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摘掉头上的鬼画符,一把揪住小鬼的耳朵嚷起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扔的了?一个G?你抢钱啊?我得抓住你去投诉!我这一把老骨头被人摔坏了,还得找人赔呢!你倒好,先讹上我了!”
小鬼疼的哎呦哎呦直叫唤;“姑奶奶,没办法啊,我错了!错了!哎呦喂!轻点,我这耳朵被你揪的都能抻面条了,弄丑了,哪个女鬼愿意找我啊!前半辈子考了老多年,终于考上了吧,一激动就厥过去了,上辈子考了那么多次,哪顾得上搞对象啊!一把年纪了,我还没有摸过女人的手嘞!这到了地府,幽冥大人跟我说,好好干就给我介绍女鬼!你不能坏了我的姻缘啊。”
孟婆无奈的摇摇头,叉着腰,一派泼妇样子:“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找KPI你也别找到姑奶奶我头上!以后要是再被我看见你这样,老婆子我可一口孟婆汤都不卖给你。去你的!”
说着孟婆向着小鬼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小鬼揉揉屁股,捡起地上的鬼画符灰溜溜的走了。
孟婆眯起眼睛,看见扎着马尾的少女,轻声笑了一下:“哎呦!这是谁啊?臭道士?”
王扶了扶墨镜,光是从这泼辣的声音就猜出来,大名鼎鼎鬼见愁——冥府孟婆。
“孟婆,你来有什么事啊?你那孟婆汤这帮鬼喝的倒是津津有味,我们人喝了倒是和喝泔水没得太大区别。你白给我都不要。”
孟婆丢了个白眼,拿起烟枪嘬了一口,吐出烟圈,往三人脸上呼啦。滕樱被呛得直咳嗽,眼泪鼻涕都流下来:“咳咳咳,这是什么味儿啊!咳咳咳。”
帝人虽然在旁边不说话,但是这烟也熏得他够呛。孟婆给两人递上兰花手帕,四角上坠着几个绿豆大小的铜铃铛。
王一却不动声色的站在那块。
孟婆朱唇轻启:“这么多年,还没找到她?”
王一先是扶了扶墨镜,手覆在发青的胡茬上摸了摸:“这么多年了,你说的是啥我咋都不晓得了。还是一天有酒一天有肉过的快活啊!”
孟婆眯了眯眼睛,似乎是腻歪了,百无聊赖地又嘬了口烟,道了句无聊,扭着步子走了,那把红骨伞的铃铛响也渐行渐远。
滕樱从床上睁开眼睛,她发现兰花铃铛帕仍旧覆盖在手上。帝人和师傅早已经起来,各行各事去了。
突然间电话铃声响起,她看了看屏幕,来电显示是高蔷。
***
李连翘出了院,门口停着黑色奔驰,车门打开,一双红色高跟鞋伸出来,大富大贵的女人抖了抖黑白相间的皮草,扭着步子优雅走了过来。内侧的车门砰的一声打开,穿着羊毛衫制服的男孩也小步跑了过来。
“你应该知道我想和你说什么。”
李连翘皱了皱眉头:“我是不是应该叫你一声后妈?”
女人歪歪嘴角,哼出一声轻蔑:“你别觉得自己现在翅膀硬了,就能飞了。你到底姓一个李,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以为人走了,一些事情就和你无关了?”
李连翘回答:“我走了,不跟你争家产,说一句后妈,这是我的底线了。你倒好,走到我跟前跟我谈这个,说那个。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满口道理和仁义道德!”
女人听到这话面色微微有些铁青,咳嗽了声,试图掩盖尴尬:“我们家还不至于看中你家的那点子钱。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以为活出自己那么容易?看看你自己身上,什么不是你家给的?是谁给的你钱?供的你上大学?独立?哼,别做梦了。哪儿那么容易。”
她扭了扭右肩膀,甩了甩衣裳,牵起男孩的手,慢慢过了马路。南下的冷风裹挟初春的沙土,打着旋冲她吹来,她的狐裘稍微从玉似的胳膊上垂落。
活出自己哪儿个那么容易?她当初不也是这样扎着马尾对抗世界的孩子?到头来,还不是被塞进车里头,似乎是个物件,脸上裹上一层层的粉,身上披着一件一件的皮。
此时路灯已亮,柏油马路上直落落的新刷漆斑马线,李连翘站在这头,继母站在那头,各自迈开步子,往她们的前头走去。
滕樱背着手,拍了拍李连翘的右肩膀,当她往右边扭头的时候,李连翘早已经向左边躲过去。而李连翘往左边看的时候,滕樱又施了符,隐了形,往右边躲过去。
她这来回拍,搞得李连翘满头雾水,赶紧拎着煎饼果子快走两步,却没成想煎饼果子飞上了天。卖煎饼的大哥傻了眼,喃喃着闹鬼啦,赶忙收了摊,登上三轮车,火急火燎的跑了。李连翘心生一计,掰下来一截桃树枝,胡乱挥舞起来,歪打正着,正好破了滕樱的隐身法。滕樱举着两个胳膊,将煎饼果子向上举着,隐身法一破,站在这,实在是尴尬的很,想掉头跑,却被李连翘拎着领子。倒活像是被猫抓住的油滑老鼠,满肚子的花花肠子,满脑子的馊主意都没地方使。
滕樱咧嘴笑笑:“姐姐,误会!误会!”
