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王美华因为自己是家里唯一的女儿，有幸读过几年书，哪怕家里的厨艺传男不传女，老爷子也让她学了不少。嫁人后男人无父无母，吃村里的百家饭长大，头上没有公婆，哪怕一切都要靠自己，也不用受婆婆磋磨公公压制。

她的日子过得好，没有多年媳妇熬成婆的辛酸苦辣，对儿媳妇的独特也能包容。

直到随军来到部队，在儿媳妇的鼓励下去食堂工作，四十多岁的人忙着工作不顾家，没少听人说闲话，但实打实的好处攥在自己手里。

儿子的工资都是用血汗拼出来的，每个月的孝敬她不舍得花，自己的工资想花就花，儿媳妇有眼界不会总想着从她手里要钱。

这段日子的经历让王美华越来越能理解安然的想法。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大部分人迫于现实不得不生活在框架里，作茧自缚，她不喜欢被那些被别人认同的条条框框束缚，一直挣扎着，等待一个破茧而出的机会。

她和儿子之间的隔阂更多的多是男女之间地位差异带来的，在村里没少见男人打媳妇，到了部队也是男主外女主内，哪怕有些女人有了工作还是要家里家外一把抓。

他们家算是比较独特，因为她有鼻炎很少进厨房，和儿子相聚没多久就怀上了孕，请了人来家里照顾。

这样的独特虽然让不少年轻小媳妇羡慕，却也成了那些小媳妇头上的婆婆们共同的靶子，被认为是败家狐狸精。

安然表面不在乎，心思又敏感，眼下的好与不好在她眼里都是暂时的。她不缺少爱意，更不相信男人的爱，除非儿子经年累月的始终如一地爱护，否则轻易无法打动她的心。

还有得磨啊，王美华叹了口气，“那就不弄了，随你折腾吧！”

“娘对我最好了。”

安然就喜欢婆婆这种能听得进去话的，不会仗着是长辈打着为你好的主意逼她服从。

当初她到了该嫁人的年纪看着三个嫂子在为人厚道的大伯母手底下过得比别的小媳妇轻松，不受磋磨，早早明白了男人过得去就行，最重要的是婆婆公公品性要好。

这些大事上她的选择从来没有错过，现在的好日子是她应得的。

婆媳俩聊完，回了各自屋里睡觉。

接下来的半个月过得有些漫长。

王美华每天都要去打探临县的消息，每次回来愁眉不展，打听的消息很少。

安然没少安慰她，也是担心得很，每天翻着日历数着日子度过。

这一天王美华终于从梁主任那里得到抗洪救灾的兵团要回来的消息，虽然还不能确定儿子的情况好坏，至少不用总是悬着一颗心，不上不下。

傍晚的时候，严清泽回来了。

没受伤，没生病，在洪水里泡了那么多天身上死了一层皮，对于常年训练风吹日晒雨淋泥水里打滚的他而言没什么影响。

只是这次去抗洪的士兵回来时病倒了不少，市里的医院和军医院的病房都快装不下了。

安然见他好手好脚，只是瘦了一点，有些疲惫，放下心来。

对上她的目光，严清泽紧绷的心情舒缓了不少。

好久没见到爹的宝丫小陀螺似的冲过去想要举高高，他连忙避开，“我身上脏，离远点。”

王美华:“去洗澡吧！锅里烧了热水，你别洗冷水澡，我去泡些艾叶老姜给你驱寒消毒。”

严清泽:“嗯。”

等他洗完澡，饭菜上桌了。

差不多同龄且同姓的王美华和王婶在这半个月里处成了朋友，两人都爱做饭，搭档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羊肉泡馍、红烧猪蹄，两道荤菜一般是别人过年时才能吃上，素菜炒了酸辣土豆丝，煎了一盘豆腐，配上安然腌的酸笋。

好久没吃上一顿正常的饭的严清泽胃口大开，风卷残云。

等他吃饱了饭，安然给了几颗乌梅，“促消化。”

严清泽接过直接塞进嘴里，“这段时间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安然:“没有，我在家有娘和王婶照顾，过得挺好的。”

严清泽扶着她出去散步，转了一圈回来，在门口碰上挎着篮子的李欣。

安然记性不错，哪怕只在江旅长家见了一面，也还记得她。

李欣的眼眶还有些发红，情绪还算稳定，应该没有大事。

“严副团长，谢谢你救了我们家老白。”

