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红姐的女孩站起身,一巴掌扇在胖男人的脸上。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女孩,一巴掌下去男人的脸肿得老高。胖男人双眼充血,扬起巴掌就要还手,却被他身后的男人一把拽倒。
胖男人摔了个趔趄,拿起手提包骂道:“行,欺负我一个外地人,是吧,等着,咱们走着瞧!”
胖男人环视一圈见没人吱声,头也不回地迈出饭店。
女孩再次走到这一桌,客气地开口说:“齐小哥,今天对不住了。”
“那人谁啊?”
齐一舟结果白婶重新递过来的筷子。
“北边来的皮货商,就是个唬唬货。”
“下次注意点。”
“齐小哥,您放心这单生意我不做,放心齐家寨也不会有旁人做。”
“不用这样。你们做你们的生意。我不常上来,可咱的人可不能叫外人欺负了。”
“知道了,没有下回。”
“行吧,吃饭了。还有,这桌我自己来,头回带她回来吃饭,我想自己掏钱。”
旁边那桌人很快结账离开,饭店内又安静下来,林悦吃得不快,齐一舟又陪了会儿,起身出去片刻,再回来时林悦刚好吃完,两人结了账白婶将人送出门后又站在门边目送良久。
“这里的人好像都认识你?”
林悦回头看见白婶背过身去擦眼角。
“嗯。他们说我像我爹。”
齐一舟走在外道上,两人几乎并肩。从饭店到旅馆大概要走路十来分钟,齐一舟将驴车放在派出所,他们权当消食。
“你爹是大英雄。”
林悦开口道。
齐一舟“噗嗤”笑出声:“这话听着像骂人。”
“怎么会,我知道你爹当年打鬼子的事。”
“不是有句古话,老子英雄儿子驴蛋的。”
“错,是老子英雄儿好汉。你这古话也是那山神说的?”
听她主动提起山神,齐一舟站住脚步,认真地说:“上次我跟你说的那话是真的。是山神说我会捡到了姑娘,等我捡到就知道了。我本来也不信,这不,后来真捡到你了。”
“我们之前就见过。”
“不一样。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林悦,我不会骗你,等雨季过后,我会带你进山的。”
林悦眨眨眼睛,她的体力恐怕也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么弱:“行啊,带我去见见你那位山神。”
两人又走了会儿,林悦忽然问:“齐一舟,我想问你,刚才那个叫红姐的,你也救过她家里人,她好像很尊敬你。”
“没有。我第一次见她。”
“你不认识她?!”
“我刚才去问过白婶,好像那人父亲原来是家里的马夫。”
行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林悦几乎能看见三十年前齐家寨的繁华,在看向齐一舟时,内心不免有些波动。她扪心自问如果换做是她,她大概无法像如今齐一舟这样平和度日,她的怒火会先所有人之先吞没自己。
原来生活在这里的人几乎一眼就能认出他,知道他的来历更清楚他吃尽苦楚。
林悦只要一想到一群人这么悲伤地望着自己,她就觉得压抑。她不知道齐一舟怎么想的,她只要带入一下便如坐针毡。
“齐一舟,我们明天回去吧。”
“好,天一亮就走。”
两人回到招待所出示了派出所开的介绍信,女老板显然认出他来,连声道歉说这两天北边的批货商过来,乡里把招待所都安排出去,倒还是剩了两间房,只是不在一处,一间在二楼西侧一间在四楼东侧。
林悦刚想说没事,齐一舟点头道:“要二楼那间吧。”
“好的,二楼那间宽敞些。二位结婚证带了吗?”
