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韦旭华所说,那木的早晨格外迷人,初生的青草带着露滴,几朵倔强的野花已经绽放,牛羊经过了一晚的睡眠也站起来开始活动筋骨,鸟儿从天空划过,空气都是香甜,清冷的。韦旭华昨晚和韩晓雪睡在地上,惊喜之余应该兴奋地睡不好,但昨晚格外宁静,一夜无梦。
清晨中韦旭华睡眼朦胧朝床上一瞥,郑晨风和郑夕露还在酣睡,突然惊觉郑凌途已不在床上。韦旭华立刻翻身跳起,披衣出门,看到郑凌途在树林边上独自一人在摸索着来回走,十几米外,阿斌靠在一个木屋的柱子上望着他。看到她冲出家门,阿斌向她点了一下头,韦旭华这才一口气松了下来,返回屋中拿了一件外套,走过去,给郑凌途披上,柔声问道,“凌途,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郑凌途转过身来,手里拿着摘好的一大把小花,黄的,蓝的,格外新鲜。笑着但仍然用他那颤抖的声音喃喃道,“花,花。”
“嗯,是的,花都开了,又一年春天啦。”韦旭华望着群山,感慨地自言自语。“凌途,你先自己锻炼哦,我得给大家做早饭去了。”说完她走回屋子,和阿斌一起把饭桌抬到外面,郑凌途一个人继续在那摘花,摘够了就索性坐在那里鼓捣起来。
看着韩晓雪和两个孩子也陆续起床,韦旭华就把刚刚做好的香飘四溢的酥油茶和葱油饼端上了饭桌,两个孩子欢乐地跑去把爸爸拉回来吃早饭,韩晓雪望着这一家四口,心中暖意顿生,在这人间仙境般的地方,真能如此终老也是幸福。想想叶佳和自己,劳碌奔波,这几年也算功成名就,锦衣玉食,但没一刻停歇,脚步没有慢下来去品味生活的真谛,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韩晓雪还真有点儿嫉妒这一家子。
饭后,韦旭华起身准备收拾桌子,却被郑凌途拉住,按回了椅子上。韦旭华笑着坐回椅子,歪头看着他,不知道今天郑凌途要搞什么花样,韩晓雪和郑晨风好奇地看着郑凌途,阿斌和索南也站在旁边笑望着。郑凌途看大家都已坐定,转向女儿冲她说道,“花,花。”夕夕果然会意,从爸爸的椅子下面掏出了一个花环,递给他。虽然花环编得比较稀疏,但搭配得很是漂亮,在大家的赞叹中,郑凌途一步步靠近韦旭华,颤巍巍地给她带上这个花环。韦旭华双手捂着嘴,对这份惊喜十分感动,她没想到一大早郑凌途起来采花就是为了编这个花环,以他那颤抖的手,要完成这个任务可谓艰巨。在以往的日子里,虽然偶尔也能体会到郑凌途对自己的关爱,但像今天这样当着众人面给自己带花环,少女般的娇羞一瞬间涌上了韦旭华的心头,本已有丝丝红晕的双颊更是一片绯红。
忽然间,郑凌途双膝一软,抱着韦旭华的腿跪了下去,韩晓雪以为他摔倒,就要上去扶,哪知道郑凌途用他颤抖的手,从衣服口袋中摸出来一个用狗尾草编成的小环,不,那不是小环,那是一枚用草编成的戒指!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了,韦旭华更是浑身颤栗不能动弹,任由郑凌途一点点牵起她的手,把那个狗尾草编成的戒指一点点带到了她左手无名指上!韦旭华久久地望着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戒指,这几年自己的心酸全世界也只有他看在眼里,而他今天颤抖着双手,当着众人,以此向自己求婚,用他残存的一点理智给了自己最高的敬意。韦旭华双手捧起郑凌途的脸,泪水如颗颗珍珠洒落,郑凌途头不停抖着,嘴里絮絮念着,“华,华,”。韦旭华再也控制不住,和他一起跪倒在草地之上,搂住郑凌途拼命地吻了上去。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感动了,就连阿斌都不由得动容,摘下那副墨镜,韩晓雪更是双手捂着嘴,任凭眼泪肆意地流淌。周围几户人家也陆续赶来,看到这五年来与他们朝夕相处的这对患难夫妻,都由衷地为他们鼓掌欢呼。
