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卫清歌上前一步,她想把云菩从地上拽起,可姨母却抢先了她。
姨母蹲身下来,扳过云菩的脸,细细端详,片刻后松开云菩,起身,不再看她,仰起头,长长久久的闭目,看上去十分痛苦。
“你义母是谁?”云菩追问。
似是这句话将姨母从梦中惊醒。
姨母扫过她一眼,道,“长得真像她。”而后拭过眼角与脸颊上的泪,凝视着长姐,嘴里丢下一句话:“可惜你这个孽种徒具其形,却无其神。但你真该庆幸,你与她有五分相似。”
长姐握着断枪,指着姨母,“你看,我已经将你杀死,你却还没死,你这附身我娘尸体的恶鬼还不现形?”
姨母忽走上前,她握住断枪的另一端,紧紧地攥住,木刺刺入她的掌心,细细的血流顺着掌际流淌,她凄凉地对长姐说话,语气里满是哭腔,“芍阁是我的女儿,和你一样,都是我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是我的骨血,你恨我,想我死,我不怨你,可你不能指责我害死了她,你以为我不想救她吗?我恨不得我去死,换她活着。”
长姐忽然爆发一种怪异的笑,“那你去死呀,去陪她呀,你这不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吗?”她猛地将断枪夺回,“你才不舍不得死,你舍不得你们纪家的荣华富贵,舍不得你的好夫婿和你的好儿子,你儿子千般不是,对你百般加以毒手,也是你的庶子,你和阿姨后半生的依赖,要保他一生安稳,高坐龙椅,我算什么东西,我与你相依为命十余载,最后落得这般下场,也是我咎由自取。”
“和你不一样。”长姐疯疯癫癫地笑起来,“我和你不一样,我说我去死,我就真的去死。”她咯咯笑起来,“奉太妃娘娘口谕,太常长公主遭贼人玷污,名节有亏,特赐白绫,以正宫闱……”
“你听我说……”姨母打断长姐的话,急急说道。
“你不是叫我死么。”长姐一把夺回了枪,倒转过来,对准自己。
“姐——”清歌仓皇上前,示意宫人见机行事,谁知姨母比她更快一步。
姨母扑过去,抓住长姐手里的枪。
“要是我想你死,你应该好好活着才对。”姨母说话时语声无比凄厉,“为何要遂了我的心愿。”
云菩爬起来,见状,又坐回地上。
她半个身子都像被摔裂了一样,真的好痛。
“你还好吗?”纪鸯在水里扑腾,束发的发饰被水冲走了,长长的黑发散着,从水里爬到水面,像鬼怪杂谈里的水鬼一样,不过还没忘记关心她,这个表姐讨厌归讨厌,但又不是特别的坏,总是让人爱恨交织。
“没事。”她又起身,扒着护栏去看纪鸯和那几个小宫女可还好。
“那就好。”纪鸯冲她笑笑,随后这个家伙居然翻脸了。
“混账卫云菩!”纪鸯尖叫,她将沾有泥巴的鹅卵石捡出来扔她,“你是不是怀恨在心,故意往我这边摔的?你就是故意的!”
