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这一天收礼收下来,晚上越鲤捧着礼单册子大略一看,收入不少,脑子里自动换算成粮草,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她反复算几遍,美滋滋上床睡觉,半梦半醒时还在盘算,到了明年能攒点小钱,要找人帮她一起管,找谁比较好呢……

第二天是年二十九,一大早天还没亮,越鲤就被叫醒,起来去宗庙祭祀。

这天她要穿隆重的礼服,整个寝殿的侍女都来帮忙,一层一层衣裙穿上,头顶更是金钗耳珰一样不落,富贵得眼花缭乱,走一步摇曳生姿。

她将昨天刚收下的玉龙剑也配上,这把剑,她已打算从此以后不离身,时时佩戴。

之前排练时她常有空抱怨几句,真到了关键时刻却只有紧迫。等装扮好出门,五品以上官员也都打扮起来在等她,向她行过礼之后出发去宗庙。

她身边离得最近的依然是三个老臣和两个小臣,别看韩世临与宁长风年纪小,论起官职,都是破例封的正三品,几百年里都没有这么年轻的。同样,大越几百年里也没有这么年轻的皇帝。

这一路其他人不多话,韩世临又不知道起了什么作妖心思,头一偏,问越鲤:“陛下,昨晚看到我的礼单了吗。”

越鲤可不想顺他的心,便说:“看到了,怎么就这么点。”特别理直气壮。

谁知韩世临不慌不忙,说:“陛下嫌少可以来韩府拿,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孟怀光在后面干咳一声,去宗庙的路上跟宠臣暧昧调笑,成何体统?

这两个人便不再说话,互相递了几个眼神权当无声吵架。

越鲤现在与两个小臣的关系就是,韩世临只想一人独大,不希望越鲤宠幸其他臣子,尤其是威胁最大的宁长风。宁长风认为韩世临不是忠臣是佞臣,时刻想掌控陛下,他要保护陛下不受此人迫害。

而越鲤哪个都离不开——不是情感上,而是要使用他们两个,就像用笔用剑一样。只能周旋其中,想办法平衡。

到宗庙,祖宗牌位都在里面供着,所有人都不由得庄重起来。越鲤穿着这一身丁零当啷的行头,和孟怀光一同进去磕头。

礼官在旁边喊一声拜,越鲤便要行九拜之礼,朝哪个方向拜、拜几下、手上脚上都有什么动作,都是她学了两个月牢牢记住的东西。

拜完之后,她跪在祖宗牌位面前,先由孟太傅读祭拜的文章。这一篇是越鲤翻过礼记,抄来古文改写,写得古韵十足,有些生僻字还是她写的时候现查的。

按理说她已经算学问非常好的,但孟太傅不愧是天下闻名的大学士,排练时接过她写的草稿便读,没有一处读错音断错句。越鲤原本担心他年纪大了眼花,现在彻底佩服。

听孟太傅读这些拗口字句时,越鲤还冷不丁地想,也不知祖宗听不听得懂,本朝刚开始几代都尚武,太祖早年甚至不怎么识字,估计听得云里雾里。

等太傅念完,越鲤叩一个头,朗声道:“钟氏子孙珑,拜祖宗神灵。”

韩世临与其他臣子一样都跪在后面,这一声听得清清楚楚,钟珑来祭拜钟氏先祖了。

越鲤字字掷地有声,十分明亮,向祖宗告罪:“不肖子孙,有愧先祖,致使臣子叛乱、天下动荡,陷民于水火之中。幸而尚有忠勇之将、治世之臣,君臣同心合力,剿乱党,平叛逆。”

她抬头望向满殿牌位:“今率天下十三州官员,叩谢祖宗神灵护佑。珑于危急之际承继大统,年岁尚小,资历尚浅,本难当匡扶天下之重任,然……钟氏宗亲凋零,唯十四公主福泽深厚,当仁不让。”

听到这句,韩世临讶异地偏过头,瞟了她一眼,有那么一瞬担心她要说失控的话,他听得出来,这句十四公主说的是钟明月,而不是越鲤。这也不是一句自谦的话,与前面几句告罪自省截然不同。

所幸越鲤一句带过,再没有多说,也没人在意这句。她继续慷慨陈词:“自继位以来,战战兢兢,不敢怠惰,终于有幸解洛阳于危难之中。如今天下尚未清平,珑拜求先祖——”

越鲤抬高声音,厉声道:“十三州官员俱在此,祖宗一一明鉴。凡竭诚尽节之忠臣,流芳后世;凡弄权窃命之奸贼,天诛地灭!”

这一声用了最大力气,铿锵震得殿中有几个人身形一抖,魂飞魄散。

宗庙明烛高悬,历代皇帝的牌位都摆在面前,神鬼的说法在此十分有威慑,心里有鬼的人几乎肝胆俱裂,死死咬着牙装镇定。

至于心里没鬼的,几个老臣被她说得眼中含泪,虔诚地随着越鲤一起祈祷。

越鲤站起身,接过礼官递来的蜡烛。这是祈福的蜡烛,按规矩她要点燃之后恭恭敬敬上供。

烛火一亮,她举着长烛,转过身面对众臣,礼官照她先前的吩咐,端来一摞文书。越鲤拿起一份:“这是九月份,我写来要各州发兵救洛阳的诏令。叛军猖獗,皇都危在旦夕,种种险象,我都在这封诏令里写清楚,这既是命令,实则也是求救。”