李连翘也跟着笑,两人咧嘴笑的弧度一样,锁着脖子的角度也一样。
“行啦!放你走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个条件!你要是答应了,那这煎饼果子就归你,而且以后只要你想吃,整个山海市所有的煎饼果子你随便挑!不论是加肠,加蛋,加酸豆角,我李连翘通通给你买单!”
滕樱问道:“要干啥?”
李连翘正色道:“帮我偷一样东西。”
***
红檀木桌子上伸出来几年前一样的手,手的拇指上带着翡翠宝石,水头很足,这手拿起正在响的电话。
“放心,一切都和多年前的一样好安排。这么多年的事情都过去了。很多事情都藏的好好的,相信我,可以一直藏下去。”
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前头坐着李栋强和夫人许唯,儿子小杰坐在李栋强的大腿上,眼角后头的每个褶子都在昭示着这个成功男人的幸福。
取得第一任夫人的时候,从穷小子变成大老板,当然,世上并不总是一帆风顺的,在遇到财务危机时,女儿李连翘被绑架,那时候正好有一笔保险,就是这笔资金让他得以成功渡劫。
当年质疑的声音不是没有,只是因为一切出现的太过凑巧,保险是夫人买的,孩子一直不去接,那时候忙的焦头烂额,哪有心思去管这些,说实话,他是对孩子和夫人有愧疚的,但是,到底他是个人,虎毒还不食子呢!他是爱钱,但是也得取之有道。就是时常亏欠了女儿。
他总想着,等大了,所有的事情平稳了,再好好去弥补,年轻时候不晓得感情就像镜子,破了,再也粘不上了,有些感情在那会没有,再补上就补不上了。
“我这辈子啊,光爱钱了!老了老了,倒是寂寞起来了,和个孤家寡人一样,你们晓得这皇帝啊,到头来一个人坐在那个椅子上,那得多寂寞啊!”
李栋强把那个‘多’拉的很长,酒杯也在这个‘多’里头从他的左手边移到右手边,酒桌上所有人的脸都透过酒杯映过来变了形,脸拉的老长,两颊通红。
“所以我啊,就想着,就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对吧!是吧!这单生意就让0.2%的点出来,然后捐给希望小学的留守学生们!让这些孩子的童年能幸福一点就是一点。咱钱是小的,心思是多的。”
“李总好气魄!”
“李总大善人啊!”
“李总,我敬您一杯!您别嫌弃我,以后您就是我的大哥!我代替那些孩子替您说谢谢!”
“好!好小子!以后好好干!”
打着廉价领带的小职员站起身,两只手举起酒杯,他喝的有点多,身子晃晃悠悠,就要敬李总,他谦卑的呀,仿佛不是在敬一个人,照他的说法,他是在敬那活的关二爷!
酒桌上大家哄堂大笑起来,一根根拇指左右摇晃,一个个嘴巴啧啧称奇。
李栋强也直接干了回去,两个酒相碰,你的酒撒进我的杯子里头,我的酒溅进的杯子里头。
【洗手间】
斜切竹筒水管攒足了水,叮的一声敲下地面,然后又升上去蓄水。
李栋强用冷水洗了把脸,随手抹了把凉水,拿起热毛巾,擦起如猪头肉般红肿的脸。他拿起电话,打给许唯,手里摸索着小职员递过来的名片。
电话嘟嘟作响,他百无聊赖地将名片反过来倒过去,打发一下这几秒的无聊时光。
他撑在汉白玉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低头看了看如同龙卷风般打着旋流入洞口的水池,然后抬起来,镜子右侧的空白出现了穿着灰色帽衫的男人。
他比划起手语。
“喂?老李。”
“喂?老婆!”
“这几点了,你答应回来陪小杰骑马的。”
“工作忙嘛!”
“工作忙了这么多年了!我对你有过什么要求吗?π是不是到你那了?你对小杰什么样我已经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了。你把你闺女的事情处理好!多少年过去了!每次都是敷衍我!!说再等等再等等!老娘不陪你玩了,离婚吧!”
李栋强如遭雷击,站在洗手池边上不说话,此时他有些庆幸,庆幸π是聋哑人,听不见他说什么。
π将手覆在耳朵上,两只手比划着什么,嘴巴张着却咿咿呀呀成不了连起来的调子。
但是李栋强懂了。
他将手直直的往前伸,捅进镜子里头,玻璃片四处飞溅。成百上千的碎片里头出现了很多他的脸,惊愕的、诧异的、高兴的、愤怒的、年轻的、中年的、衰老的、满头白发的。滴答滴答,缓缓流淌的血混着水管里头的水流向下道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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