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众里寻他

月圆之夜,殷晖圣殿。狰狞的枝蔓盘虬卧龙般裹覆着黑石建筑,藤蔓间盛放着纯白的花朵,劲风拂过,柔软的花瓣纷落如雨,微甜的香弥漫在夜色里。

篝火猛烈燃烧,祭台下,一群祭品被白袍女人驱赶着踏上通向祭台高处的阶梯。

月玖在前一天被人用水冲洗过了,这也是他第一次洗这么精致的澡。虽然负责洗澡的老头把他掐的青紫一片,但老头用了珍贵的净灵花露清洗月玖的头发和身体,这让他无所适从。

洗干净之后老头给他套上了月白长袍,长袍如此柔软,月玖从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

长阶也是由黑石打造,赤着脚踏上去冰寒刺骨,所有祭品围着祭台排成弯月的形状,留下的缺口正是阶梯。

镶嵌着宝石的金皮号角吹响,祭台下两列披着织银长袍的少年怀抱纯白花束走来,立在每一层阶梯两侧。

长阶的尽头,一串清脆的铃铛声骤然响起。

最后踏上阶梯的,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灵。

她的长发漫卷如星河,她的脸颊绯红如蔷薇,她的眼眸皎洁如满月,她的皮肤凝白如象牙。

精巧的银铃缀在她耳垂,雕金的玉花戴在她头顶,十字的圣器握在她手中,狡黠的黑狐追逐她的脚步。

她是降临人间的神。

她抬手指着月玖,吐气如香罗,“我要这个人做我的手下。”

于是众人跪拜,唱诵祝祷。

……

“他的情况很不妙,高热已褪,若是此时不能醒过来,恐怕是撑不了几天。”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醒过来吗?”

“多念一些他亲人、朋友的名字,或者唤他的名字。”

“月玖,月玖你快醒醒!月玖!”

……

她为他赐名,“我的手下不能没有名字。你是月圆之夜捡的,又是第九个祭品,就叫月玖吧。”

……

灵魂仿佛被高高扬起后沉重下坠,月玖猛然惊醒过来。

弈云林见状放下心来,送走了医师,搀着月玖坐起来,递给他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把药喝了吧。你吸入了太多灰烟,医师说要少说话。”

“我的玉箫呢?”

弈云林忙将放在桌上的玉箫塞到他手里。

“为何救我?”月玖问道。

“我答应了要保护你的,不会食言。”

月玖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他想说弈云林不该救他的,因为他骗了他。可月玖却又无法做出背叛千方蛉的事情。

良久,月玖低声道:“我本是该死之人。”

“伤成这样,就先别伤春悲秋了月玖公子。”弈云林催促道,“先喝药!”

不愧是七美人之一,连喝一碗苦药都如饮琼浆,神色自若,一派皎皎明月之姿。

眼看着月玖乖乖喝完,弈云林接过碗放在一旁,“月玖公子,是我连累你了,十分抱歉。”

“无碍。”

月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暗巷里,步子钦拎起一人的领口将她抵在墙上,逼问道:“说,你是受何人指使?你们之间是怎么联络的,会见地点在哪里?”

那人呛了满口的血沫,只是冷冷的望着他。

步子钦卸掉了她的手脚关节,但她忍着痛一声不吭。他将她的手按在墙面上,挥刀就要砍下,那人终于说话了,第一句便是:“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我有朝一日竟会败在一个男人手里。你就算把我的四肢都砍断,我也没法供出幕后主使。因为,我压根没见过他。”

“你们是如何联络的?”

“城东郊外有一座废弃的方塔,塔底有个洞,他每次在洞里隔着一堵巨石对我发布任务。”

“你们下次会面是什么时候?”

“明日,夜半丑时。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放我走。”

步子钦一记手刀劈晕了她,道:“关你几天再说。”

他把人安置好后,回观潮台向卿玦复命。

步子钦主动请缨,“主人,让我去吧,密闭石洞恐有埋伏。”

“你都知道有埋伏了,还要下洞?我们在塔外守着就行,人来了立即按住。”

“……”步子钦发觉自己犯了蠢,不由得双颊涨红。

卿玦又补充道:“抓住的那个人你关起来了?吩咐看守她的人松懈点,让她找机会逃跑,然后派人跟着她。她有任何动向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是。”

步子钦又风风火火出去了。

“啧,”棠溪然端着酒与他擦肩而过,向卿玦抱怨道,“这种事情你可以交给我啊,这个步子钦冒冒失失的,一件事要完善好几遍,跟没长脑子似的。”

卿玦瞥他一眼,“我的人,轮不到你来指点。”

棠溪然凑上前去,“那我如今……也是你的人啊,不可以说他吗?我和他,在你眼里有何不同?”

