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上在自己的桌洞里发现了小狗图案的创可贴。
整个班级里知道我昨天摔了一跤的只有一个人。
不由自主地,我看向了乙骨忧太在教室角落的座位,就算他此时闷不做声,只有一颗毛茸茸的头露在外面,我也知道是他在我桌洞里放的创可贴。
我或多或少感觉到了乙骨忧太的性格,借给他一张纸巾都会想着还回来,不知道他后来是跑了多少家店才买到这么——创可贴上的白色小狗眼巴巴地注视着我。
小狗创可贴。
明明他肿得老高的脸没有任何经过处理的迹象,明明他自己用的是最简单的白色橡皮擦,明明他当时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而如果不是我一早穿校服时,把白袜拉到了小腿附近,我都不会想起自己的膝盖上还有一个伤口。
乙骨忧太买了小狗创可贴给我。并且他用一张干净的纸巾将它包起来了,翻开纸巾,我才迟迟发现了里面的小狗创可贴:为什么要用纸巾包起来?
我在心底无声猜测,可能、大概、应该不是一起再还纸巾吧。关于他到底纠结了多久才把小狗创可贴放进了我的桌洞,其他同学是怎么没有发现他放东西的,检查了纸巾并没有任何的留言,我无法想象。
好险,再晚一点,伤口都要愈合了。
见乙骨忧太注意到了我的动作还是不做声,我嘟囔了句“不知道是谁的”,转回头,捡起纸巾上的小狗创可贴撕开,贴上。我的膝盖上多了一个彩色卡通的贴纸,装饰性质远远大于实际用途。
看不出乙骨同学原来有这么喜欢狗,昨天还一定要我回答是猫好还是狗好,连创可贴都是小狗图案的。
其实我常用猫猫表情包,收藏了几个猫耳扎发教程,一直憧憬着去一次猫咖……不过我觉得猫和狗都一样好。我小时候养过几只狗,所以我觉得狗的性格特别贴心;我没养过猫,所以很想以后试试养一只猫。
一眼注意到了我膝盖上的小狗创可贴,邻座女生感叹道,“好可爱……”
“我也觉得是可爱的。”都是女生,我大大方方地朝她展示自己的腿,并拢在一块,只手可握的小腿叠放靠在了椅子旁。百褶裙裙长本身是到膝盖左右的,由于坐姿上收,变成了在我膝上几厘米的位置。
小狗创可贴在上面成为了一个装饰品。
“男生肯定都羡慕死我了。”她故作轻松,“对了,云母同学怎么受伤了?我看你昨天很早回家了,当时是没有受伤的。今天有体育课,影响到了要和体育老师说哦?”
“完全没问题。我就是不小心绊了一下而已,刚好有创可贴还是贴上了。”
我不贴创可贴还好,一贴简直是在昭告“快看我受伤了!”,先前没人注意的伤口突然招来了不少同班同学的打量。连创口贴都要带图案的,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在博眼球吧?
“这么不小心不像云母同学的作风……今天的作业本,我一起帮忙搬到教师办公室吧。”邻座女生的好意使我无法拒绝。
顺便,我今天成功收到了乙骨忧太的作业!
昨天,我回到家打开书包,把没给出去的作业复印件放到书桌上,还在唉声叹气自己做了无用功。今天一早,当我真的在一叠作业本里发现了乙骨忧太的作业本,突然没有了那么多所谓。
一切都是值得的。
“原来云母同学私下喜欢小狗啊?说真的,我也特别喜欢狗。”破坏了我的好心情的是间桐慎二轻蔑的声音,出现在我近距离的耳后,邻座女生发出了“间桐同学,你怎么过来了”的惊呼。
我当下觉得他怎么又来了,会不会太阴魂不散了。
间桐慎二看起来是重整旗鼓了,从哪里获得了鼻孔朝天的自尊心。说是笑容,其实是他被人讨厌的卑劣表情罢了。比起玩笑,他完全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发言。
所以我暗自给他起了个“海带头同学”的绰号。
别说喜欢狗了,在我眼里,他是不虐狗就谢天谢地了的一类人。
“狗呢,是十分忠诚的。再怎么打它骂它饿它,只要你一招手,它又会过来了。看它摇尾乞怜很有意思吧?连球都接不到,居然认为道歉认错就可以了,果然是只狗啊——”
他的每一句,都让我觉得他不光是在说狗,而是包括了别的什么“小狗同学”。以及自从我为乙骨忧太说了一句话起,他对我可以称得上是没事找事的态度。
间桐慎二半蹲而下,修长指尖试图触碰我腿上的创可贴,在他揭下来之前,被我以“间桐同学,你要做什么”制止了。他扯出了一个高高在上的笑容,“云母同学,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怎么样,“我觉得,有的狗会长途跋涉100公里只为了咬一口遗弃它的主人,间桐同学还是要小心。”
他就算被咬了也是活该吧!只会让人感觉解气!
