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抬北川王上来,亲眼见证朕与皇后的庆典。”
锦衣卫得令,抓过满身伤身,难以站立的王林,雨水冲刷整个身躯,身上的黑袍贴在肉里,伤口冲得泛白,血还未止,白发黏在面颊,硬朗的五官布满淤青,李慕婉盯着他,摁下往前的冲动,紧紧咬着牙,泪流不止。
“你再撑一撑,”李慕婉心中暗念,亦是给自己希望,“婉儿说过,会做你的后盾。”
王林被抬到阶前,烨璟在雨声中桀骜下令,“王林,你的王妃,今日就是朕的皇后,你想要回去,爬上来啊。”
雷声滚滚,雨势越发大,雨滴砸在面颊是痛的,他努力抬眼望去,长阶雨帘后,是他在楚宫抢回来的人。
那一夜雪很大,她光着脚丫,同样身穿红衣。
“婉儿。”王林伸手,触不可及,他爬上一个台阶。
每上一步,李慕婉的心便被撕一下,碎不成块。
“王林。”她失了声。
王林爬到一半,已快力竭,惊雷再次响起,宫墙之外,火蛇闪过深影,雨帘中破出数百女刺。
李慕婉率先窥见动静,来了!
与此同时,北川军攻破城门,杀入京城,正朝皇宫赶去,许立国策马在暴雨中,斗篷里还遮住一个人,“该死的,主子入了皇宫这么久,城门才破。”
怀里的人探出一个头,“许叔叔,雨停了就能见到爹爹和娘亲了吗?”
“我的小祖宗,别出来啊,”许立国一手持缰,一手给她盖上,“说了不带你不带你,让你在王府跟你的舅舅玩,偏要跟来,若是再出点什么事,我小许子等不到升官加爵,就要交代在这京城了。”
王依依被盖住了头,雨水打在头顶的大氅,她憋在里边闷闷的,声音却很清脆,“许叔叔,隐刃姑姑呢?”
“小主子乖,等雨停了,就能见到爹爹娘亲了。”许立国不忘给她回话。
王依依抓紧他的腰带,也不知外边什么景象,看不见,但是很乖。
皇宫内,燕云阁的暗器射穿了弓箭手的防备,钱公公忙喊着:“护驾,护驾。”
李慕婉缓缓抬袖,抚过发鬓,捏住那支金簪,藏入袖口,烨璟不知怎得,一阵眩晕,视线模糊,他试图擦拭眼睛,四肢跟着无力。
李慕婉无声靠近,金簪的机巧转变,变成一把细刀,锋利的能刺穿头骨,金簪抵在他脖颈,“别动。”
李慕婉声音很轻,周围的侍卫与官员不敢上前,钱公公吓得滚落台阶,王林在雨中撑身而起,接过隐刃甩出的千山雪。
隐刃与他并立台阶,“王爷,殿下让我等前来接应。”
王林仰着高台上的李慕婉,朝她露出一笑,她擒住了烨璟。
“这支金簪是燕州矿山出的金石打造,能刺穿铁剑,也从刺过藤一的脖颈,只要我稍微用力,陛下的血能从这往下流。”烨璟望着高阶,对上王林视线。
眼见计划落空,烨璟似要疯了,可他中了弥勒香,没有力气反抗,李慕婉睨着侍卫,“当初我在楚宫,本想用这支簪子刺破孙镇伟的喉咙,可北川王来了,我放了他一马,今日,我想要它再见一次血。”
狠起的眸子映着血水里的红,李慕婉高声,“若想活命,就叫停禁军与锦衣卫。”
“否则。”金簪往前一抵,流出血渍,四大家与朝臣见状越发慌乱。
烨璟还存在妄想,“你,你不能杀朕,弑君,弑君会承受千古骂名,哈哈哈,你,你不能杀朕。”
“朕是皇帝,朕是皇帝!”
长阶处,王林与燕云阁一阶阶往上杀,长阶躺满了尸体。
宫墙外铁蹄震碎青石板,不知谁的声音喊破厮杀的动静,“是铁骑,北川铁骑破了宫门。”
凤冠垂的珠帘遮住她一双清眸,李慕婉眸中露过杀意,手腕滑动,金簪刺破烨璟的喉咙,血流霎时浸透皇袍。
向家瞧见一幕,声嘶道:“李慕婉,你竟敢,竟然敢弑君!”