“我们还没结婚。不是,我们就住一晚。”
林悦急忙解释。她不说还好,一说这女老板笑着望向齐一舟:“齐家小哥,您的事我自然能通融些,规矩是规矩,人是活得嘛。”
“不要紧,我们订过婚日子也下了,就是今年七月初十,不忙的话欢迎您去齐家村喝喜酒,白姨。”
最后两个字是齐一舟笑着说的,合着两人本来就认识,如此林悦也不好说自己还没在婚书上签字,这婚能不能结成还不知道呢。她怕。这些人明显就护着齐一舟,万一惹怒人家给自己丢出去,岂不是真要露宿街头。
“定了日子就好。你爹娘坟前也要去烧纸告知一声,他们该多高兴啊。”白姨说着就落下泪来,忙擦拭一番领着两人去二楼。
林悦跟在后面小声问白姨和白婶是何关系,齐一舟小声解释说她们是俩姐妹,说是原来在齐家帮佣过,婶娘知道后便每回让他到乡里就来看看两位。原来只是帮佣过,看向齐一舟的眼神不似亲人却胜似亲人。这些人的感情淳朴,是齐家的因结出的果。
“你不要多想。等你同意我们再去坟前祭拜,他们不会怪我的。”
齐一舟推开旅馆的门。
十几平米的房间内,一张单人铁床挨着窗户,白色纱帐卷在两边,灰白的屋顶上悬挂着白炽灯泡,灯泡忽闪两下屋子里一览无余,没有独立卫浴,洗脸池和洗澡间都在一楼。
没有沙发,林悦想睡沙发的念头被取消。
不仅没有沙发,连张桌子也没有,除了床只有两个矮凳。
干净,简陋得只剩干净。
从齐一舟和白姨的脸上,林悦大概能读懂,这间房在招待所绝对不是最简陋的。
林悦没想到会在乡里过夜,她什么准备都没有,本想着洗过澡后把衣服洗干净晾上,毕竟是天也热了,放在风口处一晚上就干透。可她跟齐一舟一间屋子,实在是不方便。
“你休息会儿,我出去趟。”
林悦以为齐一舟是为了避嫌,也没有问他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林悦独自去了楼下水房,脱去袜子光脚踩在地上接了点水冲脚,她又用手帕沾水简单擦拭一番,心想明早回去后再洗个澡,尽管心里难受不免安慰自己出门在外哪能事事尽如人意。收拾一番后她便回到二楼房间,路过柜台时白婶又递给她两双干净的袜子。林悦谢过后也就收下。她没有注意水房那边一个肥胖的身影正打量着她。
齐一舟离开半小时就回来,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他敲了门林悦便立即上前拉开门,两人都有些尴尬。
齐一舟便道:“你不能就这样开门。你得问一下我是谁,万一是别人呢。”
“没人旁人来敲门。”
林悦虽觉得他说得有理,可又不想让他看出自己一个人呆着有点害怕。
哪知她话音刚落,门口再次传出敲门声,不急不缓地敲了三下。
“谁?”
齐一舟压低声音。
门口没人回答,齐一舟贴在门边隐约能听见两道细微的呼吸声,他示意林悦往后推,然后猛然拉开了门。
门口两人险些跌坐进来。
这两人不是旁人,正是从国营饭店刚下班的白婶和领着人上来的招待所老板白姨,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一时忘记说话。
“白婶,白姨,怎么是你们?”
林悦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见是她俩才松懈下来。
白姨笑得有些尴尬,将白婶往前一推:“我姐姐听说你们住进来,想过来看看。”
“白婶,有事吗?”
“没有,没有。对了,我从饭店下班的,打包了些点心,你们晚上吃得不多,年轻人扛不住饿,这个你们拿着。”白婶说着将手里的油纸包塞在林悦手上,两姊妹又上下打量两人一眼,两双眼睛笑成弯刀。
“姨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饱览全书的林悦只怕读懂两姊妹心里的九十九章小短文,只怕第一回小绿江就不过审。
“没有没有。我们都知道,你们定了亲,七月初十就办婚礼,姨那天一定去讨杯喜酒喝。那什么,你们忙着,我们回了。”
说完两姊妹退出房间,临走时还贴心地把门从外面关上。
原本就有些尴尬地两人四目相对,林悦恨不得原地找个缝藏起来。
齐一舟先开的口:“要不,我去四楼吧。”
“别!”林悦刚才下去水房时,里面乌泱泱挤了不少人,听口音外地的本地的都有,她真有点害怕,又怕齐一舟误会忙解释说:“要不咱再跟白姨要床被子,我睡地上。”
“也行,我睡地上。”齐一舟随手将个布包塞给林悦后离开房间,他关上门后说:“等下开门先听听。”
布包沉甸甸,里面是一身换洗衣服还有双红面儿漆皮鞋。林悦看了眼脚上,她穿着是方梅亲手纳出的千层底,黑面儿洗得有些发白。没想到齐一舟刚出去一趟是为了这个,林悦心里暖和极了。齐一舟很快抱着被子回来,敲开门后对林悦说楼下有开水房可以陪她下去洗漱。林悦便说自己下去过了,齐一舟很快自己收拾一番,白姨不知从哪里抱了床草席在床边铺好又垫好褥子让两人早点休息。
林悦和衣躺在床上,睡不着。
楼上不时有脚步声和人说话声,时而还有桌椅挪动的声音。地板上的齐一舟很快发出细微的鼾声。
当林悦第N次翻动身子是,齐一舟坐起身:“你睡不着?”
“没有。我睡得着。”
林悦蒙着被子,声音哑哑地。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
黑暗中齐一舟的声音异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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