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北唐校尉令,不留活口!”
一声高喊随着火光在浮刹城内翻涌,分明穿行在烈焰之中,却无端透出森森寒意。
而恐惧则比火焰席卷的速度更快。
清光白露刺穿坚硬的铠甲,猛地拔出时,对方胸□□开一朵血花。殷晖士兵擅用弯刀,刀法灵活诡谲,砍翻了一名老者之后,不做停留,接着边向另一侧的女子砍出,这一刀正正划断脆弱的脖颈,浓郁的鲜血泼洒一地。
在殷晖士兵割断那女子咽喉时,弈云林也挥剑砍断了她的脖颈,下手稍重,人头飞旋而起。他抱起这一家仅剩的小男孩跃过院墙,向着另一侧城门的方向夺路狂奔。
持剑的手在微微发颤,喉头一抽,他咬牙把那股恶心的感觉忍下。
是的,他方才用剑杀了七名殷晖士兵。甚至,还砍下了其中一人的头。
温热血液喷溅在他脸上,像泪水那般流淌,他用袖子使劲擦着,恨不得把沾血的那块皮肤一并擦掉。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他在那里!”
身后有喊声传来,弈云林无心回头,只是加快了速度,踩着路边的板车跳上房顶,目光所及之处,横尸遍地,火光冲天。
殷晖士兵破城而入后烧杀抢掠,不留活口,弈云林听见她们管长官叫“北唐校尉”。
他心里有那么一刻,动了想去刺杀她的念头,但弈云林很清楚,弓/弩无眼,敌众我寡,他毫无胜算。
一路急行至城门口,那处已经被殷晖士兵守住,目测至少有上百人列阵。阵中有一人盔甲制式与普通士兵截然不同,手持六尺长的斩|马|刀,威然端坐马上。
前后城门都被守住,看来是要屠城。
浮刹不过是一座边陲小城,它的后方乃是傍临彬州的峨州城,连夜奔袭数日可达,若是不留活口,消息传的就更慢些,峨州晚一日警戒,殷晖就多一分胜算。
攻下峨州,才是进入煊国腹地的开始。
怀里的孩子呜呜哭着,弈云林不得不转移位置,跳进附近一所院子里,小院简陋,院中堆着高高的干草垛,他当即抱着孩子藏身其中。
却不想,甫一钻进去就对上了三双惊慌的眼睛。
是一对妻夫和一个少年男子。
原本堆放紧密的干草垛随着弈云林的加入松动不少,发出簌簌声响,草垛里的三人拼命往里挤着,抓过干草横堆在弈云林与他们中间。
呜呜的哭声中,中年女人对弈云林说道:“把那小孩丢出去。”
“你怎么能……”
小男孩哭得更响亮了,生怕弈云林抛下他,还用两手死死拽住他的衣服。
弈云林急忙哄道:“嘘,别哭,不然会把那些人引过来的。只要你不哭,我就不会扔下你,听懂了吗?”
孩子连连点头,止住了哭声。
可还没等弈云林想出对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口,“砰”,门栓被一刀砍断。
几个殷晖士兵踏进来,跳动的火光透过草叶的缝隙映照在弈云林脸上。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屋子的门被踢开,士兵进去搜罗了一番,各自揣着财物银两出来,领头的士兵问道:“没有人吗?”
“没有!”其余人一齐回答。
她狐疑地亲自进屋,床下、柜中、梁上、炉灶和水井等地方一一探查过,走出屋子,挥手示意离开。
就在草垛里的众人稍稍放下心,以为逃过一劫时,领头的士兵临走前将火把随手扔到草垛上,众人藏身的干草垛被瞬间点燃。
灼热的气浪充斥在空气中,呛人的刺鼻黑烟灌入肺里,那个少年首先坚持不住,从草垛里钻出,那对妻夫也跟着往外钻。
“果然有漏网之鱼!”
院门外的士兵根本没有离去,此刻再次跨了进来,一把就抓住了他。
弈云林见状,放下孩子立即去拉那对妻夫,可他们钻出去一半的身体骤然停住。为时已晚,士兵反手把刀捅进草垛里,两刀便结果了他们的性命。鲜血喷溅在弈云林脸上,他的剑下一瞬洞穿了那士兵的胸膛。
同伴被杀,五个士兵警觉地看着他,领头的一声令下,她们举刀冲上前来,弈云林刺穿了两人胸口后,动作蓦地停住。
领头的士兵将刀横在孩子的脖颈上,冷眼望向他。
“把剑放下。”
见他犹豫,弯刀刀尖一转,扎进小男孩的腿部。
“啊啊啊——”
惨叫声刺痛了弈云林的耳膜。
“救命!救命!唔唔唔……”少年被抓住他的那个士兵按倒在地,弯刀悬在颈上。
“我再说一遍,”领头的士兵喊道,“把剑放下!”