李慕婉直起身姿,举起手中金簪,朝高阶下喊,“天启帝已死,尔等若降,大可留住性命。”
千山雪穿过锦衣卫的铠甲,再次抽出,王林回眸觑着李慕婉,身后一人站起,试图拉弓,正对着李慕婉后膛,王林窥见,手中长枪用力一掷,速度快的难以捕捉,枪头擦过她的珠帘,插在身后禁卫的心口。
王林用尽所有力气飞身上阶,一把抱住李慕婉,手臂抵在她腰后,李慕婉泪水涌出,抱住王林身躯。
两人同时喊出彼此的名字。
“婉儿。”
“王林。”
王林面颊的伤痕刺目,她心疼坏了。
铁骑破入皇宫,许立国立于马背,王林抽回身后直插的千山雪,举在雨幕中朝高阶下号令,“天启帝已死,缴械投降者,赦无罪。”
雨势渐停,宫檐下的水流沿着琉璃瓦下落,滴在宫砖上。
禁军与锦衣卫放下兵器,朝臣退至昭贤殿,王依依从许立国怀里探出头,扎着小发髻,四处张望,“许叔叔,雨停了,爹爹娘亲呢?”
“那呢那呢。”许立国指着长阶高处,王依依沿着方向落目,朝空喊道:“爹爹,娘亲!”
搀扶着王林的李慕婉惊诧,王林给她解惑,“燕云阁把依依送了回来,我让许立国带着。”
李慕婉最是清楚女儿的性子,此刻卸下所有的防备,会心一笑。
昭贤殿上,王林负伤虚弱,坐在龙椅,身侧是李慕婉,他的声音带着威压,“烨璟既死,诸臣若愿辅佐新主,本王尚可善待,若有高风亮节,不愿屈居者,本王不送。”
百官张望,无一人敢走。
王林眸子睨向一处,不怒自威,“传本王令,将向家、鸿胪寺常家、御史台许家,拖出去,昭贤殿即刻斩首,诛其九族!”
众人不知王林为何只对这几家下手,有人猜测是杀鸡儆猴立威,有人猜测是忌惮四大家族在京城的根基,于新帝皇权不利……
众人退下,天色已暗,皇宫的血迹冲刷,北川军协助禁军与锦衣卫清洗宫墙,死尸一车车运往城外乱葬岗。
王依依拿着一支梨花跑入葳蕤殿,李慕婉正给王林上药,身上伤口触目惊心。
“爹爹娘亲。”
王林不愿她看见身上的伤痕,怕吓着孩子,忙披上外衣,伸手接住王依依。
王依依熟练地坐在他腿上,对着李慕婉说:“娘亲,你今日的衣裳好漂亮。”
小孩子不知世事,李慕婉只是笑着不说话,王依依又看向王林。
轻轻抚着他面颊上的伤口,“爹爹,疼不疼?”
“不疼。”王林声音很轻,温柔极了。
“爹爹骗人,依依摔破了皮,很疼很疼,娘亲就给依依吹吹,”王依依指着自己的膝盖,又学着李慕婉的样子,往王林伤口吹气,“依依给爹爹吹,吹了就不疼了。”
“好,爹爹已经不疼了。”王林哄着她,看向李慕婉的目光都是疼惜。
“婉儿,委屈你和依依了。”
李慕婉轻靠他肩头,生怕压着伤口,“王林,婉儿不怕死,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你。”
“不会的,我来了。”
王林用尽底牌,是孤注一掷地要把人抢回来,即使已遍体鳞伤,可李慕婉还站在昭贤殿上,天启帝要用皇权凌辱他的尊严,王林可以不在乎,但他不允李慕婉身旁站的除自己以外的人。
“婉儿在栖山不顾危险把依依送走,燕云阁怎知的那般详细,又能及时援助京城。”王林唯一想不明白的一点。
“北境没有要置北川于死地的人,唯独京城,那些刺客的杀招对暗卫不留余地,可对我与依依却留有余地,他们不要我与依依的命,目的可想而知。”李慕婉柔声说,“你南下势如破竹,步步紧逼京城,烨璟早已留了后手,要以我们母女要挟北川退军。”
“我不能让依依跟着我冒险,”李慕婉抚着他脸侧,“那是我们的骨肉。”