“我就叫云菩。”情理上她应该跳下去把纪鸯捞出来,目测这水深度也就到她的胸口,似乎还行,可她自幼生长在大漠,不仅不会凫水,她还讨厌除洗澡水以外的所有水。
她总觉得水很脏,鱼和其他小动物的一生都发生在水里,从出生到死亡,死掉的鱼尸体也会在水面漂泊,而且,鱼类除了吃喝外,其他事情也都在水里解决。
这时四公主走过来,吩咐宫女去打捞这些倒霉蛋,又揽过她的肩,低头挨挨她的额头,“你娘会好起来的,不管怎么说,她如今回到了家里,我们会照顾好她的。”她点着珍珠妆,一袭深蓝色翟衣,侧过身,旁观着母亲和纪太妃,“会一直陪着她的。”她说话时忽然神情中抹过一丝悲哀,只是这丝哀伤转瞬即逝,似如错觉一般。“我们要一起想办法让她忘记以前伤心的事,不去想过往的伤疤,可能就会好一些。”
云菩望着母亲的侧脸。
她总会幻想一种皆大欢喜的未来,比如母亲欢天喜地的见到家人,从前的所有亲昵与照拂都是为了谋生而不得不为之,当即反目,叫她有多远滚多远,自此大家不再是母女,只是敌人,你死我活。
这样她不用再面对时不时发疯的母亲,也不会再夹在陈国皇族血统与信国之间左右为难,她可以选择彻底地做一个草原上的可汗或者做一个西陆的皇帝,就算有朝一日她仍会踏足东陆,那她也是单纯的征服者,一切将干脆利索并显而易见。
她一辈子所有的左右为难和被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都源自母亲对她的无法放手。
如果母亲能回到自己的家,不再纠缠她,这也算一种两全其美的结局。
“那我先回家了。”她仰起脸,看着四公主。
嘴里她说着这么充满期待的话语,但神智会提醒她,母亲这趟中州之行,出门不仅没带闺女那只小坏猫,连三姨都没带,这一点都不像一去不复返的逃跑行为。
“咦?”四公主神情里有些不解。
“我在这里的话,她会更容易回忆起从前的伤心事。”她从不否认她的出身,“我确实是她不情愿被迫生下的孽种,若这是缘分也是孽缘,确实如此。”她说,“我是回这里的小院子,不是回草原,我还会在住一段日子,等她安顿下来。”
她必须尽快跑掉,最多再撺掇一下纪正仪,否则中州这笔糊涂账真的算不清。
只要她跑得快,母亲就没办法回西信。
她不认为金墨会按捺很久。
中州的历代皇帝会治国理政即可,但草原上的君若想坐稳玫瑰椅,必须战无不胜,但凡平一场,就是一条受伤的鱼掉进鲨鱼的家。
而且她再也不想管母亲家的那一箩筐的垃圾事。
说实话,她承认当年导致她提兵西进的直接原因是琪琪格,主要原因是金墨提兵进攻中州及东出的两笔支出让信国内政的亏空终于达到即将塌陷的可怕情况,她得去弄点钱,实则和四公主无关,但她就是介意。
尤其她介意,却不能责备四公主,因为最终她也变成了这样的一个君王,素手纤尘不染,只是四公主裙摆不沾泥,她全靠郑珏去哀求史官加以粉饰——总的来说,能靠文官一杆笔就没必要委屈自己。
她要走,但四公主又抬手拉住她。
“你还要回漠西?”卫清歌又把云菩拽到身前。
长姐个子明明那么高,但云菩却比她还要矮半个脑袋,这个小姑娘喜欢仰着脸看人,无辜地睁着一双杏子似的眼睛,她的瞳仁很大,眼睛形状又很温柔,稚秀的五官配上柔柔的声音,真的是可可爱爱,像个布娃娃,而且比纪鸯讨喜——至少这个侄女不像纪鸯似的寻死觅活。
看着云菩,她能懂长姐那种复杂而又矛盾微妙的心情,确实是不落忍,只能抬了手。
因此她觉得这个姑娘怪可怜的,要是生在寻常人家,大概是备受宠爱的掌上明珠,一时唏嘘,学着长姐的样子,搂了搂这个姑娘,抬手贴贴侄女的脸颊。
“我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嘛。”一阵微风自湖面吹拂,云菩裹紧了她的那件很旧的夹棉大袖,其实时节已近初夏,天早就热了起来,可她还是怕冷。“就像她如今回到了自己家,我也得回我家呀。”
