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雀停在窗前那棵木枝,跳跃地叫唤不停,李慕婉侧了身,浑身酸疼,四肢发软无力,半个身躯近乎躺在王林身上。
晨光洒入,打在王林眼眶,晃着眼睛,禅房外传入寺庙的香火,钟声悠悠响了几声,王林彻底清醒,山雾盘在悬崖,挡住视线,只窥得见破入的光束。
王林臂弯轻放,李慕婉枕在褥枕上,呼吸清浅,还没有醒的意思。王林系上腰带,未着宽袍,把一身结实衬得清楚。
禅房木门推开,许立国站在廊下不远处,见王林出来率先行礼,“主子。”
晨光刺着晨起的睡眼,他半眯着眸,声音还是哑的,却带着素日的威严,“去给王妃要一碗热粥。”
“是,主子。”许立国殷勤退下,走出两步又觉不对,转回身狐疑看向王林,“王,王妃?”
王林眼帘一抬,“怎么?使唤不动你了?”
“没,”许立国傻笑,“小许子这就去给主子和王妃去弄早膳。”
许立国出了院子,搓掌念道:“王妃?婉夫人成了王妃,主子这是定下了?好,王妃好,王妃好。”
老王爷与老王妃去世后,王林便冷得像座冰山,王府冷清得更不像家,倒像是军营。如今王林宣称李慕婉是北川王府的王妃,那便是认定了,许立国乐着,这主子又有了几分人气,他哼着小曲,朝寺庙后院的膳房去了。
王林穿戴整齐,立在窗前,眺望远处山崖云层,被熹微逐渐破开。李慕婉身子蠕动,还未醒全,摸着身侧空的位置,慢慢睁眼。
床榻没有王林身影,他躺的一侧放置了李慕婉的衣裳,视线寻在禅房,松姿立在窗前,背影笔直,李慕婉泛出暖笑,蹭着褥枕,银发接着晨雾和微光,她蜷缩了身子,心里似划开一样,看向背影的眼神尽数温柔。
李慕婉抬指隔空描摹他的背影,声音半哑半沉,“王爷怎得起这么早?”
碎发被悬崖风搅在额前,半束起的发轻飘在背后,王林缓缓转身,朝她走近,“醒了?”
李慕婉撑起身,搭在胸前的薄衾滑落,露出洁白如月的丰/腴,她霎时脸红,忙提起薄衾。
王林一闪而过,看着她窘迫的模样,忍不住逗趣,悄无声息地坐上她的衣裳,“穿好衣裳,用过早膳,咱们就下山。”
李慕婉藏起眸子,没正视他,手从褥子底下探出,摸索着衣裳,扯住一角往回拉却拉不动,她抬眸看,却发现王林虎视眈眈端详自己。
“王爷,婉儿的衣裳。”李慕婉温吞。
王林勾唇,状若不知,“婉儿的衣裳,怎么了?”
可眉眼却吊着逗弄的愉悦,李慕婉攥紧胸前遮掩的薄衾,“你压着我衣裳,婉儿如何穿。”
“我帮你穿。”王林微微提身,扯出衣裳,欲放下她胸前的遮挡,李慕婉低眸侧身,“不,不用劳烦王爷,婉儿自己可以。”
“是怕麻烦我?还是不敢给我看?”王林气音沉重。
李慕婉心思被他看穿,抿唇不语,王林又俯低探头去寻她视线,“你哪儿,本王没看过?”
“你……”李慕婉被他挑得羞愤极了,气鼓鼓的,王林忍不住戳了戳她鼓起的腮帮,“昨夜喊的夫君,都不作数了?”
“王爷耍混,婉儿不与你说。”李慕婉顺势躺下,用被褥蒙头,本就被他挑得面红耳赤,闷着越发热了。
“那是作数,还是不作数?”王林隔着褥子,热气再次呼在她脸上,李慕婉只觉隔着褥子传入的热气,就覆在唇瓣,好似她说不作数,王林还有千百种手段叫她服软。
李慕婉气弱地“嗯”了一声。
“不作数?”王林又问,这会还是耐着性子的。
他撑着的手臂覆在被褥,下边是李慕婉的臀,掌心一握,提着她往自己怀里靠,“昨夜作数,今日就不作数了,那昨夜如何让婉儿唤的夫君,今日便……”
“作数,”李慕婉陡然掀开被褥,喘着气,小脸闷得红红的,“作数,你别再……”
“别再什么?”王林盯着那张小脸,又疼惜又好笑,“嗯?”
“王爷怎得这般耍混,只会欺负婉儿。”
他轻笑,李慕婉鲜少见他笑得这般温润,是整张面容放松状态下的会心一笑,“那婉儿再唤一声夫君,可好?”
“王爷先把衣裳还我。”
“衣裳,得要我来替你穿,”王林一副不可反驳的架势,“夫君,婉儿也得喊。”
李慕婉水灵的眸子眨巴眨巴的,昨夜就被他欺负狠了,早晨起来还得受他胁迫,噙着委屈,王林心要柔化了,勉强还端着,“不听话?”