王林眉心紧锁,王依依乖乖坐在怀里,时不时给他吹一吹,也不打扰爹娘谈话,偶尔听得自己名字,她便仰头看着二人。
“婉儿。”
“我在依依衣裳里留了信,只要依依到了燕州,燕云阁便能拿到我的信。”
“婉儿说过,要做你的后盾,便不会让你一人,孤身奋战。”
王林心间泛起热意,掌心捂过王依依的眼睛,伸出脖颈朝她软唇热烈裹含,多日的思念倾注于此。
王依依看不见光,更想要脱离他的掌心,使劲往后仰,试图能看清外界,可王林一边吻得投入深情,一边还不忘使劲蒙住她的眼,王依依只能用手掰,却没有力气能撼动爹爹。
她的声音带着委屈,还以为王林是跟自己玩游戏,“爹爹,依依看不见了,依依认输。”
王林充耳不闻,只是吻已经满足不了他的情愫,舌尖探入她的唇,不断地吮吸,李慕婉被他吻的力量压得往后仰,不得以避开了脸,软唇脱离。
王林双眼迷失,含着没有化开的柔情,唇往前递了递,反应过来怀里的王依依还在挣扎,他暂时收起情愫。
蒙住王依依的手掌松开,眼神的**那么强,盯得李慕婉不自在。王依依觉得好玩,笑嘻嘻地望向李慕婉,却发觉不对劲,稚嫩的声音天真问:“娘亲的唇怎么肿了,口脂也掉了。”
李慕婉面颊泛着绯红,悄无声息避开王依依视线,故作镇定说:“不小心蹭掉了。”
王依依后仰似要寻问王林是不是这样,却见王林唇角黏着红色,与他伤痕的血色不一样。
她那双眼睛转着时就是在思考,李慕婉歪头看她,“依依,想什么呢?”
王依依指着王林的唇,捂嘴偷笑,“依依知道了,爹爹偷吃娘亲的口脂,还忘了擦嘴。”
夫妻两对视一眼,被她逗笑了,却闻王依依又说:“依依也要吃娘亲的口脂。”
王林舒展的眉心又蹙,见王依依已经撑起要爬到李慕婉怀里,踩着她大腿踮脚就要亲上了,王林眼疾手快,拎起她衣裳,似拎小鸡仔一般,王依依挂在半空,悬着时不清不楚地问,“爹爹?”
“爹爹和娘亲还有正事要谈,依依睡觉时辰到了。”王林一手负在身后,拎着人就往殿外走,李慕婉望着身影,掩唇偷笑。
许立国朝出来的王林行礼,“主子。”
又疑惑打量着那挣扎的王依依。
王依依抬眸,看见紫衣长靴,委屈巴巴地,“许立国叔叔。”
“带小郡主去歇息,哭了拿你试问。”
许立国抱过王依依,满脸愁苦,“啊?主子,主子,再商量商量啊。”
葳蕤殿宫门已经紧闭。
“许叔叔,依依想去玩儿。”王依依情绪去得快,许立国带她那段日子,总变着法哄她玩儿,王依依一见许立国便高兴。
“那小许子就带小主子去御花园捉青蛙吧。”
王林转身回眸,上锁声格外清晰,神色装着侵略,打量那端坐的女子。
李慕婉明白他的心思,起身说:“你把依依送走了,可你的伤还没好。”
“不碍事的。”王林声音沉哑。
葳蕤殿外,宫灯照亮黑夜,王林伸手搂住腰肢,李慕婉后退两步,被软榻抵住后没站稳往后坐,王林唇角噙笑,单手撑着俯身压下,扯出伤口后眉眼闪过一丝疼意,李慕婉捕捉得快,推推他尝试劝阻,“王林,等你伤好了。”
“等我伤好了做什么?”他盯着人,虎视眈眈毫不避讳。
李慕婉被他肆意挑逗,明明知道她意在何处,王林偏偏装聋作哑,耍起混来,“婉儿不说清楚,我不明白。”
“你心里想的什么便是什么。”李慕婉侧过身,脸颊通红。
“我心里想的是什么?”王林状若无辜。
李慕婉转回眸,缓缓起身,王林跟着起身退后几步,却没给她更多离开的位置,娇小的身躯被笼在他健壮下。
她踮脚双臂抵住他肩头,柔声说:“为何不让依依亲婉儿?”