“我到时候会给间桐同学创可贴的。”我装模作样地说。
“好啊。我要一样图案的。”间桐慎二同样学我装模作样的语气。
下一秒,我和间桐慎二不约而同地别过了头,偷偷做出了相看两厌的反应。以至于我重新评估了一下,要不要继续贴着小狗创可贴,感觉会变得很麻烦。
类似换了新发型,被老师夸奖只有一个人做对了这道题,打排球时打出了一个厉害的跳跃发球,“间桐同学又去找云母同学了,你说他们是不是快交往了?”,是一件很引人注目的事。
要不了多久,我就不用再评估了。
小狗创可贴粘贴在我动来动去的膝盖上,加上它华而不实的款式,我在上体育课的中途低头一看,它已经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我不自觉,“诶……”
我低头在体育馆光洁可鉴的地板上找了一圈,实在是找不到了,只好对不起了今天负责打扫体育馆的同学,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我回到体育课上。学校的体育课一直是男女分开上的,最近几节课在学打排球。体育老师一开始进行了简单的技巧教学,剩下的就是自由练习的时间了。
体育课上的同学们自行分成了两两一组对打,练习接球。
有的同学则打起了简单的练习比赛。
隔壁班男生中有个叫“影山飞雄”的打得特别好,听说他是排球部的正式选手,传球技术是无话可说的精准,就是我看到练习比赛的队友接不住他的传球。
话说他也姓“影山”啊,和我的青梅竹马们是同一个姓氏。
我在旁边看了几分钟,影山飞雄一头短短的M字刘海,丹凤眼立马过分凶狠地对我转了过来,称得上是乌云压城的脸色。我不明白为什么很多人都在看他比赛,他偏偏对我大惊小怪。
我移开了眼,不小心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连刚学排球不久的普通女生都打出了跳发球,肯定是我练习不够。”
不过正因如此,我才发现了在体育馆角落抱膝而坐的乙骨忧太。他极为安静地看着其他同学的活动,或是打闹嬉笑,或是努力练球,比赛场上迸发了激烈碰撞的响声。
照理来说,班级里男生的人数是双数,不应该没有人和他在体育课上组成一组。不远处,三个男生一边说笑,一边把球从一个人传到另一个人的手里,倒映在了乙骨忧太一潭死水的眼睛里。
他们在说“一起打排球好开心啊”“我也不会输给你的,看球!”“场上有个男生太强了吧,脸也很帅,女生们都在给他加油”“我要是能这么受欢迎就好了”。
乙骨忧太把脸埋进手臂里,没什么悲伤的情绪。他靠在墙角蜷缩着身子,对人暴露出后背难以承受重量的肩胛骨,是一个胎儿时期待在子宫里的姿势。
他的手边没有橡皮擦可以用来做橡皮泥了,就只是一直看着。
纤长的睫毛遮挡住了少年的眼帘,眼下的黑眼圈重重的,整个脑袋和耳朵被笼罩在手臂的阴影下,构成了一种说不上来的安全感。低头露出了后颈,他的鼻尖几乎碰到了脖子上挂下的项链。
“你在这里啊,乙骨同学。”不等他抬起头,我轻快的脚步抢先应声而至。我捡起了自己一路滚到体育馆角落的排球,拿在手上,看到他的肩膀动了动,“早上的创可贴很可爱,谢谢。”
但是她的膝盖现在没有贴着创可贴。
云母同学似乎只是过来一下,捡起球就要走了,还有人来找她的样子。
乙骨忧太的内心油然而生一股慌乱,说不上自己希望她给出什么样的反应,忽然捡起了放在脚边的排球。黑发少年摆出一个预备抛球的姿势,以及旁边是体育馆的墙壁可以练习对打。
“不客气,云母同学,只是一个创可贴。”他轻轻地说。
对了,他接下来有不能等待哪怕一分一秒的事,必须要赶紧练习垫球。体育老师说了会以此作为体育测试的内容,他不赶紧练习的话,就会通不过体育测试。
他不是没有其他事可以做了。他没有时间去关心云母同学腿上的创可贴。他不会因为云母同学这次没有和他多说话,觉得失落万分。
体育课落了单也没关系,他一个人不是一样可以练球吗?
今天云母同学不是就收走了他的作业吗?
对于忽然练起垫球的乙骨忧太,我一时无法理解到他的想法——刚才的影山飞雄结束排球比赛下了球场,找到了我。
同样是黑发的少年瞟过我露在外面的膝盖,从运动裤的口袋中掏出一个用过的小狗创可贴,掉在地上过,用于粘贴的一面多了脏兮兮的灰尘,一手递给了我,“这是你掉的吧。”
“感谢我的话,可以给我看你是怎么打出跳发球的吗?”
他依旧是一副臭臭的脸色,酷酷的姿态,却有毋庸置疑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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