他生得的确是一副好皮囊。极富攻击性的长相,说话也是咄咄逼人,却在此时眼波流转,露出柔软脆弱的一面来,好似荆棘丛中探出一支娇艳欲滴的玫瑰,引诱着人伸手去采撷。

卿玦不躲不避,任由他倾身过来,棠溪然在即将与她鼻尖相对时侧过脸,贴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就带着一个人解闷怎么行呢,卿小姐也睡睡我呗……我可比他有趣多了。”

当真是大胆至极。

“你们两个,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都在我手底下做事罢了。”

棠溪然失望地退了几步,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你们女人都这么爱假正经吗?他那笨手笨脚的样子,一看就是你养在身边玩儿的。心思芝麻大一点,这样的金丝雀要是放飞出去,迟早被弄死。”

“你嘴里还真是一句好话都没有。”卿玦铺开一张白纸,“过来研墨。”

棠溪然便端着酒壶过去了。他将酒壶放置在书案一角,认命地拿起墨条。

“这是要写什么呢,不会是写给你其他手下的吧?难道说……”

察觉到卿玦脸上一瞬闪过的不悦,棠溪然立即闭了嘴。

“知道的太多是会变成死人的。”卿玦警告道。

安静地磨好墨,棠溪然撑着脸看卿玦写信。

“不赶我出去么?”他问道,“不怕我偷看你的信?”

见卿玦没有回应,他只能自觉地转了个身,背靠着书案。棠溪然提着酒壶,仰起头,就着细长壶嘴向嘴里倾倒酒液。

不多时,卿玦写好了信,食指拇指并拢,放到唇边吹了一声哨子,窗外一只羽毛丰密的黑尾隼飞掠进来,停在卿玦平举的手臂上。趁卿玦往鸟腿上绑信筒时,棠溪然用手指逗弄这只威风凛凛的大鸟,冷不丁被啄了一口,这才收手。

“忙完了?”

不知为何,这语气像一个独守空床的夫郎在向自己早出晚归的妻主抱怨。

“你想说什么?”卿玦放飞了黑尾隼,终于舍得将视线投向他。

“真的不考虑考虑我吗?我比步子钦在榻上的表现更好,你尝试一下就知道了。”棠溪然手指蜻蜓点水般拂过卿玦的侧脸,“我很听话的。”

“我很好奇,你说你是紫金锁的义子,为何有如此情态?难不成,他是个断袖?”

棠溪然收回手,羞恼道:“你以为我平日里对谁都这样?只对你一人如此。”

“是么?”卿玦忽然抬手按在他后颈,以一股不容分说的力道将他的脑袋扣过来,俯身试探着向棠溪然靠近,另一只手覆住他放在书案上的右手,将他整个人禁锢住。

她的骤然靠近令棠溪然有一瞬间的失神,迅速回过神来后,他眼里只剩下她不断凑近的浅色薄唇,那唇瓣带着些莹润的水光,即使是初绽的莲蕊也不及她的唇瓣一分。

心脏忽然震动如擂鼓,绚丽的烟火在脑海中炸开,深感危险的棠溪然猛地往后倒下去,带着冲劲一连滑出去好几步。

“哈哈哈……”卿玦拍案笑道,“这就装不下去了?看来你还是有几分稚嫩的,别再瞎闹了,言归正传,你是有关于紫金锁的事情要找我商议吧。”

“是……是的,”棠溪然扶着柱子站起来,端了个坐垫在卿玦三步之外坐下,“我的线人已经回去汇报他说我死了。殷鹭飖传信给了义父,但义父只让她待命,没有安排她面见。”

“理当如此。紫金锁疑心慎重,丢失重拾的东西他总是不会相信的。”

“自从你那天救我之后,你没有让我做任何事。我……”

卿玦道:“你待命就是。反正你如今在紫金锁那儿也是个死人了,他不会再对你发号施令,你在炘水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我可是差点被你一刀砍死的人,你留着我这条命肯定有其他用处。”

棠溪然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在卿玦计划中处于什么位置。

未知是最可怕的,阴晴不定的卿玦同样。

她今天可以笑着放松禁锢在他脖子上的铁链,明天也照样可以一刀杀了他。

更何况,若是紫金锁知道他没死,定会千方百计的取他性命。

他是被铁链吊在悬崖上的人,生死皆系在卿玦的手上。

这样的日子同从前并无区别,棠溪然想逃走。

“你对我的事就这么好奇?”卿玦低低地笑了起来,手指在书案上画了一个圆,“来日方长,我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就告诉你。但你要是敢跑出这个圆圈……我就活剐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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