李慕婉每说一句,便凑近一些,鼻尖逐渐碰到他,“你连女儿的醋都要吃,还要问婉儿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
立体的面容被她一颦一笑挑得邪魅,李慕婉碰上他唇,“婉儿疼夫君伤得重,再忍一忍。”
“婉儿要我忍,却又这般激我,是想我忍?还是想我疯?”王林哑得只剩下气声。
李慕婉敛眸一笑,王林这回不给她挣扎的机会,欺身压下,李慕婉是直接往后倒在软榻上的,王林忍着伤口的疼,没有停顿,相比那股沸腾的欲/望,这点疼算不得什么。
“让婉儿来吧。”李慕婉埋在他身躯里,温柔中带着一股力量,安抚他。
“让婉儿来。”她的话语柔如流水,指尖拂过纱缠的胸膛,王林似迷了心智,任她掌控。
他听话地起身,靠在床头,李慕婉似只小狐狸,从腰间攀上,吻在他滚动的喉结,撩拨得他无法适应缓慢的节奏,压制的欲/望还在沸腾,王林忍不了多时。
可李慕婉还未解开他的衣裳,王林似乎不满意,“婉儿太慢了,得让夫君来。”
他急切地解开自己腰带,又扯开她腰间丝带,葳蕤殿内富丽堂皇,点着名贵熏香,在氤氲中,王林双眼逐渐虚焦,李慕婉埋了上去,用那儿蒙住他的眼。
王林控制不住要动,李慕婉捡起落下的丝带,缠在指尖,“夫君,不可乱动,说好让婉儿来的。”
眼见李慕婉将那条丝带绕过他手腕,捆住了,王林眯着眼有些不可思议,宠溺中略带质问的口吻,“李慕婉?你要捆我?”
“婉儿怕夫君乱动。”李慕婉学着王林的模样,“伤口开了婉儿心疼。”
王林无奈,便哄着她,任她的节奏带着自己,纵容她的主动,他无数次想要解开那根丝带。却又压着冲动,只是声音飘得不稳,“婉儿?太轻了。”
李慕婉汗涔涔的模样,王林温顺哄她,“婉儿解开。”
李慕婉以为他够了,乖乖解开绳,腰身一阵翻转,面颊贴在软枕上,被他提起,就着姿势。葳蕤殿的凌乱还在,李慕婉摊在软榻不说话,盯着王林敞开的胸膛,纱布看不见红。
适才的混战叫她起了担心,王林把力量都用到腰上,伤口疼是疼的,在那时一切都忘了,扯开了些,血迹却没渗出来。
他鬓角的白发湿透了,李慕婉穿回亵衣,在凌乱中摸出丝帕,擦去他眉骨与鬓间的汗珠,搂着他呼吸逐渐匀称。
窗外夜色皎洁,她贴在左胸,听着王林的心跳,此刻无比心静,“北川军占领了京城,皇位空置,朝野无主,得要着手登基一事,不然怕旧朝余孽反扑。”
“登基一事,我已想定了。”王林指尖抚着她发丝。
李慕婉仰头,“定了?”
“嗯。”
“何时?”
“日子要钦天监算过后再择选。”
“那定了,是什么?”李慕婉不解。
“婉儿,”王林抬起她下颚,与自己对视,“我不想做皇帝。”
“普天之下,有人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
“谁?”李慕婉眼波流转,含着秋水。
“前燕国君主,李奇庆。”王林面色平静。
“哥哥?”李慕婉直起身躯,坐在他怀里,“你要哥哥来坐赵国的皇位?”
“没有人比他更合适。”王林视线瞥向窗外。
“你不怕?”李慕婉说。
“怕什么?”王林自知她的疑虑,“燕州对旧主忠心耿耿,婉儿觉着我该忌惮是么?”
“燕州中间横着楚地与北川,打不进来,且如今天下初定,楚地旧军已如散沙,无需可惧,燕州若有心,”王林捏住李慕婉的小脸,意有所指,“我拥着兵马,囚着他们的小殿下,她们敢打吗?”
李慕婉小脸鼓鼓的,甚是可爱,“不是不敢,而是不会。”
李奇庆若为皇帝,燕州俯首称臣,忠心不二,李奇庆是仁君,有野心却非沉迷权势,而是天下安定,民生福祉,燕州百姓与臣民之所以拥护,便是李氏兄妹的仁政得人心。
王林杀了天启帝,给天下选了一个好皇帝,他要的从不是帝王之位,是父母和北川军的血仇,是北川军的清誉,大仇已报,接下来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李慕婉给他生了个女儿,王林要在北川的旷野,与她一齐养育孩子,壮大北川军,护一方百姓,这是爹娘生前的愿景,也是他一生所求,此刻他都拥有了。
“婉儿,和我一起回北川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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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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