“我命针线宫人帮你做新衣裳,我所为三事,一来邀长姐进宫,二来给你做一些新的衣裙,三来核验你的身份。”卫清歌垂眸看着云菩,她摩挲过侄女的下颚,“她们待你又不好。”
她曾猜测云菩和栋鄂茉奇雅的关系是否仅是人的名与字的区别,只是无法肯定这个推论的原因是云菩的年纪。
长姐那段时间病的很重,她不仅不知道云菩的年岁,甚至不知道云菩是何年何月出生的。
信国官员提过朝贺太常皇帝生辰之事,因而她知道栋鄂茉奇雅的年纪,但云菩看着不像年近双十年华的少女,从身量和长相来看,她年纪大概介于十五至十六之间,只是女孩子长得看起来小些也是有的,用年龄去判断云菩到底是不是茉奇雅就有些困难。
更让她动摇的是那日找长姐亲昵,她偶然发现云菩身上有疤——并非一两处,而是很多,下颌,颈后,颈侧,这些零碎的地方都有,且不像刀剑的伤痕,倒像是别的。
“替你量身的,是赵医女。”四公主忽挨过来,附耳说道,“我知道你身上的伤许多都是来自刑/虐,或是鞭/笞,或是镣锁。”
“哦,是我比较倒霉。”云菩侧过脸,岔开话题,“我切菜不小心切到手都会留疤。”
她不想纠正四公主错误的推论,但平心而论,她不想附和四公主,和四公主一起讲金墨的坏话。
金墨其实也没做错什么,只想把皇位给亲生的孩子罢了,和每个男人一样。
她可以说她日子难过,身份尴尬,却不能昧着良心说她不受宠。
受宠的公主最多只能开府,尚无法带兵,而她一早被赐予带兵挂帅的权力,允许她带着重兵于边界戍守/巡/视。
因此她倒也能接受误判后被惩处的风险,一来每个将领都是这么过来的,战争本身就是一场豪赌,尤其对女子而言,要么拿起刀剑,要么被刀剑所杀,拿起刀剑后,要么胜,要么死,败是不允许也不存在的选项,二来,大部分情形,金墨都只是指出和纠正了她的错,提点两句帮她遮掩——其实她最讨厌金墨的地方是金墨喜欢说教。
“那好,”四公主捉住她的手,指着她手臂上的疤痕,问,“这是怎么弄的?”
“被吊起来了。”她回忆了一下,“其实也就一两个时辰,就这样了。”
“是这样的。”云菩是一个很好玩的小姑娘,“本来不是我的错,然后我们和娜娜的阿娘吵了一架,”她说话时长长的羽睫扑闪着,如蝶翼开合一般,叽叽喳喳地,比纪鸯活泼许多,“娜娜阿娘是一个很急躁的人,她很生气,把我们吊在城楼上。”她可能性格上就是那种擅长苦中作乐的开朗人,“大概几个时辰吧,娜娜说再不把她放了她就要就地解决,于是我们的惩罚就变成禁足了。”
“那你被关了多久?”卫清歌问。
“应该就半个时辰。”云菩说,“娜娜的阿娘把我们关在净室,她想洗澡,最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她摩挲着自己的手臂,将袖子放下来,“其实只是我……”
“不,不是这样的。”卫清歌摇摇头,她说,“就像你说的,错不在你。并不是你容易留疤,是她们不该虐/打你,也不该把你吊在城楼上,哪怕是一个时辰,也是不应该,你觉得她们对你还好,是因为娜娜与你一起受/罚?可在我看来,那只是娜娜的母亲对娜娜也不好罢了。”
她望着云菩。
那个小姑娘柳叶一样的眉皱起来,但仍旧固执己见地去麻痹和说服自己,“可是我小时候确实会打败仗。”
“你才多大一点,你儿时,那又是多大?”卫清歌问,“你告诉成司言,金墨妃将十三岁的你出嫁到漠东,想来,比那时候更小吧。”
“七八岁那会儿。”云菩用余光盯着母亲。
她已经记不清她当年到底是怎么和四公主聊到一起去的了,只记得当时她还蛮喜欢这个小姨的,哪怕中州官话讲得不好,也会磕磕绊绊地和她说上许多。
但此刻她有点无话可说。
她无法确定是四公主并非作为储君栽培养大,说话办事透着幼稚,或是在对她采用一种通过离间以笼络人心的法子,同样的话说多了,人总归会动摇。
四公主循着她的视线望去,蹙眉,“阿姐?”