弈云林的心脏几乎跳得发疯。
他知道这一支军队的命令是屠城,就算他放下剑,等待着他的也不过是和这些人一样的下场。
可是真正要放任他人生死于不顾的时候,做出决定的瞬间总是煎熬。
凌厉剑气挥斩,他飞速突破了三个士兵的防守,剑锋挑起领头的头颅,两股鲜血同时涌出,弈云林没敢看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抽出剑杀掉了剩下的人。
少年竭尽全力推开压在他身上的沉重尸体,惊魂未定地看了那站在院中、满身鲜血的人一眼,从大开的院门逃走。
剑柄沾满鲜血,滑腻得快要握不住。弈云林最终还是低下头,看见了那具小小的尸体。
抱在怀里时他就知道,这副身体是小小的一团,但如今看着他倒在血泊里,弈云林才恍惚间意识到,他也是这满城尸体中,小小的一团。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从院门离开。
适才走出巷口,身侧突然袭来一只手,弈云林举剑刺去,被对方一剑格开。
“秦从术?”
二人藏身在一间铺子里,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证明这里已经被搜刮过了。
“在这里躲着,迟早会被找到。城门关闭了,”秦从术压低声音,“有重兵把守,我们换上殷晖士兵的铠甲混进去,想办法接近她们的首领。”
“我听到她们称呼首领为北唐校尉……殷晖人面貌与煊国有所不同,混进去很容易被发现的。”
弈云林又道:“北唐校尉在后城门。”
秦从术认同地点头:“有其他办法么?”
“没有。”
她下令道:“那就动手。”
成群结队巡逻的火把长列里,悄无声息混进去两星火焰,秦从术和弈云林低下头缀在队尾,同队伍保持着一致的步伐前进。
顺利地走到后城门军阵处,他们所在的小队就要归位时,一个骑兵队长策马赶到军阵前,下马朝北唐校尉汇报:“北唐大人!那两个杀了我们将士的剑客没有找到!”
北唐校尉镇定道:“应该是混进军中了。传我令,核查!”
原本要归位的小队被迫停下,骑兵队长带着人开始逐一仔细检查。
她们的速度极快,将每一个士兵的脸都认真辨认,眼看就要排查到秦从术面前时,长街上马蹄声震动,伴随着嚎叫声。
“报告大人!”一个骑兵队长马后拖行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女人,“这个是城主。”
她带领的小队凯旋归来,手下拎着一个尚在滴血的头颅,“这个是守军将领。”
“人留着做什么?”
北唐校尉不耐烦地蹙起眉,“杀了。”
骑兵队长正要答话,地上那个血人挣扎着爬上来,身后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和无数手印。
“那个拿剑的男人身份不同寻常,”浮刹城主匆匆道,“大人,您放我一条生路,我告诉您他的身份!”
秦从术低垂的视野里出现一双靴子,负责核查的骑兵喊道:“抬头!”
看来伪装只能到此为止了。她毫不犹豫地一剑割断骑兵的喉咙,飞身跃起,金光如电,直冲着北唐校尉而去。
宽阔的斩|马|刀横举着挡下她一剑,北唐校尉早有预料般从马背上跃起,与此同时,秦从术一剑削下了马的前腿,二人均是落在地面上。
弈云林也紧跟上来,那城主一见他,立时大喝:“就是他!他是当朝崇阿将军的独子,弈云林!”
北唐校尉持刀想要后退,秦弈二人一左一右夹攻缠住她。若是此时与她相距超出十步,周围拉满弓弦的弓箭手必定放箭,眼下离北唐校尉越近,他们就越是安全。
偶有士兵试图上前解围,被一刀两剑立时打出,无法靠近。
弈云林还从来没有对阵过斩|马|刀这种兵器,原以为程煜时的巨剑就已是重刃了,直到现在一剑刺在斩|马|刀磐石般的架势上,剑锋弯折,他才明白了重刃的威力。
北唐校尉的盔甲异常坚硬,只在脖颈留下破绽,但她全力举刀护住,一时之间,两人对着她这刀枪不入的防守有些无从下手。
两面夹击之下,她喝道:“琼朵,放箭!”
名为琼朵的弓箭手道:“大人,不可,距离太近了!”
“我说,放箭!”
琼朵无法,张弓搭箭,吼道:“放箭!”
一声令下,十几名弓箭手齐齐射出一轮箭雨,三人缠斗之际又要躲闪,都想把对方暴露在箭雨之下。
秦从术顶着中箭的危险穿越箭雨,直取北唐校尉首级,而对方也不甘示弱地还击,“嗖嗖”两箭落在北唐校尉的铠甲上,弓箭手未用全力,没有扎破。可是秦从术身上的铠甲材质就没那么经打了,她肩头、右腿各中一箭,饶是如此,也斩下了北唐校尉持刀的右手,一剑架在她脖子上。
局势逆转,无人再敢轻举妄动。
“开门,备马!”她高声喝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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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天辉风云·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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