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亮,鸡鸣响起,大青山脚下的佟家湾沉浮于一片云雾中,秀美而静谧。刘玉桃打着呵欠,迷迷糊糊地将衣服套在身上,掬了把冷水泼在脸上才完全苏醒。
天空泛起鱼肚白,缓缓升起的朝阳金光四射,灿烂明媚,映着山清水秀的佟家湾,仿佛仙境一般。
刘玉桃深深吸了口气,空气清新,带着秋天的收获气息和果实香气,习惯性地摆着腰肢手臂做了个拉伸动作,在心里给自己喊了声“加油”,然后熟练地发火烧水,做起了早餐。
赵氏扶着八个月大的肚子,缓缓走出来,自家姑娘已经利落地将早餐布置好了,她柔柔地喊了声“阿满”,才继续朝刘玉桃这边走来。
“阿娘,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刘玉桃边说边将大碗的玉米粥舀两碗出来,又将十个剥好的鹌鹑蛋平分放进碗里,这才亲昵地过来搀着赵氏。
“阿娘,我阿爹可醒了?”
赵氏点点头,说醒了,看着桌上金黄香甜的玉米粥,新鲜翠绿的凉拌野菜,还有那被分出来的装着鹌鹑蛋的两碗玉米粥,内心酸涩不已,摸着自家姑娘粗糙了许多的手,更觉得愧疚。
“苦了你了。”
刘玉桃甜甜笑着,说不苦,吩咐赵氏赶紧吃早食后,便端起一碗玉米粥一碟凉拌野菜往房间走。
刘玉桃敲了两下门,才喊道:“阿爹,吃饭了。”
刘启前段时间伤了脚在床上休养,但他一贯自律,纵是休养也习惯性早起看书。刘启是十里八乡唯一一个读书人,也是佟家湾的教书先生,前朝皇帝奢靡荒淫昏庸无道,毒杀了许多封疆大吏和朝廷贤臣,奸臣宦官把持朝政,百姓苦不堪言,大秦三十二年,庸帝听信谗言,毒杀柱国公,同时边境告急,天灾**接连不断,在半年后,大秦朝彻底覆灭,各地藩王自立为帝,起义之事纷纷不断,割据混战,民不聊生。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读书识字便成了可有可无之事,因此就算刘启才识过人却依旧家徒四壁,仅有十余户家境稍好的人家送孩子来启蒙读书,束脩一年到头也就百十来文,好在束脩还包括一年两石的粮食,不然刘家生计还真维持不下去。
刘玉桃端着玉米粥到刘启身边,见他还舍不得放下书,便直接抽过来。刘启愕然抬头,一看就知晓定是刚才他看得太入迷,以至于没听见刘玉桃的敲门声。
“爹爹,佟爷爷都说了你这伤要静养,要多睡,您这早起读书的习惯就不能先放放?”
刘启呵呵一笑,将玉米粥接过来,道:“这不是油贵嘛,晚上我不能看,白天看你又要说我,不得趁你没来之前过过瘾?”末了,吸了口玉米粥,连带着两个鹌鹑蛋一起下肚,满足地喟叹一声,然后夸奖自己道:“小时候你调皮得很,上山下水,爬树打架,就爱跟着你哥混,那时候你娘到处追着你打,还是我次次救你,不然现在哪有鹌鹑蛋吃。”
刘玉桃是半道来到这个世界的,但拥有原主的记忆,想起小时候她被赵氏打,然后刘启在一旁递荆条,事后又装模作样地来安慰她,她就有些无语。
刘玉桃撇撇嘴,“得了得了,不要以为我小就记不住,我娘打我的荆条都是你递的,好意思说救我,夫纲不正。”
刘启摸着后脑心虚地笑,刘家祖传地宠媳妇,他奶在世的时候他奶做主,他奶死了他娘做主,他娘死了后就是他媳妇做主,媳妇说要打,他哪敢反驳,还不是只能乖乖递荆条。
“哎呀,你这囡囡,窗户纸捅破了干什么,给我留点面子嘛。”
刘玉桃白眼翻上了天去,“都快凉了,快吃快吃,再晚你就要迟到了。”