“她发病的时候真的会打人。”她撒谎,“我怕她要打我。”
以她对母亲的了解,下一刻母亲会再度寻死。
有那么多宫人在,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她想。
可最后她又走过去,隔开纪太妃和母亲。
毕竟如果母亲真的很彻底的疯了,再也找不回一丝神智,四公主和纪太妃又只会将她抛弃,最后还是她独自面对一个更颠狂的母亲,而且,恐怕到那种境地,这将是一个根本无法沟通的母亲。
“她不想见你,也不想与你说话。”她轻声说,“你没发现吗?她怕你,她真的很介意那个曹姓太监所说的话,你看到了,她生病了,不论你出于什么情由,又有多少无奈,你不要这么刺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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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琪格啊,琪琪格,小花!花花!”翠星河捧着碗,“能不能吃点,不那么汤汤水水的。”
她原本以为茉奇雅煮饭够难吃了,没想到琪琪格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自从来了新郑,顿顿饭都是琪琪格和娜娜煮的,这两个孬种做饭手艺也就比延龄强一点,延龄煮饭是一定会糊,她俩做饭只能说煮熟了,但却是猪食。
今天她见到了白米饭,原本是喜极而泣的好事,可琪琪格把米饭和昨天晚上剩下的肉汤、素肉、醋蒜、炒萝卜片、林檎、樱桃和剩下的一点点鸡肉加上芝麻酱拌在了一起,加水煮了前天剩下的细面。
当然,除了白米饭,琪琪格还做了凉面,但是凉面的汤是中午的菌菇汤加点紫苏柑橘水和中州官家送给太后娘娘的一碟焦糖林檎里剩下的糖浆一起煮的,那锅面汤附近的气味就透露着炼狱。
琪琪格也捧着一个一样的要卖相没有卖相,要味道没有味道的碗,看来那凉面是真的难吃到不能吃的地步,所以她选择米饭。
她到了一个年少轻狂的岁数了,一脸鄙夷的看着她,“你懂什么,这样能多吃几天,你凭什么以为,顿顿都有这种细米可以吃。”
娜娜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琪琪格,论交情,我应该站在你这一边,论过节,我也应该站在你这一边,可是这个面。”她把面推到一边,“太难吃了,我要吐了。”
“不要浪费。”琪琪格说,“你装到了自己的碗里就得都吃掉,下一顿可能就没有紫苏果子水和白米白面了。”
“说实话,”翠星河把筷子插在喂鸡鸭可能这些小鸟都不肯看一眼的饭里,“老实说,中州的官家不是太后娘娘的妹妹,栋鄂茉奇雅的小姨吗?叫茉奇雅去弄一点。”
“什么?”娜娜正艰难地往嘴里塞饭,“你管她叫什么?”
“栋鄂茉奇雅。”翠星河说,“怎么了?”
她忽觉后背发凉。
第六感果然没有辜负她,她及时的改口,“大娘娘去弄点。”
“已经两次了。”茉奇雅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又从哪里钻出来的,她就总是神出鬼没。
她看起来很累,蔫巴巴的,“到第五次我就要把你吊城墙上,我和娜娜被吊了足足两个时辰,你得赔我们四个时辰。”
“我还有三次。”翠星河说,“栋鄂茉奇雅,你家小宫女做饭太难吃了。”
“有吃的就不错了。”云菩坐下来,“你有没有吃过加了点虫子幼崽的燕麦粥?”
“什么虫子?”翠星河警惕地问。
“苍蝇的。”她总觉得家里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奇怪味道,甚至她怀疑是不是二姨的尸骨开始腐烂了,“你想知道苍蝇的小孩子是什么味的吗?”
