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远是真不知道她这脑子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 但显然许薇薇正在气头上,他说再多顾及她也不会信。
许薇薇心思浅,全显在脸上了, 眼珠一转,不置可否。
深吸一口气, 宋青远索性道:“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不肯信, 那等秋收过后, 我们就彻底定下来吧”
他们之间的婚约现在还只是口头的娃娃亲,因为他们太相熟, 许家父母也没想过再定亲, 跟之前宋青远的想法差不多,等许薇薇成年了, 择个好日子定下结婚摆酒的日期就是了。
几乎在所有人看来,两人会结婚,这是板上钉钉的事,谁能想到,当事人之一会突然来个反转。
“过两天我就去跟许伯父说, 等这段时间忙完就请人过礼,你生日在年底,结婚的事再提前也得等你成年再说, 薇薇, 别闹,我只会娶你。”
宋青远说着写进自己人生计划中的事, 原本这些他早就和许有民商量过,他身边没有能拿主意的长辈,许有民什么事一向都是跟他直说。
在许薇薇不知道的时候,宋青远早就跟未来岳父提过说想等许薇薇一成年就结婚, 但许有民说许薇薇年龄还小,性格不够成熟,想再缓两年,宋青远虽心急把人领来身边,但也知道他这边要准备,许家同样要做准备,离许薇薇成年还只剩不到半年时间,时间确实太紧。
他原本想趁这段时间解决一切问题,最迟明年下半年就能风风光光的把人娶回家,可现在,事情又有了变化。
宋青远说不上来是气还是该高兴,但若是婚期真能提前,他倒是挺乐见的。
许薇薇傻眼了,怎么他说的话自己一句都听不懂呢。
不是,等会儿,她是要退婚,谁说要正式定亲了。
但看宋青远刚还沉着个脸,现在忽而似笑非笑的看向她,后知后觉的,许薇薇一下子猜懂了他的心思。
“谁说我是想急着嫁给你啦!不,不要脸!我才没有!”
许薇薇猛的站起来,小脸通红,虽然她的想法跟这差了十万八千里,但让宋青远这么一解读,怎么,怎么就变成了心忧未婚夫变心,急着想确定关系一样。
不,不能再待下去了,就算外面藏了一堆吃人的鬼她也待不下去了,这屋里的宋青远简直比鬼还可怕。
宋青远也跟着起身,拦住她的去路,沉吟一瞬又为难道:“薇薇,你还没成年,要是现在非要结婚,我们就领不了结婚证,还有……”
“谁要跟你结婚!你别乱说!我是想退——”
宋青远眼一沉,许薇薇又熄火了,两人相处时,虽然看似是大声的许薇薇占了上风,但实际情况却是,宋青远比许有民还能治她,只看他想不想罢了,从小到大,也不知道为啥许薇薇都是被吃的死死的一方。
要不许有民也不会老担心闺女胳膊肘往外拐了。
“总,总之我不是想嫁给你。”许薇薇扭开头不看他眼睛。
宋青远垂在身侧的指尖轻碾,沉默的时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薄唇动了动,他刚想说什么,门板忽而被人敲响,许正文的声音响起,“薇薇,哥来回家了。”
许薇薇仿佛见到了救星,飞快绕过宋青远,一把拉开门站了过去,“哥,咱们走吧。”
许正文愣了下点头,又去看宋青远,打了声招呼,“哦好,青远我们走了啊。”
抱紧许正文的胳膊,许薇薇没敢抬头看,许久听见了宋青远轻“嗯”了一声。
许正文领着人往家走,明亮的一束光照在前方的路上,许正文唠唠叨叨的在问她,宋青远跟她说了啥,旁敲侧击的问俩人怎么相处的,生怕许薇薇太没心眼被占便宜。
许薇薇楞楞盯着脚下的路,心思还在刚刚跟宋青远对峙的那一幕上,半晌脱口问了句,“哥,你觉得宋青远喜欢我吗?”