上午的阳光终于越过山顶,射到了那木村中,洒满了大地,人们簇拥着这对新人在草地上欢呼,小夕夕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也快乐地在人群中穿梭奔跑。群峰似乎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也动容了,轰鸣声由远及近,终于大到所有人都惊醒,望着天空,树林被吹得左右摆动,顷刻,一架直升机赫然出现在空中。
“不好!快散开!”阿斌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喊着让众人四散躲开,他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夹起放到屋后,等再回来接韩晓雪和韦旭华她们的时候,飞机已经悬停在刚才的空地之上,这次他看清楚了,这是一架LCH武装直升机,早年间多装备于印度军方,适合高海拔地区作战,强大的气流吹着郑凌途无法站立,韦旭华和韩晓雪两人搀着他向屋子撤去。飞机落地之后,第一个跳下来的是当日那个叫米山的人,他落地之后扫视一圈,双手交叉站立,第二个下来的人正是Timo,他比五年前似乎健壮了一些,精神更好,春风得意的样子。右手带着黑色手套,左手拎着一个公文包似的箱子,笑着向韦旭华走来。
“Lucy啊,五年了,想我了吗?”Timo微微施礼道。
“当然了,”韦旭华拨开站在前面的阿斌,走上前来。“我没有一天不想着把你的其他指头也都削下来。”
“还是这么牙尖嘴利啊,看来这里的风还不够大嘛。”Timo走到面前,高大的身子更加魁梧了,俯视着韦旭华。
“这里不欢迎你。”韦旭华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讲道。
“我们今天来这里只要带走一个人。”说完Timo看向郑凌途。
韦旭华又向前站了一步,“凭什么?当年当着老头子的约定你敢反悔?”
“Lucy,”一声熟悉的声音,直升机上又走下一人,身高足有两米,不用看,单从声音上韦旭华就能听得出是自己当年的管家,Fischer。Fischer走到近前,看得出,他已比五年前又老了一些,金黄色的头发已部分花白,但依然健壮雄伟。“我们这次来,是带着长老会的意思。”
Timo把那个箱子放在地上,打开后分出三个基座,投射出三道全息影像,韦旭华知道这是长老会专用的联络器,可通过卫星通讯在全球各地进行全息影像会议,不过她之前只是看到Fischer用过,她并没有权限。今天有其他人,联络器打开后,与会几位均以虚影显示,但这里的情景均可清晰地被传输回去。想必这三个就是长老会除去Timo和Fischer外的另外三人,韦天径,Allister以及Izso。
联络器设定好之后,Timo像走上舞台一般,伸手点指郑凌途,“今天其余人等无关,我们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天才的郑凌途。”
“我不相信老头子会被你摆布,轻易食言。”韦旭华并不理会他的表演,直接开始将军。
Fischer说道,“Lucy,五年前我们的协议是,你保证郑凌途不再涉足AI,并且彻底摧毁RR-G18,保证其没有任何副本在世界上,但是最近我们又发现了与RR-G18同源的AI,也就是说你没有遵守诺言在先。”
听到这句话最震惊的是郑晨风,当他听到月如阿姨竟然是被Lucy阿姨亲手摧毁的,惊恐万分,而昨晚自己刚刚又把灵儿的事情告诉了她,这个表面上疼爱自己,爱着爸爸的女人,身后藏有多少的秘密?他不由得把灵儿抱了抱紧。不过这个场合下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这一动作。
“不可能。”韦旭华咬牙回答道。
“别狡辩,”Timo接话道,“让真正的专家来揭穿你。”
“Lucy,这其实是拜你所赐,”这时一旁的全息影像传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标准的英伦腔,应该是负责危机处理部的Allister。“你让所有经过达尔文场的AI都印上了你的标签,让我们可以在这种AI上线的第一时间追踪到它。虽然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这个AI要在沉寂了五年之后突然上线,但毫无疑问,它有足够的智能发现自己被追踪,还能立即下线。我们认为具有这种反侦察意识的AI已经达到了H级别,并且在我们的追踪程序与它极短的几秒有限接触传回的数据中,我们发现它和RR-G18是高度同源,换句话说,这还是郑凌途的产品,而我们最终发现的登出点是在荷兰。”