“呕。”翠星河极其做作。
“琪琪格煮饭还是比苍蝇家的孩子好吃的……”她四处嗅嗅,“这到底是什么味?”
娜娜无精打采地把面条推给她,“来,我们伟大的皇帝,快尝尝你内务府总理大臣做的面。”
这一推,空气中的味道出现了细微变化,这让她敏锐地定位到了怪味的来源。
她凑近了闻了一下,就把琪琪格揪过来,“这是什么?”
“菌菇紫苏柑橘水焦糖汤面。”琪琪格说。“能吃的,是好吃的。”
“雇一个护卫。”云菩瞬间下了决断,“要会煮饭的,叫太后的妹妹发她月奉。”
娜娜沉默数秒后轻轻抬起手环住她,“你又跟你娘吵架了。”她劝道,“虽然没有人生下来就会当母亲,也没人生下来就是个好女儿,母女情谊重在经营与培养,但你娘实在是,没有经营的必要。”
“你们聚在一起叽叽呱呱的。”纪鸯轻轻挑眉,“我总觉得你们是在密谋些什……”
云菩只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她把一碗面推过来,又拿走那个叫翠星河的女孩手里的碗,摆在她面前。
无需任何解释,她只需要看和尝,就差点吐了。
“这什么鬼东西。”纪鸯尖叫。
“饭。”云菩在她对面坐下,“她们说这是能吃的。”
“我要吐了。”纪鸯说。
“今晚我母亲应该住在宫里了。”云菩这会儿又没那么讨厌了,“我们悄悄把你娘放回去吧。”
良久寂静后,纪鸯收回看向碧纱橱的视线,道:“谢谢。”
“但我不想此刻把我娘放回去。”她握紧了手,“是纪太妃为了官家的大业而害死的我母亲……吗?”她勉勉强强地加了一个语气词。
表妹竖起纤细的指,在唇畔嘘道:“话不要乱说。”
“无所谓。”她说,“你的同伴听不懂我的话,而你,你又知道什么?”
“应该不是。”云菩抿了口冷掉的茶水,泡久了,茶水变得很浓,甚至有些涩,“你娘可能只是想给你生个弟弟或者妹妹,你父亲可能只是想换个夫人,纪太妃可能只是抱有一些侥幸的心情,四公主可能没想到孕产会死人,总之,凑在一起,就是两条命。”
“我不想说了。”纪鸯突然又生起闷气,自己去院子里枯坐许久,半晌后又走回来。
“我有些旧衣裙,你们要不要?”纪鸯着重戳了戳奈曼娜仁那个混账女人素白的手臂,“你是已经没有任何衣服穿了吗?”
奈曼娜仁和翠星河两人凑不出一套完整的得体衣裙,娜仁穿的是心衣和罗裙,罗裙之下没有裤也没有袴,满眼都是她的背和她手臂,而且她还喜欢把裙子拎起来,盘腿坐着,翠星河更过分,她穿的是一件二两重的蝉翼纱制的交领裙,什么都看得见,甚至不如不穿。
奈曼娜仁拽拽自己的心衣,“我这不是穿了么。”
“漠西那边,夏天的衣服就是这个样子的。”云菩解释道。
只是纪鸯没有放过她,即便她的穿着是最整齐的,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总是觉得冷。
纪鸯把她叫到她临时落脚的西厢房里,屏退侍女,翻箱倒柜找了好久,冷不丁翻出两件心衣。
本来这样的举动就够了,她真的明白纪鸯的意思。
只是纪鸯极其可恶地直说了,“姨母是从未给你准备过吗?女孩长大了要穿心衣的,不然的话,”纪鸯通过视线的快速一瞄,又抬起,“懂了吗?”
“知道了。”她尴尬地接过那两件衣服。
“你和茉奇雅关系好吗?”纪鸯把翻出来的衣物装回箱子。
“至少我不用嫁给东哥了。”云菩坐在床边。
她顺手又把自己的旧裙子丢过去,“你要试一试嘛?”