放下诏令,她从下面翻出来几封信件:“这是各州写的回信,大多都是说,派了多少兵,什么时候能到洛阳。”

最后又拿出来一卷:“这是我写的,十三州哪些官员回了信,哪些没回信,是真派兵还是假派兵,整个叛党谋逆的过程里都做了些什么,都一五一十写得详尽。”

所有人都抬头看她手里的东西,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她把这些信件文书都放进供盘,说:“今天就把这些悉数焚烧,上呈给祖宗。天上清闲,有大把时间,由他们来评判。”

蜡烛稍微一偏,盘中燃起火焰。

众人大惊,又不敢议论,眼神互相飞,惊愕的浪涛无声翻涌。她这是在干什么,给祖宗告状,找祖宗撑腰?以太祖那个暴脾气,还不得今晚就下来找人聊聊。

越鲤看着火舌吞掉纸张,慢慢烧干净化成灰。等火烧尽,才开始上贡品和酒。

祭祀就到这里,起身的时候,有的人吓得不轻,身形晃动,要同僚扶着才颤巍巍起来。越鲤稍稍斜过视野看一眼,看到邓庭轩额头大汗淋漓,偷摸着拿袖子擦。他都已经紧张到喉头干涩说不出话,还要强装问心无愧。

越鲤很满意,出门时关心了一下年龄最大的孟怀光:“太傅还撑得住吗?小心台阶。”

孟怀光体力有限,身体已经累了,但精神头特别足,眸光闪动:“陛下放心。”

越鲤又看看方学岱,说:“两位今天都辛苦,下午去国寺祈福,就不用陪着了,回家歇息吧。”

方学岱也正在激动的兴头上,又像笑又像哭,拒绝说:“臣定要陪陛下给我朝求一个太平繁盛。”

孟怀光与他想法一致,说:“这是臣等的职责。再者,陛下出人意料,惊人的举动一件接着一件,臣不能错过。”

越鲤笑了笑,压低声音说:“我的戏都唱完了,下午规规矩矩。我见好就收,也不能把人逼太急,免得狗急跳墙。”

这两人依然坚持要跟着,越鲤便随他们了。

下午去明业寺里祈福,只带了一些重臣,越鲤去拜佛上香,跪在佛祖面前求了签。

签文解出来是大吉,住持带着一圈和尚恭祝。越鲤本来都要走了,听他们一口一句恭维,住持说:“陛下此签大吉,定能为我大越带来百年福运。”

住持旁边的法师也说:“陛下乃乱世帝星,将来百世流芳。”

还有个胖法师再说:“陛下英明神武,以自己的福运恩泽天下。”

越鲤听他们越来越夸张,失笑道:“这签筒里恐怕只有吉和大吉吧?”

周围和尚与官员脸上有些挂不住,唯有住持见惯了大场面,不慌不忙,反问道:“陛下可信神佛?”

越鲤悠悠说:“这可把我问住了。我需要的时候呢,就信。”

住持又问:“陛下需要这则大吉吗?”

越鲤将信签拿在手中:“正合我意。”

住持合手念一声阿弥陀佛:“陛下合该有此气运。”

这支签便由越鲤拿出来公告天下,留在明业寺。

这一天都在奔波,穿着厚重礼服,维持威严的帝王之相,等晚上回宫,越鲤已经累得脸上麻木,做不出表情,脚更是发痛。

一回寝殿,她就飞快卸了身上的礼服饰品,进汤池泡着。热水一蒸腾,浑身都舒服,慢慢放松下来,偏头枕在池边险些睡过去。

还是侍女将她叫醒,说韩世临在外面等着,要给她请个晚安再出宫。越鲤浑身泡得酥软,脑子也不太清晰,哼唧着胡乱嗯了几声,闭上眼由侍女为她裹上衣服。

索性是见韩世临,她也没太严肃整理仪容,只将头发松松挽起来,整个人神色慵懒。坐到前殿去见他。

他进来没说什么要紧事,只问:“陛下累成这样了?”

越鲤困得眼睛都发懵,快睁不开了:“这么许多天累积下来的。”

她发丝还带着湿气,贴在脸侧,脸颊蒸得微微发红,一抹海棠胭脂色。白天把各州外臣吓得多一个字都不敢说,活似修罗,晚上倒累得委屈起来,没说话也全身散发着赶紧说完放我去休息的气息。

韩世临在灯下不动声色细看她片刻,又问:“明日除夕大宴,人人都要敬酒,你能喝酒吗?”

越鲤神志慢慢回醒一些,说:“还好,以前喝的不多,没醉过。”

韩世临表示了一下他的忧心:“万一喝醉乱说话,就不好了。”

越鲤很有信心:“我不是乱说话的人。”

“醉得不清不楚,喊着要找姐姐呢?”

越鲤睁开眼睛,像是彻底清明了。她不像刚才那么轻松,心里知道韩世临说的完全可能发生。经他提醒,明天确实要少喝点,不能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

相对无话了片刻,韩世临问:“以前过除夕,都是她跟你一起?”

越鲤淡淡说:“当然。”

不止是一起,还有许多好玩的,爆竹、新衣服、包了铜钱的面点、守岁时困得东倒西歪互相倚靠,后来再也没有的好时光。

看她清醒过来,韩世临点到即止,拱手告退:“明天还要守岁,陛下早点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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