他主动上手,扯下李慕婉遮羞的被褥,“那就囚起来!”
李慕婉手腕被他压着,樱唇轻启,娇声摄人心魄,又轻又软,拉着尾音,“夫君,别囚。”
那声“夫君”像一坛烈酒,灼烧王林,从喉咙往下,又热又涨,沉沉呼出一口气,眸子又散出狂烈的欲,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他的狂念。
“主子,早膳已经备好。”许立国在禅房外的院子摆好朝食,左等右等没等二人出来,只能来唤。
王林直腰,抬起她手臂,将衣裳套入,把身上的痕迹遮得一干二净,掌心又抚开她鬓间黏的发,“来。”
他把人从被褥里抱下榻,李慕婉敛起惊吓,拿起隔壁陈旧木桌上摆得整齐的发簪,随意挽起长发,拾掇好后方才同王林一起出房门。
“主子,王妃。”许立国躬身请着二人,“寺庙里的吃食清淡,还热着呢。”
王林点头回应,许立国退下。
“王妃?”李慕婉面露不解地看向王林。
“用膳!”王林不应她的疑惑,知道她能自己想明白。
二人吃过早膳便下山,临走时,王林叮嘱许立国给佛殿拿了几锭银子,以李慕婉王妃之名,给寺里添的香火,王林虽不信神明,却也想世间所有好的愿景,都倾注在李慕婉身上,要她一世无忧安宁。
北川王府的马车入了城,程贤在城门口早早地候着,丹阳王御前请旨,与北川王联姻一事已经传遍京城,皇帝允下会促成此事,并未第一时间下旨,此事最终还得北川王点头。
北川若与丹阳联姻,无疑是增剧了北川势力,这于皇权本无利。而藤化元听闻李蓝义此举,更是摁着怒意不发,李蓝义想与藤家城合盟,又舍不掉与北川的利益。
高殿的人,装着无人能知的谋算。
马车内听闻此事的王林与李慕婉,相视一眼,王林沉声下车嘱咐许立国,送人回府,自己策马往皇宫方向去。
昭贤殿内,烨璟状若为难,“北川王为赵国戎马,老王爷逝后,王府也没个女子侍奉,你说喜欢那李慕婉,朕允你留下了,可她到底是亡国公主,丹阳王曾说,丹阳郡主思慕北川王已久,于你又有侍奉、救命之情,若能成一段佳话,也是喜事。”
“丹阳王与陛下是这么说的?”王林一副淡然,并非过多情绪。
“三年前你在丹阳王府养伤,可是丹阳郡主侍奉?”
王林并未否认,在丹阳王府,不仅仅是养伤,只是那时北川再次陷入困境,王林猜测此次北川被困,是赵国内部所致,故而留在丹阳王府,还能试图打探其中隐秘。
李碧云时常出入王林养伤的别苑,他并未与她多言,如今挟恩图报,是要把他北川王架在火上烤,让他无处可退。
“确有其事。”
“那北川王何意?此婚,成还是不成?”
王林并未作声,背身提步离开昭贤殿,无视那至高无上的君王,把烨璟帝王的尊严踩碎了,他厉声,“王林?你岂敢如此无视朕!”
“娶!”王林未曾停步,一句骇然的声音,把昭贤殿的人都震慑得不敢言语,烨璟只能就此作罢。
皇帝要他娶,他便娶!
只是娶的谁,王林可没说。
身影出了昭贤殿,迎着宫墙上的光芒,许立国见他并未不悦,小心翼翼上前,“主子,您当真要娶李碧云啊?”
“那王妃?”
“李碧云?”王林眼睛乜斜,满眼不屑,“她也配?”
许立国了然于心,“那王爷说要娶,娶婉夫人啊?”
王林挑眉,想起昨夜李慕婉在自己怀里一遍遍唤着夫君,即便丹阳王在烨璟面前请旨赐婚,此刻再多杂事,似也坏不了他的心情。
“嗯?”王林眼睛一瞪,“牵马去。”
王林出了皇宫策马回府,朱雀街转角,丹阳郡主的侍从拦下马,只道自家郡主求见,王林坐于马背仰头瞧见风香楼阁楼上的李碧云。
李碧云朝他莞尔一笑,王林视线虚焦,夹紧马肚要走,侍从再次上前:“我家郡主说,联姻一事,北川王定然感兴趣,一盏茶的功夫便可。”
王林下马,甩起长袍,侍从连忙上前开路,引他上了阁楼,李碧云含情脉脉,侍从和侍女识趣掩门退下。
王林余光留着警惕,屋内熏香刺鼻,他凝神屏息,走到阁楼凉台,迎风吹过时,方才呼吸透气。
“本王要事缠身,丹阳郡主简而言之,莫要浪费时间。”王林神情冷漠。
“王爷,三年前,王府里月余的朝朝暮暮,云儿不曾忘却。云儿倾心您已久,父亲为丹阳与北川两地交好,故而求陛下赐婚你我,并非是要挟恩图报。”
王林双臂撑在凉台,望向京城远处,青石瓦上叉出绿意,流人行色匆匆。
“恩?”王林轻嗤,“是恩还是怨,丹阳郡主不妨问问你父亲?”
