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金墨百无聊赖地对着饭菜挑拣,冬天吃的东西总是很差,她讨厌腌渍的芹菜。“但,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相信你,相信你能胜利。”
她夹起一根芹菜。
医官叫她要多补一补身体,这是萨日朗特意花高价钱从南方生意人手里弄来的菜蔬,皑皑白雪冰天雪地中,送过来竟然还是绿的。
但实在是难以下咽。
她尝试了无数种做菜方法,从煮到炒再到凉拌,除叶子外,这种蔬菜的茎就是那么的难吃。
叶子又早就被她和萨日朗她们几个炒在黍里吃光了。
她把芹菜丢回去,让这种讨厌的绿色东西安静的躺在盐水里,暗自期盼明天它会变得好吃些,又拿起两块风干的肉干,分给茉奇雅一块,“当然,我希望你能胜利,有这样的能力。”
茉奇雅默默地接过肉干,她像她的母亲,做什么事情都斯斯文文地,只是礼貌不能料理这么硬的牛肉,她试着咬了半天,旋而放弃,安静的坐在一边,用手指企图把肉干撕成一丝丝的,可惜不怎么成功,“你曾对我说过,去了东国,此后便是我一个人的战役,没有人能帮得了我。”
“不错。”金墨颔首,“你若选择留在东国上都,这就是你一个人的斗争。因为在产床上,没人能帮得了你,神佑不了你,医官也救不了你。有的人就是能顺利的生下很多个孩子,有的人就是一个孩子都生不下来,母子一起去长生天。但这是战场,你要学会利用并得到一切你能得到的帮助。我需要确保将来我们得到的是胜利,和胜利。”
“我偶尔会冒一冒险。”茉奇雅这时倒不像她那懦弱总喜欢低着头的母亲了。
“我不喜欢冒险。”她说。
“你要试着相信我。”云菩道,“难过的日子都在后边。”
“我可以让渡一些信任。”金墨想起账簿上那惨淡的金银数额,她评估着开销,最后选择退了一步,“假如你能拥有一个胜利的开端;现在,我必须凝视你的开始。”
云菩能理解金墨对她有顾虑,她无法在尚未取得一场胜利的情况下叫金墨放手,于是同意了金墨的新提议。
她和金墨的相处很愉快,自然前一世还有些小的摩擦和试探,猜忌也会有一些,但不多,而现在不同,她们有着近十七年的默契,虽仍存在着猜疑。这种猜疑的存在没办法,只能通过扩张来解除。
但她和母亲的相处就非常坎坷。
母亲不肯说这里的语言,而她的官话又很差。
汗国的语言和拉丁文比较像,都是可以拼读的,而官话是一个个方正的字,对应一个个不同或相同的读音。她到拜占庭的时候年纪尚轻,学东西还容易上手,待回到上都之时,她年近三十,已经是拿起书本只想丢进炉子里取暖的岁数,这导致她中州官话一直都讲得很烂。
母亲白天的时候会精神很多,不似晚上那般消沉,甚至中午煮了饭,是软乎乎的冻豆腐,用之前差点被她丢掉的发霉长毛红豆腐块调得味,味道还可以,只要不去琢磨刷碗的事,这是顿不错的午饭,每个人都有热乎乎的汤喝。
但她和母亲短暂的争执了几句话。
母亲坐下来,用很慢的语速说,“到秋天时,我带你回我的家。”
“可能那会儿还在打仗。”她说,“我们春天的时候去住几天,正好,开春了。”
云菩认为她态度真的很好,比之前那次好太多,那次她心情很糟,表面上笃定自己能取胜,内心却不安,夜夜噩梦醒来都是战败自尽,这种心境之下,她不认为她能对母亲有什么好脸色。
但她们莫名其妙地吵了起来。
她不太理解母亲到底在和她怄什么气;母亲显然也听不太懂她讲的大道理。
最后的结局成了和以前一模一样的——“你们先吃,我去见大妃。”
似乎这是躲不过去的一出闹剧。
母亲不悦地走了,饭都不肯吃完。
乐安公主还教训了她一顿:“你不要气她。她很疼你。”
教训完连碗都没帮忙洗,只帮她把碗和盘子摞在了一起,溜得可快了。
“我们以后应该出去吃。”云菩捧着一小碗烤奶茶,看着里面茶叶浮浮沉沉。
她在想有无必要追过去居中协调,因为金墨的官话也不怎么样,她们只是谁更差的区别,但一番思量,她觉得多做多错,这种琐事不如维持不变,否则一旦引入太多的变化,她很难判断来日事件的走向。
“吃不起。”娜娜兜头一盆凉水泼下来。
“对了,帮我选一批个子高的马,个头差不多高。”云菩说,“还要枪,要长杆的,十二尺,盾,要重盾,铁的,不要藤牌,箱车,搭重弩的一百三,不搭弩的要二百。”
战阵上的变化还是必要的,这些改变能让她更轻松地取得胜利。
娜娜看着她,说,“我看你长得就很像箱车。”她用手帕擦擦手,“要找工匠现造,你有图纸吗?”