陪云菩去量衣服时她倒是明白了为何蓝十七娘及纪二等这些她瞧不上的女孩喜欢玩幼稚又无聊的布偶。
给布偶换衣,梳妆打扮,这确实挺好玩的。
尤其云菩可以充当一个顶漂亮的又会自己梳扮自己的布偶。
这会儿她又改变了主意,有个小表妹当小尾巴也挺不错的。
她看着云菩换裙子,“说起来,你和那个叫珠珠的姑娘关系好吗?”
“珠珠?”云菩抬眸。
“那个跟着你一起来又偷偷溜走的那个。”纪鸯有时很精明,洞察秋毫,但往往她的敏锐救不了她古怪的思路。“你们最好别是好朋友。”
“为什么?”她问。
“因为珠珠会被茉奇雅杀掉。”纪鸯手撑着床沿,她摇摇晃晃地,“四姨把内卫交给了我,我准备唱一出反间计。”
她本以为纪鸯会三缄其口,遂也没追问。
可今晚母亲不在,纪鸯心情很好,凑上前来往她头发里插一些发簪和金钗,“我准备以内卫广招暗探为由,大设考场,考试时发放饭菜。”她就是一个离谱的女郎,“只需要考一场试,就能吃一顿免费的饭,是不是瞧着无伤大雅?”她对着铜镜,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只要考了,她就成为我大陈的暗探。”
“你准备通过饭菜,栽赃珠珠投陈?”云菩哭笑不得。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是纪鸯计划用一顿饭诓骗珠珠出现在考场离谱还是纪鸯把这件事说给她听更离谱。
但最离谱的是她觉得纪鸯这个离谱计划可行性还真的不低,主要珠珠跟慕如一起行动,慕如就是一个喜欢蹭饭的人,而且这件事一旦成了,只要捡一个她不在的时候把这事捅出去,确实慕如和珠珠这辈子都彻底说不清了,她母亲确实姓卫,可金墨的娘承平妃可是彻头彻尾的东之东人。
“我一直派人暗地里观察她。”纪鸯道。“所以我有十足的把握。”
寂静数秒后云菩换了话题,“你有没有侍女,会煮饭的,能分我一个嘛?”
“有。”纪鸯爽快的答应了。
这是这一天唯一一件好事,她可能终于能提前拥有一个厨娘,而且不需要她给厨娘发放月奉。
可天一亮,事情峰回路转乃至急转直下,犹如萨日朗珍藏的那些无聊的章回体戏说话本,第十八章生衔接着第十九章的死。
她正刷牙洗漱,却见琪琪格拉着一个穿着浅粉裙子的小姑娘走进来,“我有小朋友了!纪鸯说让我选一个小姑娘以后跟我们一起住,陪我玩,我就选了她。她和我差不多大,也喜欢家家酒和踢沙包。”
“行,你叫什么名字呀?”她拿着毛巾擦脸。
突然熟悉的声音响起,少女嗓音像黄鹂一样,她清脆地说,“我叫绵绵。”
云菩立刻转过身。
万万没想到,竟然又是罪魁祸首——琪琪格的好朋友绵绵——郑瑚。
“怎么……”她把到唇畔的那句“又是你”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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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姚。
客栈修建在运河的河畔,每逢清晨,窗外总是迫不及待地开始吵闹,除了吆喝声,便是来往船只上干活纤夫的叫喝。
珠珠不耐烦的用被子蒙住头。
她想睡个回笼觉。
谁知打扰她清梦的是讨厌的慕如。
“起床。”慕如一把将珠珠的被子掀开。
“我再睡一会儿。”珠珠又把被子拉回来。
“我带你去蹭顿饭。”慕如说,“好像是中州什么书院的举子考试,起来了啦,我们去吃早饭。”
纪鸯:离谱的计划才有可行性
云小狗:每天都想开除珠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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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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