“哦,他当然不喜欢你。”
瞧,果然就是这样吧,许薇薇煞有介事的点头,就是不知为何,心底闷闷的,像被人压着胸口一样,有点喘不过气。
许正文翻个白眼接着道:“他不喜欢你他从小跟养个祖宗一样供着你,哄着你。你一哭他那脸就跟谁欠他钱一样拉个老长。”
“那,那也许是当妹妹一样疼呢?”许薇薇不服,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说,她记得明明不是这样。
“说真的,要不是咱俩一个爹娘生的,亲兄妹,你要跟闹青远一样闹我,早给你扔山沟里喂野猪了。”许正文肯定得道。
虽然防着宋青远骗他妹子,但那是因为许薇薇个傻的一门心思想着他,作为亲哥他可不得多盯着点,但真要他说,抛开是亲妹子不谈,许正文心想着要是我未婚妻从小就这么能闹腾,那我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他可不想给自己娶个小祖宗回家。
“你说说,要不是青远脾气好,你能问出这话?”许正文一针见血的指出重点。
“你五岁缠着他不让他上学要陪你玩撕他书,把他作业扔河里喂鱼,六岁因为村里小花要牵他手一口给人手腕上咬出血,牙印现在不还在呢吗?七岁非要给人做媳妇,大晚上不睡觉跑人屋里……唔——里,做惹,害波浪,唔说了是吧。”
许薇薇跳起来去捂他嘴,许正文吧拉开使劲仰头继续说,“咋的敢做不敢当是不是?还想听不,我还由……”
“许正文你不准说了!再说我告诉娘你把她新做给爹的衬衣偷去穿了,还扯破洞……唔,撒可唔!”
许正文一手捂住她大半张脸,讨好道:“妹,亲妹,哥错了,你别说啊,我闭嘴,我现在就闭嘴。”
兄妹俩一路打打闹闹回了家,许薇薇压根没心思去看看周围环境,一进家门就扒开许正文冲正房喊:“娘,我——!”
许正文头皮一麻把人夹胳膊底下制住,捏着她嘴咬牙道:“许薇薇,你可不能谋杀亲哥啊!”
许薇薇掰他手轻哼一声,许正文嘿嘿笑着说:“薇薇路上走累了吧,哥给你抬水去。”
这还差不多,正房马春霞应了一声,问她啥事,许薇薇这才回没事。
“那都是我小时候不懂事,你再揭我短,我就告你状,还给娘递擀面杖!”许薇薇揉着脸威胁。
“妹!哥真知道错了!”
许正文和许薇薇这对龙凤胎兄妹,年龄最相近,平时感情最好,但也最相爱相杀,还好,许薇薇是占上风那一个。
……
第二天早上,许薇薇精神不济的走出房间,路过水缸边正在刷牙的许正文,使劲踩了下他的大脚板一下。
都怪他昨天乱说,害她做了一晚上有宋青远的梦,从小到大她干的那些个蠢事全都记起来了。
她现在脑子里一直浮着她不要脸的追人后头喊的场景,关于宋青远方面的记忆又清晰不少,但结合她突然想起来的那些穿书记忆,又模糊混乱的很。
导致许薇薇睡了一晚上脑子不停的转呀转比没睡还累,最主要还是,她等会儿还要去上工,有了那些羞耻的记忆,她还怎么面对宋青远啊!
都怪他,提什么不好非要提小时候!