刘启爷爷在世的时候还在外地当过官,后来年老荣养的时候便回了老家定居,当起了教书先生,他爹倒是考上了举人,但是性格温和良善哪是那些官场油条的对手,当官的话就是被人弄死的命,于是他爹就接着做教书先生,到刘启这里,倒是样样条件俱全,模样周正,才识过人,性格圆滑,行事有度,但是朝廷被奸臣宦官把持,每天都有人死,他哪里敢往前凑,又躲天灾又躲**的,七八年前才带着媳妇儿女来到了这里定居,将手中余钱建了书舍,置办了几亩薄田,才在这佟家湾生存下来。
前段时间听说下河村的一个学生父母突亡,被族中恶亲欺负,天地君亲师,父母不在了,刘启便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姿态摆出来,替学生赶走了恶亲,谁知回来的时候下大雨,他一个不小心就跌进了沟里,扭伤了脚,这才放下热爱的教书职业回家休养,他这一躺就导致学生无人教,所幸刘玉桃学识也算不错,便让她代课几日。
伺候完刘启用早食,刘玉桃就赶紧出门收拾厨房,到饭桌上收碗时,就看到赵氏将碗里的鹌鹑蛋挑出来,一脸慈爱地看着她,示意她快吃。
“阿娘,你怎么又不听话了,大夫都说了,你这是双胎,身体要跟得上营养。”
“阿娘不饿,你快吃。”
刘玉桃哪里会信,压着赵氏的肩膀坐在凳子上,又去添了碗小米粥过来。
“快吃吧,这是给弟弟妹妹的,厨房还有一锅呢,不要心疼。”
赵氏低着头微微啜泣,“都是我没用,我不像其他娘亲能干,别人家都是父母照顾孩子,我们家却要你来操持。”
刘玉桃脸上没半点感动或难过委屈,只拉着赵氏往屋里去找刘启,没来这里以前她就是个女汉子,刚直果断的性格伴随了她近二十几年,大学的时候参加辩论赛,不小心把一个“萌妹子”说哭后,从此这种动不动就哭唧唧的柔弱“女孩子”就成了她的阴影,每每看到就恨不得敬而远之。现在“她娘”成了这种柔弱女子,她便只能忍下不耐,秉持着谁的媳妇谁哄的理念,她毫不犹豫地将赵氏推给了刘启。
等房间里传来赵氏的娇嗔时,刘玉桃就彻底松了口气,拍着胸脯,感叹自己的处变能力越来越好,要知道最开始过来的时候赵氏可是哭了一天呢,她劝都劝不住,主要也是因为刘启摔伤腿后,她紧接着脑袋磕到门槛,家里一下子倒了两个,赵氏本就柔弱,面对这种情况也倒了,直到真正的刘玉桃走了,新世纪的刘玉桃醒来才结束这种混乱局面。
想到过往,她便忍不住看了看家里的门槛,刚穿来那几天,她可是想着法儿地把头往上磕呢,吓得家里面的人到处找神婆,可除了越来越多的肿包,她就再没其他变化,久而久之,她便调整心态,接受了现实。
等她喂了鸡扫了院子,又在厨房把午饭的食材准备好,就听到了她爹在给她娘唱曲的声音,她望着已经不多的米缸,无语叹气,这夫妻倒是“无忧无虑”。
刘玉桃还有一个大哥,叫刘玉清,不过这个刘玉清只存在在她的记忆里,异世穿来后就没有见过。刘玉清比她大四岁,是刘启手把手教长大的,自小便熟读四书五经,但他天性叛逆,不服礼教,对他爹口中的“报效朝廷”很是不齿,从懂事起就想当一名英雄建立不世之业,一心拯救黎民于水火,改变这个朝代。15岁的时候,村里来征了兵,他谎称自己成年,兵役看他长得人高马大的便收了他,自此一去,三年便一直未有音讯。
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意外地来会不会意外地走,留下这一伤一孕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她摇头叹息了下,罢了罢了,还是先把眼前过好吧。
摒弃心中的杂念后,刘玉桃便背着箩筐,拿着自己的小锄头出门了,她先是到自家麦田走上一圈,这摸摸那瞧瞧,又搓了几颗麦粒尝了下,才心满意足地走找了她的伙伴王大丫。
