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能和秦从术见面,弈云林早早起床,一丝不苟地梳好头发,挑了一根青玉发簪戴上,发尾垂了秦从术束发所用的发带。
收拾妥当,他拿上帷帽出门。
正厅他是万万不敢露面的,弈云林遥遥地站在正厅附近的水榭旁,隔着一池莲花观察往来的宾客。
陆家的声威暂且不提,就说陆灵犀要娶的夫郎冯潜玉,乃是当朝异姓王白依王的儿子,冯家累世功勋,白依王殿下也是先帝潜龙时的左膀右臂。
今日登门的宾客都是帝都城里叱咤风云的人物。
弈云林趴在水榭栏边,顶着帷帽看了几个时辰,也没能如愿见到秦从术。直到吉时将至,正门处一声大叫:“七皇女殿下到!”
原本聚在正厅谈笑的人们纷纷起身,陆灵犀身着大红鎏金长袍,在前引路,身后狮牙卫森然排成两列,中央簇拥着三人,分别是沈慕枫、秦从术和一位蔷薇色裙子的女君。
众人下跪行礼,那女君轻轻抬手。
六皇女名叫东方采采,年方二九,是先帝最宠爱的小皇女。她出生时亲父已病故,那段时间先帝也染病卧床,原以为她生下来应该是个极其虚弱的婴孩,却不曾想,啼哭响亮,活泼好动,先帝因此病情好转,大赦天下。
虽然说煊朝的几位皇女各有所长,大皇女领兵在外;四皇女自幼武学造诣过人,先帝薨逝后自请为她守陵;五皇女如今已登皇位;就连先帝收养的六皇女也是文采非凡。
唯独这个七皇女,文不成武不就,传言她三岁不会说话,五岁不能识字,可谓是一无是处。
但偏偏她最得先帝宠爱。
如今一看,弈云林倒是发现她生了一副好皮囊。浓密如新柳的眼睫,春水涟漪的眼眸,若是和煊朝七美人中的任何一个比,也毫不逊色。
秦从术披了一身挺括的轻甲,寒光凛然,俨然是少年将军模样,往日剑客的那点肆意尽数掩去。
仅仅十日不见,她就好似变了一个人。
仔细看去,沈慕枫身侧还站着一个霜流。
东方采采入席,众宾客才敢落座。
弈云林只痴痴望着秦从术,他期待着她随意抬头扫视,这人却埋头只顾吃饭。
他煞费苦心斜倚栏杆的姿势都做酸了,秦从术推杯换盏,忙的不亦乐乎。
一日不见她,他就抓心挠肝地想,现在看来,她离了他倒是乐得自在。
昨夜陆灵犀和冯潜玉吵成那样,今日拜堂时却都是一丝不苟,看不出情绪。弈云林带着些微好奇,跟上回洞房的冯潜玉一行人,适才出正厅,他就把手里的鸳鸯扇扔进莲花池,溅起小小的水花。身侧的几个小侍从慌忙托着他往前走,冯潜玉顶着沉重的头冠和喜服,一时反抗不了,挣扎间盖头都飞了出去。
“陆灵犀,”东方采采探头探脑,“你的新郎好像在发脾气……”
“嘘!”
陆灵犀端着酒过来,在东方采采席位边停下,“七殿下您低声些吧,我不要面子的吗?”
“对了,你帮我看看……”
东方采采示意她俯身,贴在陆灵犀鬓发旁,轻声说:“你觉得那个人如何?”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陆灵犀看见了端坐席位上的沈慕枫。
“殿下,他是哪家的公子?我从未见过。”
“他叫沈慕枫,是宥丰姨母的手下,现任狮牙卫统领。”
男人能做禁卫,还是统领?陆灵犀差一点就要质疑出声。
她方才只顾着观察对方的身姿容貌,现在仔细看去,这个“狮牙卫统领”,人不仅长得极好看,身子也非常……虚弱。说是养在深院的病弱公子还差不多,就这副身体,放在花楼也没有人肯点他的,怕这美人一玩就坏。
他恐怕连狮牙卫的甲胄都撑不起来。
陆灵犀注意到东方采采看他的神情含着几分欣赏,立即劝道:“七殿下,他这样的身份,若是给名分绝不可能。”
这是给名分的问题吗?不是。
这是碰一下就容易坏的问题!
她有理由怀疑,这个叫什么沈慕枫的根本就是摄政王养在身边的人,领了个虚职罢了。
倒是他身旁的两位武士看起来更像狮牙卫。陆灵犀越看越眼熟——这不就是用绳镖的霜流和救过弈云林的剑客吗?
全是熟人。
……
后院假山处,弈云林蹲在草地上用手指拨弄着一簇盛开的小花。
消息让陆灵犀递给秦从术了,希望这个家伙没醉得不省人事。
此处僻静,鲜有人至,就连贯通整个陆府的那一汪莲花池,到这里时水面上也仅剩了几片残缺的莲叶。靠近水边的草地上点缀着各色野花,在无人的角落里开得热烈。
假山另一面发出簌簌声响,弈云林蹭的跳起来,正欲迎上去,忽然发现另一面是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
不是秦从术。
“你见到东方采采了,感觉如何?”
是沈慕枫的声音。
另一道女声冷如寒冰:“她经常看你。我不喜欢你对她的样子,分明毫无情意,却偏要装作有意。”
“她可是当朝七皇女,我对她献殷勤有错么?”
“……你想和她上床?”
