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绍东沉默。

叶雪颜却兴奋地跃跃欲试，“我觉得我现在就能开！”

她现在已经有点晕车恶心的感觉了，都说开车不晕车，她今天就想试试。

周绍东深深看了她一眼，把拖拉机停到路旁，起身站到一旁让出位置给叶雪颜。

发动机还在响，叶雪颜挪到驾驶位坐好，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仰头看周绍东，“怎么开？”

周绍东：“？？？”

周绍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叶雪颜理直气壮，“这拖拉机的型号跟我开过的不一样，我拿不准，以防万一才问问你。”

周绍东默了默，才一一为她说明用得上的装置。

叶雪颜听完信心大涨，手握上方向盘催促：“你快过去坐好！”

周绍东没动，而是说道：“你先开一段试试。”

他怕自己离远了没看住，这位叶知青能带他翻沟里去。

叶雪颜无奈地看他一眼，“那你抓紧了。”

话落，她便拉上手刹，同时脚踩油门，拖拉机轰隆隆朝前行驶起来。

哇哈哈哈！

拖拉机手叶雪颜正式上岗！

周绍东没想到她这么莽，上来就敢油门踩到底，连忙抓紧能抓到的稳住身体。

叶雪颜就畅快多了，把着方向盘像游鱼入水一般肆意驰骋。

除了一开始因为不熟练车速时快时慢方向乱漂，她上手后就开得又稳又快。

周绍东这下对她刮目相看了。

能开拖拉机不稀奇，只要胆子大，摸上方向盘就能让拖拉机动起来。

但众所周知，这种一个车头加一个车斗烧柴油的土拖拉机，最大的毛病就是容易趴窝。

所以光动起来还不行，动起来以后能动多久，能不能上路，能不能开破路，能不能开窄路开弯路，上路以后开多快开多稳，满大队找不出除他以外第二个符合所有条件的人。

上了公社的大路，周绍东给叶雪颜指出去公社的方向。

叶雪颜娴熟地打着方向盘拐进巷子里。

见公社大门开着，她丝滑地开进去，并表演了相当标准的无镜盲倒，把拖拉机板板正正停在了靠墙的位置。

周绍东：“……”

听到动静出来看情况的公社干事们：“……”

叶雪颜拉下围巾，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空气。

看到叶雪颜的真面目，公社小干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再看看车头上坐着的另一个人周绍东，他下意识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眼花了。

会不会其实这两个人的位置是刚刚才换过来的？

周绍东眼底浮上愉悦，这位叶知青真挺有意思。

“叶知青。”

他唤道。

叶雪颜回头，“大队长你忙你的，我在车上歇会儿，顺便等红梅姐她们过来。”

周绍东看着她，“叶知青要去市区？”

叶雪颜点头，想起什么问道：“大队长什么时候回大队？”

如果下午回那就太好了，她还能再当回司机。

却听周绍东道：“今天不回，所以麻烦叶知青件事。”

叶雪颜诧异，“什么事？”

大队长还有事情让她帮忙？难道是帮忙在市里买东西？

周绍东屈指敲了敲车头上的铁皮，“我要跟公社车队一起运粮，到时拖拉机放在公社，你从市区回来帮忙把拖拉机开回大队。”

“不认路没关系，我让冯会计留下来等你。”

叶雪颜眼神发亮，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没问题！”

她还问：“那会儿拖拉机车斗上应该没有粮食，我们一起的知青能搭顺风车吗？”

“可以。”

周绍东跳下拖拉机，径直走进公社办公楼。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叶雪颜坐在高高的驾驶位上，解下围巾摘掉帽子拍打上面的灰尘，左看看右看看观察公社大院。

跟上林大队的大队部相比，公社大院也就大了点，办公地点从平房升级为二层小楼。

不知道公社是怎么安排的，现在院子里来交公粮的大队应该只有她们上林大队一个大队。

叶雪颜重新围上围巾戴上帽子，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思考待会儿进城要买些什么东西。

首先一定要买雪花膏。

她来插队的时候就带了一瓶雪花膏，后来被范小娜用了小半瓶。

另外叶雪颜自己用这些东西也大手大脚的。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北方的冬天干燥，她不仅早晚都要擦，还擦得格外多；不仅擦脸擦手，还擦脖子擦手臂，就导致现在一大瓶雪花膏已经见底了。