王大丫家是前些年逃灾来的,王大丫家爹是个打猎的好手,到了青山村后靠着打猎手艺也算是富足人家,只是前两年在打猎时遇见了熊瞎子,不小心被摔下山崖断了条腿后,王家的日子才艰难起来。刘家便将自家一半的地租给他家谋生,两个同龄的女孩子便很快熟悉起来。
“大丫姐!”刘玉桃到门口就扯开了嗓子喊。
“马上来!”王大丫隔着门大声回应着,没一会儿就背着个背篓出来了。
两人见面就叽叽咕咕八卦着村里的新闻事件,什么谁家大姑娘和大伙子看上眼了,哪家汉子又去找寡妇了,王大丫说得唾沫横飞,刘玉桃也听得津津有味,按说她受了十多年的教育,背后说人长短有些违背她的做人原则,但是架不住这日子无聊啊,所以每次王大丫眉飞色舞地谈论着村里的大小事,她则默默迎合着,颇有种“我只是听没有说”的心虚。
没多久,两人便来到了大青山,沿路上去时两人细心观察周边,野菜大多已经被挖完了,两人便往深了去,王大丫和她爹学过打猎,以前也进过山,所以只要不是到大山深处,刘玉桃还是很放心的。
前两天两人往家里挖了一堆野菜,所以今天的任务就是找些能卖钱的菌菇和野物。
“这些天都没下雨,估计这菌菇是找不成了,桃儿,要不咱俩直接去看陷阱里有没有猎物吧。”
刘玉桃用木棍掀了很久,也没耐心了,便往猎物陷阱那边去,这些陷阱是王猎户之前留下的,王猎户摔断腿之前就教会了王大丫下套,还经常带她上山打猎,刘玉桃来到这儿以后又让王大丫让她教,所以山上除了王猎户的大陷阱外,两人都在附近下了三四十个套。
再往里走一些,两人便分开了,刘玉桃在有野鸡野兔走过的地方下了七八个陷阱,一路走过去,发现大多数陷阱都被破坏了,只快到最后三个陷阱的时候,就听到了咕咕咕的鸡叫声,三个陷阱是差不多挨在一处,下套的时候王大丫还笑她,说哪有陷阱都放在一处的,当时她实在太懒不想再找其他地方,又看到这块地鸡粪兔粪多,想着万一有多只鸡一起路过的时候那不就可以多套几个了?
刘玉桃放慢了脚步,慢慢过去,看到一只野鸡扑棱着翅膀乱飞着,另一只母鸡也困在陷阱里咕咕咕叫着,刘玉桃瞬间喜笑颜开,家里好久没开荤了,今天母鸡就炖来补补身体,野公鸡就卖出去买点米面,想着,对脑海中的鸡汤白米饭咽了咽口水,便快速将野鸡捆好,才返回去找大丫。
还没过去,就见王大丫兴高采烈地扛着只野狍子过来。
“大丫姐,你太厉害了。”刘玉桃咽了咽口水,“这狍子得五六十斤吧,你怎么猎到的?”
“我爹之前挖了陷阱猎到的,我下的那十几个陷阱,就得了几只兔子和野鸡。”
王大丫立马将背篓拿过来,上面满满当当的一堆野物,从中挑了两只肥兔子和一只野鸡准备放进刘玉桃背篓。
“这是你的。”
刘玉桃赶紧躲开,“我不要,你帮我已经够多了。”
王大丫抓着刘玉桃的小身板转过来,肥兔和野鸡就放了进去,“这不是给你的,这是给刘叔刘婶补身体的,我家刚搬来那会儿多亏刘叔才能在村里定下来,后面又是借钱给我爹看病又是租地的,你要说帮,我家一辈子都欠你家的呢。”
刘玉桃敛声不说话,眼睛却有些酸涩,心房暖暖的。
“大丫姐,谢谢你……”
“啥谢不谢的,你还是我的小先生呢,那句话怎么说的,啥弟子啥劳动来着?”
刘玉桃笑了笑,“有事弟子服其劳。”
“对!就是这个!”
王大丫大咧咧地笑着,又重新把猎物扛起,两人才有说有笑地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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