这一句饱含威胁,饶是沈慕枫也怔了片刻才说:“不可以吗?能尝尝龙嗣……呵,假龙嗣的味道,说不定比你这真的还要对我胃口呢?”
弈云林听到这里,内心止不住地掀起惊涛骇浪。
什么假龙嗣……东方采采是假,霜流是真?……沈慕枫究竟在说些什么?
他尚在震惊之中,又听见霜流说:“真假,皇室,有那么重要?是我让你不舒服吗?你在床上的那些叫唤,都是做戏?”
她似乎完全不关心身份的问题,只是一味地想要独占沈慕枫。
她的问话越发露骨,偷听的弈云林捂住耳朵,挪到水边上,然而这两人忽的争吵起来,互不相让,霜流在气头上似乎对沈慕枫做了什么,惹的他喊道:“滚开!”
动静太大,出于谨慎,他们二人都静下来,两道脚步声向着假山另一面缓缓靠近。
水边的弈云林猛地转过头背对假山,一时之间不知是跑还是不跑。霜流他打不过,就算是跑也会被抓到……铺天盖地的黑暗笼罩过来,有人扣着他的后脑把他揽进怀里,带他滚到水边,不由分说吻上嘴唇,弈云林被压得死死的,刚想大叫,谁知对方趁势侵入齿间。
酒气,浓重的酒气萦绕在鼻尖,弈云林被亲得喘不上气。
他知道这人是谁了——秦从术最爱做这种事!
墨黑的发丝如一条溪流汇聚,无声无息地散入水中,彼此随着水波荡漾开来,仿佛一滴墨迹落入清水般洇染。
秦从术的手指插入他柔软的发间细细按揉,耳畔充斥着弈云林急促的喘息声——没有脚步声,沈慕枫和霜流还在。
的确,若只是接吻,方才那一声足以惊醒。
她单手撑在地上,与弈云林分开,斜眼睨着躲在山石之后的二人。
“哪里来的下人,如此不懂事,”秦从术低声喝道,“滚!”
山石后的沈慕枫和霜流对视一眼,仍心存疑虑。他的这位新同僚秦大人,平日不见有男伴,怎么一来陆府,光天化日地就亲热上了?
他们方才的谈话绝不可被外人听见。
但杀秦从术就是触卿玦的逆鳞,因为这是她带上来的人。
于是沈慕枫压低声音:“小的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恕罪,我们这就走!”
他和霜流走出几十步,沈慕枫给了她一个眼神,霜流心领神会,用轻功跃上屋檐,再度看向水边的二人。
水边的那个男人,面容被秦从术挡住,只能看见他的两只胳膊勾着她的脖子,而秦从术的手抚在层层衣摆里。
她没有兴趣看别人的事情,跳下屋檐对沈慕枫说:“还在继续,不像是临时遮掩。”
“我还真没看出来,”沈慕枫勾起唇角,“原以为卿玦的这个手下和她一样,是逛花楼从不解衣带的正人女君,没想到……有趣,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回去再查查那个男人是谁。”
“唔……不行……”
弈云林在换气的间隙轻声抗议着,做戏就做戏,秦从术好似喝醉了,在那两人走后按着他撩拨,动作却心不在焉。
压在身上的人起身,秦从术收回手,顺便在水里荡了一下。
“现在他们才是真的离开了。”
她眺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又确认了一遍。
秦从术在此时觉得有点不对劲。弈云林没有接她的话,她也不曾听见他起身。
回头看去,仰躺在草地上的人双唇还红肿着,抿成一条直线,长眉皱起,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外掉。
“秦从术,你这个流氓!”
他指着她的鼻子骂,尝试着起身,腰软了一瞬,指着她的那只手被秦从术捉住。
把人拉起来,秦从术习惯性地牵他的手:“你怎么在这里,陆灵犀带你出来的?你不能被发现……”
毫无疑问地被躲开了。
弈云林戴上帷帽,提着衣摆挡住身前,扭头就走。
青天白日,陆家府邸,后院池畔,秦从术为了遮掩就对他上手,上手也罢,煽风点火也罢,人一走她就置身事外,从情|欲中抽身。
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虽然她有做戏的自觉,煽风点火时漫不经心,但只要这把火是她点的,无论再小,弈云林都招架不住。
回到客房内,弈云林看了一眼浴间的浴桶,打算去提些冷水来泡一泡。
房门被秦从术关上,她拉住他:“别泡冷水,对身体不好。”
秦从术的手要去解他的衣带,被弈云林阻止:“我没带秦掌门给的药。”
但随即他就被搂着带到床边,秦从术让他面对着自己跨坐,轻车熟路地解了他的衣带。他明白她是要用手,但到了这一步,秦从术注视着他面色潮红的样子,却不继续了。
在她的注视下,弈云林越发难受,主动亲了亲她,引着她的手去探寻。
“等不及了吗?”她明知故问。
她的手一动不动,弈云林急切地用自己的手覆在她手上动作,可是秦从术完全不配合。
“你……太过分了。”
他的脑子昏昏沉沉,已经无法正常思考,只知道面前这个人在欺负他,而他渴望她的亲近,如鱼遇水。
她贴近他的耳畔:“我还能更过分呢。你亲我一下,我就动一下……亲多久,我就动多久。”
弈云林乖乖地凑上去,如愿以偿得到了想要的,唇瓣被她肆无忌惮地啃咬,眼尾未干的泪痕再度濡湿。
有没有发现小秦越来越坏心眼了……欺负小弈的快乐只有她知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5章 天辉风云·始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