“我能今天画出来。”云菩搅和着奶茶,她把上边凝结的奶皮子挑起来吃了,“这样的话,七千人差不多就够了。”
“不知道匠人那里会要多少钱。”娜娜说,“等明天我们一起去。”
“小格。”云菩把埋头专捞冻豆腐吃的琪琪格点出来,“你到时候要去监工,防止他们缺斤短两。他们会偷木头拿去卖的。尤其是上乘的木料。对了,不封漆,用之前要用水把木车全部淋湿。”
“那一辆车用不了几年就朽烂了。”娜娜抗议道。
“不然会着火。”云菩偷偷把碗摞在了乐安姨母碗的上边。“对方用火攻,很快就全烧没了。”
沉默的琪琪格这会儿激动起来,“娜娜,你快看,她要耍赖了。”
“我晚上会一起刷。”云菩不得不扬高些声音。
“干嘛凶我啊。”这让琪琪格直撇嘴。
“好啦。”娜娜开始打圆场。只是她每次做作的保障公平都是分配活计给她或琪琪格——即便云菩承认娜娜干的活是最多的,可这不影响她一点活都不想干。
她心里算计着,熬过后年,等到大后年,西迁路上她就有闲钱多雇几个佣仆了,只需要熬过这三四年。
可惜洗碗的时候每一刻钟都很难过。
母亲快到傍晚才从大妃的居处回来,从脸色看就知道和上一次一样,她们谈崩了。
她正在磨磨蹭蹭的洗碗,见母亲站在隔扇帘子侧面,便抬起了头,等母亲说话。
母亲只是垂眼看着她,是沉默的,也是郁郁寡欢的。
“我晚上做馅饼。”云菩狠狠心,拿出嫁妆里她认为很值钱的麦子压得细面,本来她想留到过年的时候吃,“娜娜的阿娘弄到了些芹菜,我做猪肉芹菜馅的。”
其实让她每天吃些烤饼肉干的,她也心境不佳。
竹庭能感受到云菩一些拙劣的讨好,但她却没办法做出任何回答。
她和母妃是不一样的人。
母妃会斥责讨好和争宠,她认为,人心中自有一杆明称,做的好会得到嘉奖,做的不好会得到惩罚,多余的事,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她却喜欢孩子略带慌张的一些笨拙的示好。她做不到母妃的样子。
她知道云菩想靠近她,即便云菩不太听话,人小鬼大,但这是孩子的本性,血缘使然,她也想要孩子的靠近,却做不出应答。她知道该说什么,应该回答怎么样的话,可此时她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比,极其疲累,唯一的力气只能消耗在躺回榻上。
和他他拉金墨的对谈再次让她感到无力。
她需要思考,需要想下一步的打算,但精力又全部浸泡在对过往的痛,她在脑海里质问母妃,为什么选择舍弃她,又迫问严琮,他凭什么心安理得的踏着姐妹的血泪,得意洋洋的坐在龙椅上,最后,她逼问已过世的父皇,都是受百姓供养,吃的是民脂民膏,她和曼音却要像赔款似的被送来供人践踏,而严琮仍是高高在上的皇,这不公平。
不知过了多久,女儿眼巴巴地凑上前来,这个孩子性情像宫里养的那些猫儿狗儿似的,很亲人,不怎么受她情绪的影响,“馅饼烙好了。”
“我不饿。”她平静地开口。
女儿把馅饼摆在小几上,她喜欢对着暖炉吃饭,可能是怕冷。
竹庭虽然没胃口,但还是逼着自己吃了些,她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一定要支撑下去。即使她感觉自己活得可笑,她似乎是在逼迫自己活下去,不过说实话,任何一个人沦落到她这种境地,确实应该选择体面的死去,而她在苟活。
一旦萌生去死这个念头后,她会在心中告诫自己,她有孩子,至少她要把云菩拉扯成人,把女儿从这个鬼一样的地方救走。
这么想一想,她又有力气苟且偷生。
“云菩。”她把女儿叫过来。
“嗯?”云菩用手帕擦着自己的长发,“冷?要被子?”
她和她母亲间有一些鬼打墙的邪门。
“我带你走。”母亲复述上午的话。
“去哪里?”她问。
母亲又答不上来了。
过了会儿,母亲问,“你晚上要过来睡吗?”
“不,”她说,“娜娜回去啦。”
把娜娜带回来的好处很多,比如这次有人和她一起去找工匠做战车,而且娜娜画画比她好一些,但唯独有一点不好。
母亲讨厌娜娜,总把娜娜使唤的团团转。
她和娜娜刚从外边回来,母亲就给娜娜派活,而娜娜干活一点都不利索,她会顺路在外边溜达一圈,东逛西逛,直到一更才匆匆赶回来。
隆冬腊月的,她也不好意思这个点叫娜娜回家,只能去和母亲挤一挤,还好母亲不算讨厌她,还给了她一床新被子,叫她不要把枕头和被子搬来搬去。
云菩长得很柔弱可怜,那种惹人怜爱的带毛小动物,实际上性格比较……别人要当皇帝还有个原因和动机,她是不当白不当,有皇帝不当是傻瓜的那种人
金墨对她性格现在还是有点认知的,她妈并没有
竹子不是别扭她是真抑郁
云菩她们按历史原设应该是蒙古人不过被我各种大杂烩了(是的她差点叫博尔济吉特茉奇雅哈哈哈不过后来一拍脑子选了董鄂妃的姓)
云菩的钱就是这么花超预算的,她认为她削减了人数,但是她造车买马打造兵器花了更多的钱
这是最后的存稿……剩下要靠我现写了,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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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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