听说上林大队的冬天有一半时间都在下雪，剩下一般时间在等雪化，到时大雪封路别说进城，连公社都没办法常来。

所以叶雪颜打算多买几瓶备用。

再就是要买糖果饼干点心罐头，饭菜没有油水，每到深夜叶雪颜常常会被饿醒，饿得潜心贴后背肚子咕噜噜叫唤，给她一种吞下整头牛才能填饱肚子的感觉。

还有，暖水袋也要买，最好买两个，一个暖脚一个暖手。

其他杂七杂八的，等到了百货商场再看有没有需要的。

想到这里时，办公楼里有人出来，叶雪颜掀起眼皮瞥了眼，周绍东带公社干事过来拖拉机清点公粮。

周绍东介绍说：“后面还有一牛车的玉米。”

说完他扒着车斗壁轻松地跳了上去，把粮袋扔到地上让小干事检查。

叶雪颜探着身体瞅了片刻稀奇，觉得没什么意思又靠回去继续补觉。

公社里称粮食的大称一次能称个几百斤，称到一半的时候，几辆卡车开了进来。

周绍东过去跟司机打招呼，然后司机连同公社其他闲着的干事们就一起把称完的粮食装车。

叶雪颜从眼睛缝里瞥见这热火朝天的一幕，装睡装得更像了。

她连掰玉米棒子都能中暑晕倒，搬粮食这种力气活这辈子不要来沾边儿。

但底下忙碌的同志们也并没有想让她下来加入劳动，主要叶雪颜看着就不像有力气的女同志。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载着粮食和女知青的牛车出现在公社大院门口。

叶雪颜拿上斜挎包，跳下车直奔同伴过去，“红梅姐，英荷！”

两人眼神好奇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停在那张清丽的脸蛋上，惊讶地瞪大眼睛，这咋还脸色更红润了？

不是说坐大队长开的拖拉机能把魂儿吓没了吗？

叶雪颜狐疑地回望两人，“为什么这么看我？”

刘英荷憋不住话，“听杨知青他们说大队长开车可莽了，还是开哪种破路，能把骨头架子颠散了，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她和红梅姐还打算见了叶雪颜以后，狠狠嘲笑一顿呢！

叶雪颜眨眨大眼睛，“因为是我开拖拉机啊！”

开车不晕车，群众的智慧果然诚不欺我！

然后她就见刘英荷缓缓皱紧眉，好半晌后拿手掏了掏耳朵，看着自己问：“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叶雪颜重复：“我说，因为是我开拖拉机，因为我开得又快又稳。”

周绍东带冯会计过来时，恰好听到叶知青的自吹自擂。

虽说是大实话。

冯会计悄悄用手肘戳他，小声问：“真会开啊？不是你刚刚在路上才教的？”

“真会开。”

周绍东瞥他一眼，大步上前，“叶知青。”

叶雪颜回头见是他，笑着说道：“大队长，我们这就走了，去外面等车，钥匙还在拖拉机上。”

周绍东点点头，“钥匙我给冯会计，下午从市里回来，劳烦你把拖拉机开回大队。”

叶雪颜满口答应，“没问题！你就放心吧周大队长！”

这样一来她们也算有交情了，以后遇到麻烦说不定还能请他帮忙。

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想到时间不早了，叶雪颜带着她两个懵逼的战友离开了公社大院，去大街上的站牌等车。

目送三人的背影离开，冯会计嘟囔道：“这知青跟知青也不能比哈，瞧瞧叶知青，再瞧瞧那个孙知青。”

想到先偷花生再偷粮还把大黑腿给打折的孙慧婷，冯会计心中就涌上无限愁意。

周绍东：“……”

邹红梅和刘英荷恍恍惚惚跟在叶雪颜身边。

没想到啊没想到！

叶雪颜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捡高粱穗都不如人家几岁小孩儿，却能制伏力气比她大许多的男知青，这就已经很让人吃惊了，结果她竟然还会开拖拉机？

三人走在去站牌的路上，叶雪颜把下午可以带她们蹭顺风车的事情告诉邹红梅和刘英荷，刘英荷一蹦三尺高开心地抱上叶雪颜：“颜颜你说真的？咱们真的能蹭车？”