“荷兰?”韦旭华和韩晓雪不约而同心中一愣,虽然眼睛没有去看,但心中都是想着郑晨风现在怀中正抱着的灵儿。
“线索追踪到荷兰便断了,根据后来的各种线索,我们发现这是一个虚拟登陆点,而它对真实登陆地址的掩饰手法相当高明,至今我们仍未查到这个AI的实际登陆点。”Allister对对方的技术赞美之情溢于言表,“能在短短几秒中完成隐匿身份并虚拟登录的这种操作,一种可能是来自于一个极其高明的黑客,前提还得是他早为这一切做好充分的准备,并非临场发挥,人类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么多的指令输入;而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一切是由AI瞬间领悟到自己受到追踪,完成隐匿并将登录地址转移到荷兰的,我们的研究团队认为如果AI真有了H级的智能,后者完成这一系列操作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不论是哪种情况,我们都得来找郑凌途和你核实一下,到底这个AI是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如你们所见,我和凌途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五年了,我们甚至都没有手机。”韦旭华双手一摊。
Allister继续道,“来这里之前,我们第一怀疑的人是阿米尔汗,他是除了郑凌途之外最有可能继续开发AI的人。”韦旭华紧张地看了一眼韩晓雪,后者也一样嘴唇紧绷,瞪着影像。
“不过,我们其实一直就对他进行跟踪,他的风险程度一直是黄色,近期并未转为红色。其根本原因是,阿米尔汗在公司中负责达尔文场的建立,但并没有制作初始AI的能力。没有与达尔文场相匹配的初始AI,其他渠道或者公司制作的AI是不能在达尔文场得到进化的。这也是为什么佳途公司所有的产品已经停止智能进化的原因。他们目前只能使用之前进化得到的塞巴2.0版本以及其改款或复制品,所以长老会决议不需要对阿米尔汗进行清除,持续跟踪。”
“哼,留着他迟早也会出事。”显然Timo并不认可长老会的决议。
“那你们认为,凌途这个样子会比阿米尔汗更危险么?”韦旭华气急反笑。
“不幸的是,我们确实是这么认为的,”Allister回答道。“在综合评估之后,我们认为郑凌途仍然是红灯警戒,哪怕这次的AI并非出自他的直接操作。而让我们保持红灯,还有另一个原因。”
“什么?”韦旭华问道。
“这个涉及到脑科学方面的事情,还是让Izso来跟你解释吧。”话音刚落,一个女声响起,听起来沉稳,显然已有些岁数了,自然就是Izso,她是以色列人,脑科学领域的专家。“Lucy,我是Izso,这五年里,前沿的生物学发生了不少的变化,最重要的发现,就是脑科学的进步,大脑之前对我们来说就像一只黑匣子,这么多年的研究终究没有搞清楚它的运行机制,更别说对其进行控制了。”
“现在被你搞明白了?”韦旭华调侃道。
“我不是在开玩笑,”Izso明显不太高兴了,“巴西的一家研究脑机接口的公司已经逐步有了成效。长话短说吧,他们的研究方向是,只要脑神经元并未结构性破坏,就可以采用外接设备当作辅助工具让它们重新启动,比如语言部分有障碍,可以将脑电波的电讯号控制数字声带发声;运动神经受损,可以将脑电波的电讯号控制运动传感器进而驱动义肢。”
“这种研究在几十年前已经有了。”韦旭华依旧不感兴趣。
“没错,刚才说的是即时电讯号,是由大脑中枢发出的命令转换,包括马斯克的脑机接口公司也都是致力于研究即时通讯下的脑电波。但就在去年,这家巴西的公司研究出了由沉淀在大脑中的蛋白质来还原出原本的记忆,当然这项技术还不完全成熟。”
“意思是?”韦旭华呼吸急促了起来。