他虽负伤败出泉阳道,李蓝义接应北川溃军,看似是好,王林本可以另寻修整疗伤之处,奈何丹阳王父女软硬兼施,强留王林在府疗伤,他失了反击楚军的绝佳时机,也搭上北川军的脸面,要用三年时间,呕心沥血,重振北川军旗鼓。
而丹阳王也因此,抢占退楚先机,表面助力北川,背地里踩得北川直不起腰,王林不提,不代表不知。
他在那些阴暗的日子里,艰难地一步步扛着振兴北川军的重压,继而走向峰顶。他证明了北川不是没了王天水就成一盘散沙。
也唯有他自己方知,尝着夜夜仇恨灼心的苦,李慕婉送来北川的信,更是让北川一跃而起,稳稳立足赵国。
“王爷此话,云儿不明白。”
“今日请王爷一叙,只是想与王爷说清,并非云儿挟恩图报,逼迫王爷迎娶。”
“若无他话,本王恕不奉陪。”王林显出不耐,转身要走。
“王爷等等……”李碧云拦下去路,靠近他几步。
王林眯起深眸,露出狠色,“上一个拦本王的人,已经死了。你屋里的香对本王无用,今日能站在这,是本王给丹阳王几分薄面,丹阳郡主若不依不饶,休怪王某无情。”
见他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意,李碧云那不堪的心思又被戳破,面红耳赤急于解释,可王林已经破门而出,她是着急了些,也没想过王林会因此就范,不过是想试试他的态度。
李碧云今日见过王林,以他桀骜,即便皇帝赐婚,若非他心喜断然不会应下,可谁料回府后,父亲说婚事已成,李碧云不可置信,王林居然答应了?
王府南苑,李慕婉于院中玉兰花下抚琴,王林脚步声入院,一阵花香袭来。
琴声悠扬,李慕婉指尖抚动琴弦,沉浸其中。直至日光打在王林身影,影子落在琴台,李慕婉忽而抬眸,琴声渐退,又隐隐传来。
“王爷可会舞剑?”李慕婉说,“能否陪婉儿舞一曲?”
“嗯。”王林点头。
李慕婉换了曲子,王林取出长剑,随着琴声拨起,王林手中长剑轻挥,舞动间似风雷灌入,剑影重叠,剑气扫起庭院落的玉兰花瓣,剑尖挑出,动作如行云流水,含着凌厉的霸气,却又在他每次收剑时,轻轻落下。
挥出的动作如流星再次划过,卷起千层浪花,李慕婉手指轻勾素弦,琴音起伏跌宕,跳动的指节动如清风,手背接着落花。
余音在舞剑声里缠绕,水蓝色衣袖盘在琴台,她身姿优雅,一颦一笑牵引着舞剑的儒雅公子。
银发里藏了几片落花,琴声逐渐高亢,王林长腿扫过青石板,腾空一跃,卷起的落花裹着他整个身躯,似落入漩涡。
李慕婉指尖再次拨开三弦,王林轻轻落地,从花瓣漩涡里破出,剑直指专注弹琴的李慕婉,她视线一直捕捉他的动作。
最后长剑定在她眼前,落花飘下,一朵玉兰花留在剑尖,王林单手背在身后,立如青松,温润一笑说:“玉兰不及女儿妆,南苑风来朱翠香。”
琴音即止,李慕婉抬袖轻拈,指间夹着玉兰花,俯首轻闻,她温声,“愿如风有信,与君长有时。”
王林收剑,背在身后的手隔着琴台搂上她后腰,“卿之琴声,可愿为吾抚长日?”
李慕婉心知他从宫里回来,程贤所说的婚事,不知处理如何,王林不说,她便不问,“愿得月圆花不谢,与星与月伴君生。”
“婉儿此话当真?”王林探她眸子赤城,毫无诓人之意,他像一片浮沉,飘飘落落,抓住那一束光。
李慕婉美眸一挑,并未再说。
北川王府与丹阳王府的联姻,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王林命许立国备好聘礼,聘礼箱子摆在前厅,李慕婉站在廊下,听得一清二楚,安排好事宜,王林正要回南苑,瞥见廊下的李慕婉,定了须臾后方才上前。
李慕婉心口不知为何揪在一处,居然在作痛,满心酸楚却知自己没有理由发问,只是朝王林淡淡一笑。
王林立在阶下,没再上前,问:“你不问我?”
“问什么?”
王林说:“聘礼。”
李慕婉说:“送去丹阳王府的。”
她是北川王豢养的金丝雀,二人情动时,王林要她喊夫君,王府里也改了婉夫人的称谓。可她并非明媒正娶的王妃,有什么资格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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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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