叶雪颜费力地把她扒拉开，嗓音清脆：“绝对童叟无欺！我可是司机，正好车斗空着，顺路多带几个人而已，大队长很好说话，我一提他就答应了。”

邹红梅笑着点头，“那也是你厉害，如果你不会开拖拉机，我们还上哪儿去蹭车？”

刘英荷用力点头，“对对对！红梅姐说得对！”

她两眼闪着星星，崇拜地望着叶雪颜，“颜颜你太厉害了！”

“待会儿我要把你会开拖拉机，和你提议让大家蹭车的事情告诉她们，她们一定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刘英荷兴冲冲走在前面，打算好好吓一吓战友们。

到了站牌，发往市区的客车还没到，她冲进人群就开始滔滔不绝讲述叶雪颜的丰功伟绩。

就连旁边一起等车的乘客们也不禁纷纷侧目，随着知青们的目光移动自己的视线，汇聚到叶雪颜身上。

大家心中不约而同涌上震惊和迟疑。

看不出来，这么个小姑娘竟然会开拖拉机？

叶雪颜：“……”

顶着众人探究和震惊的目光，她庆幸自己戴着帽子围着围巾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就这么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客车姗姗来迟，一群人涌进车门。

叶雪颜运气好抢了个座位，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

去市区要一个多小时呢，站一路腿都要麻的。

她转头想跟邹红梅刘英荷聊天，就见刘英荷紧紧抱着自己的包袱，表情如临大敌。

叶雪颜：“？？？”

难道坐客车还有什么讲究吗？

叶雪颜不懂就问，“你在怕什么东西？”

刘英荷一脸你太天真的意味，跟她解释：“出了公社就都是坑坑洼洼的破路，听说以前有个年轻司机刚开车，车技不过关，带着一车几十个乘客翻沟里去了。”

叶雪颜：“……”

啊不是？她这辈子跟车犯冲啊？

这个念头刚落，余光中玻璃窗外的景象变了，从公社低矮的民房变成了泛黄的杨树林。

客车一个弧度极大的颠簸袭来，叶雪颜连忙把住能抓住的东西稳住身体。

她又傻了。

这是坐车呢还是坐船还是坐飞车呢？

什么样的路能让车子往一边往旁边歪同时还能飞起来啊？

话说，原主下乡的时候是怎么从市里去前进公社的，为什么她丝毫没有印象？

叶雪颜起初还有这个疑问，等整个人头重脚轻下了车，她就再也没有问题了。

这种噩梦一般的经历，能忘还是忘干净得好。

下了车，众人聚在路旁商量接下来的去处。

女知青爱干净，都要先去澡堂洗澡。

男知青们选择就多了，有要去逛商场的，有要去书店的，还有早晨没吃饭想先去国营饭店吃饭的。

说到吃饭，叶雪颜也饿，她早上也没吃，就留着肚子等中午吃顿大餐呢。

邹红梅领着女知青行动，杨协立带着男知青行动，两边决定最后在邮局汇合。

去钢厂还要再坐两路公交车，女知青们就在这处站牌下边聊天边等车。

刘英荷神秘兮兮地对两人小声说道：“你们猜，最近孙慧婷在做什么？”

这还用猜吗？

叶雪颜想也不想就回答：“忙着偷粮吧！”

刘英荷：“……”

刘英荷嘴角抽了抽，噗嗤笑出声来，“哎呀不是这个，你们猜她最近跟谁走得近？”

叶雪颜又是立马回答：“跟徐主任吧，孙慧婷正借住在她家。”

刘英荷瞪叶雪颜，“颜颜！你能不能别捣乱！我们说正事呢！”

叶雪颜神情茫然，我们什么时候在说正事？我们不是在聊八卦吗？

叶雪颜和邹红梅都不是捧哏的好手，刘英荷也就不卖关子了，干脆直说：“孙慧婷跟周白雪的表哥，也就是前天颜颜喊抓贼抓住的那个小混混，昨天在山上幽会！”

见两人有些不相信，刘英荷比着自己一双眼睛，严肃声明：“我亲眼看到的！她们都抱在一起了！”

叶雪颜：五星拖拉机手[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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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