“意思就是说,如果这家公司尝试去复原郑凌途的大脑,他不仅可以借助外接设备重新正常说话,行走,甚至可以回忆起之前的事情。”Izso注意到了韦旭华的激动神情,但她声音明显低沉了下去,“不过这对于郑凌途来说并不是好消息。”
“咳,”Fischer咳嗽一声,“还是由我来说吧,自从去年起知道了这一技术,长老会成员便认识到了这又是人类社会进步的一个重大阶梯,要时刻关注这项技术的进展方向,所以与巴西这家公司进行了深度合作。但同时长老会也一致认为,这项技术如果被用在郑凌途身上,那必将再次催生H级AI的出现,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那你们是要做什么?”韦旭华双手握拳,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带他走咯。”Timo笑着对她说道。
“你们要带爸爸去哪?”郑晨风大声问道。
“哦,小郑哦,哈哈,这次多亏了你,否则我们也不会找到这儿来的。”Timo转目看着郑晨风,韩晓雪立刻挡在他前面。“如果没你们俩,我们可不是那么容易能找到郑凌途的。”
“你们竟然处心积虑这么多年监视我们,就为了找到老郑?”韩晓雪问道。
“监视你们并不是为了这个目的,不过这倒算是一个意外收获。”Fischer说道,“Lucy,不论这次AI的再次现身和郑凌途是否有关,他始终是危险的存在。”
“你当初承诺我的什么?我如果保证凌途再不碰AI,你就放我们一马。”韦旭华冲着唯一一个没有发过声音的影像问道。
那个低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目前情况你已无法保证他不会再产生制造AI的念头。”
“你不相信我?!”韦旭华大声问道。
“我不相信任何人。”
“好,那我今天也正式告诉你,刚刚我已经嫁给郑凌途,我已经是郑家的人了,我们从此恩断义绝!无论任何人想把他带走,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韦旭华转身进屋,顷刻,推门而出,一头乌黑秀发扎在头顶,右手中已多了一杆猎枪,同时把左手拿着的一把柴刀向阿斌掷去,阿斌接过刀将索南挡在身后,并让他嘱咐村民们撤离。索南向这几户当地人喊了几句,各人发一声喊,全部跑进树林四散奔逃,诺大一个村子立时静得鸦雀无声,蔚蓝的天空上,一抹白云遮住了太阳。韦旭华端着猎枪对着Timo,“我数三下,你立刻给我滚开。”阿斌则踏前一步,手握柴刀双眼紧盯着米山,韩晓雪扶着郑凌途护着孩子们躲到屋下。
“早就和你们说过了,讲那么多有什么用呢?”Timo回身对着三个影像讲道,“当年为什么不听我的,直接干掉他哪会有这么多事情?”
“三!”韦旭华斜眼去看直升机,这架LCH直升机似乎可以坐的人并不多,除了米山驾驶飞机,Fischer和Timo外,应该暂时不会再有援兵了。
“Lucy,让郑凌途跟我们走吧,你也可以回家,我保证会跟老头子求情不让你们俩受伤。”Fischer劝道。
“二!”韦旭华知道他应该是组织中唯一会为自己着想的人,但Fischer过于忠厚,五年前已经被Timo排挤,现在Timo如日中天,即便到时Fischer信守承诺要保护他们,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别看Fischer身高将近两米,但他并不像韦旭华那样经过严格的格斗训练,所以韦旭华并没把他当作敌人,只是紧盯着Timo,至于米山,通过她上次的交手,阿斌最不济也是可以抵挡一阵的。
“一!”韦旭华手指搭上扳机,就当她下定决心要扣动的时候,Timo转过身来跟她对视,歪嘴一笑,一阵寒意突然从韦旭华心底袭来,不好!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惨叫,阿斌胸口突起一把尖刀!索南从阿斌的背后用一把利刃穿胸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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