不过就虚日那天卖的东西多，现在的话得去镇上，路上两个多小时，还不算来回。过两天再折腾。”

“好。”傅闲能点了点头，余光瞥见他细长的手指冻得粉红，想起什么，“对了，你们家没热水……”

才刚出天光，太阳热水器年久失修，一时半会儿起不了作用。张欠想这大少爷平时肯定没用过冻水，随意扫了眼旁边，道：“自个儿先烧水对付，我待会去看看热水器。”

傅闲能看向他示意的热水壶——一个看起来有年头的铁制品。

这烧的水能下嘴吗。

大少爷可没见过这般“稀罕物”，又开始犹犹豫豫，内心纠结着扯帕子，而张欠就是个行动派，发现他杵在身后没动，回头看他：“想让我伺候你？”

他立马直起身，拔腿过去装水烧水，动作瞬间利索很多。

只是水壶开关一摁，忽然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很大，仿佛这老家伙下一秒就要炸了，把傅闲能一下怵得往后退，神色愕然。

张欠看见哼哼嘲笑，“怂包。”

傅闲能略微不满地瞥他。欠扁的从操旧业了……

傅闲能敢随便和一个不熟的同学奔赴外省过年，路见不平一打三，可见并不怂，就是生活经验差，对低收入阶层的世界认知低，是另一种无知。

他承认，但同时心想，如果张欠到自己家，估计刚进门就会被各种高科技家具惊得目瞪口呆。只要换位思考，就犯不着一路上对自己冷嘲热讽。

可张欠会去他家吗？

显然不会。对方的礼貌程度和大脑思维可能不知道什么叫换位思考，而且大概率会骂他是不是有病，没事去他家干什么。

这就让傅闲能有种只能被他嘲笑的憋屈感。

因为过于憋屈，他居然想着什么时候把这人弄回自己家。

张欠：老子才不去你家

傅闲能：为什莫为什莫嘛§: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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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敢裸睡就死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