说话间，她将篮子往安然的方向递到一半，看到她怀着孕，连忙转向严清泽那边。

严清泽倒是没有客气，接过篮子，“不用谢，正好碰上了搭把手而已。”

李欣没有他搭把手，自家男人肯定不止受伤，怕是要回不来了。

安然:“李同志，进去喝杯茶吧！”

李欣摇了摇头，“谢谢，我回来收拾东西，还得去市医院照顾老白，改天再来拜访。”

她来的匆匆去的匆匆，只留下一篮子鸡蛋。

安然有些好奇，“你怎么救了白营长？”

严清泽:“他救的一个老头要钱不要命，抱在手里的罐子被撞破了，里面的袁/大头掉出来闹着要捞，我经过时顺手把他打晕了，白营长架着他上岸时对面的房屋倒塌，被砖头砸道后背，受了重伤，好在捡回来了一条命，算他命大。”

亲眼目睹这事后他心里百感交集。

人在灾害面前如此渺小无力，哪怕是经过训练的军人，也没长出铜皮铁骨，会受伤、死亡。

以前面对老头子死亡时产生的害怕和恐惧在那一刻不断疯涨，他不可能一直那么幸运，万一哪次出任务碰上意外要怎么办？

他的妻子还怀着两个孩子，娘只有他一个儿子，宝丫还那么小，就算能相依相靠活下去，也要吃苦受罪。

严清泽扶着安然到堂屋，叫上王美华和宝丫。

一家四口聚在一起。

严清泽正色道:“我打算转业，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意见。”

安然微怔，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农村出身没有人脉能走到这个位置已经很不容易，也正因为不易极少有人放在大好的前程不要甘心退下。

王美华倒是没有意见，反而很支持。

这半个月她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早晚待在屋里悄悄求神拜佛求菩萨保佑，这样的经历她不想再体会一次。

“好啊，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当兵，咱们家里没缺钱到需要你去拼命，平平安安地比啥都好。”

安然从怔忡中回过神来，看着那双深沉如墨的眼眸，“我也支持你的决定，只要你以后不后悔。”

“我也支持。”宝丫举手，有样学样。

严清泽嘴角微扬，“没什么好后悔的，等江旅长和李政委回来我去找他帮忙安排，以后不会让你们过苦日子的。”

安然抿唇，想到了那张房契，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转业这样的大事他都能商量她们，并没有像村里那些没什么能力却又专横的男人们自作主张，除了之前的威胁他真的很好。

见她欲言又止，严清泽直接说:“有话就说，夫妻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敏锐地感觉到儿媳儿媳妇之间有拉近距离的机会，王美华笑眯眯，“是啊，咱们家开会要踊跃发言。”

安然沉了口气，搭在腿上的双手缓缓攥紧，“爷爷去世前给我留下了一套房子，在沪城，你转业如果安排在城里，住房肯定比不了现在，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去沪城，我的那套房子有两层还有个小院子，足够咱们一家人居住。”

“两层的房子！”王美华惊呆了。

要知道现在城里很多地方都是平房或筒子楼，很多人家住房共用一个院子，成了大杂院，那些干净体面的两层楼房大多是公家用来办公或领导居住的。

严清泽结婚时政审知道她是沪城人，去世多年的虞老爷子是大学教授，但也算不上书香门第，虞老爷子的父亲是黄包车夫，一家子人在沪城过得很不容易，病的病死的死，应该没多少积蓄，没想到虞老爷子竟然买下了一套房子。

他又想到她小时候生活优渥，经历过父母双亡，爷爷病逝，寄人篱下，哪怕周家人善良厚道，待在红河村到底比不了城里，村里人孩子养得糙，冬天还没过完她就感冒了好几次，患上了鼻炎。

哪怕后来她适应了村里的生活，午夜梦回时免不了会想起曾经的美好富足，这么多年下来换个心里脆弱的人怕是要成为一桩心病了。

严清泽也知道就算自己不转业，短时间内无法让她过上住着城里的双层楼房的好日子，倒不如努力让她回家，“我找江旅长问问能不能安排到沪城。”

闻言，安然鼻子有些发酸，眼泪控制不住流下。

她连忙擦掉脸上的泪水，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谢谢，如果麻烦的话，不要为难江旅长他们，等我生完孩子过年回去一趟也行。”

严清泽难得见到她克制不住情绪崩溃，差点忍不住将人抱住。

当着娘和闺女的面，他只能握住她的手，“我会尽力的。”

虽然男主会转业但还要在部队待一段时间，快要安排重头戏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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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