许薇薇穿着马春霞纳的千层底布鞋,就她那点力气,使出吃奶的劲许正文也许会皱皱眉头,就这一下,不痛不痒的。
许正文昨晚睡得不错,一夜过去已经忘记了昨晚上俩人的相爱相杀,十分好脾气的冲许薇薇笑的露出一嘴牙膏沫子。
吃过早饭,许家人一起出门上工,许有民和许薇薇早走一步,李来娣挽着大嫂刘梅的手,凑在马春霞耳边说话。
男人腿长步子大,娘仨儿落在后头,李来娣左右瞧瞧,压着嗓子小声跟婆婆打小报告,“娘,你听没听说,村里都传青远闲话呢。”
马春霞每天往返于村里食堂,很少会往地里去,也好久没跟村里交好的妇女聚堆了,闻言皱眉问:“啥闲话?青远天天这么忙,能传什么闲话?你好好上工养身子,别老听那些人胡编乱造的。”
李来娣这段时间怀了孕,日子过得十分不错,心情好了也没怕马春霞的冷脸,啧啧两声说:“娘我是说真的,不信你问大嫂,她也知道呢。”
刘梅做事稳妥有度,马春霞扭头看她,她确实一向更认可大儿媳的话。
刘梅迟疑一瞬,微不可见的点点头,但她说:“娘你也别在意,估计就是别人瞎传的,青远是怎么对薇薇的,咱们都看在眼里。”
“我也没说是青远不好啊,那就是太好了才有那小骚,咳,不长眼的非往上凑不是。”李来娣还想生个聪明懂事的娃,把到嘴边的脏话又咽了回去。
“那个女知青也就算了,许娟那可是薇薇亲堂姐,我看着她心思可不纯。”李来娣意味深长道。
刘梅抿抿唇,无声附和了她的话。
别小看了村里那些爱八卦的老婆子小媳妇,那眼尖着呢,许娟重生的也防不住这些人,她只要有想法敢去做,可不止一双眼睛看。
也是这段时间又忙又累,每天都聚在一起干一样的活,又枯燥又无聊,可不得找点新鲜乐子调剂调剂,她们才不管那么多,许娟三番两次的跑宋青远跟前露脸,虽然借的是许薇薇堂姐的身份,但架不住人家会想歪,就是这一歪呀,还真就歪打正着了。
不过说她的人不多,毕竟还有个更显眼的夏晓雅在那呢,村里人说的主要是她。
许家人不一样,他们显然更在意许娟。
虽然李来娣也就那么一说,但联想到许薇薇莫名其妙又开始闹宋青远,马春霞不得不多联想了一点。
她一边觉得不应该,一边又下意识的去注意许娟,暗暗瞧着她的所作所为。
而许娟,她这段时间麻烦找上身,压根提不起心思去做其他的,许老太太和王菊香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她之前给许家的说法是,抚恤金她外婆帮忙管着,国营厂的名额一个落到她头上,一个还在办理。
王菊香那天听了许翠兰的话,不得不多想,催着老太太去要东西,许娟糊弄人的话哪里经得起问,老太太催着她去把抚恤金拿出来,说要帮她保管,还有国营厂名额的事也要亲自去问。
两样都在许娟手里捏着,她去上哪要,上哪问,但许老太太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帮她做主,帮她管,许娟也隐隐起了疑心。
她这边正乱着,还不知道自己引起了许家人注意。
马春霞也只是默默看着,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想法,退一万步讲,她就算真生了心思,也该是他们关起门自己解决,不管怎样,还算一个家人,传出去对谁都不好。
……
许薇薇又看见了宋青远,眼一垂,下意识的往他左手腕上看。
宋青远今天穿一件青灰色的长袖衬衫,袖子卷了两下露出手肘,但他手腕处戴了块手表,刚好压住了那两排小小的牙印。
他没像前几天一样往许薇薇这边来,面无表情的寻常模样,正跟老支书他们说着今天的安排,只她刚来时投过来一眼,之后都半侧着身背对这边。
许薇薇不自觉的开始咬唇,视线飘忽着又落到他手腕上,那个手表,分外眼熟。
她想起来,这好像还是由她挑着买的,是宋青远去上工农兵大学的第二年,年底放假回来时,他带她去县城,说自己找了点事做存了钱,要给她买生日礼物。
两人挑来挑去许薇薇最后挑中了一块女士手表,宋青远眼也不眨的就要去付钱,然后许薇薇又后悔了,指着女士手表旁边的男士手表说要这个,最后,那块手表戴在了宋青远手上。
记得当时的许薇薇说了十分厚脸皮的话,她说,既然你要买这块手表送给我,那我就接受了,但是我不要这块表,你原本要付的钱也该是送给我的,那我用这钱买这个男士手表,那就是我送你的,你以后都得戴着,人家问你你就要说是未婚妻给买的,不准别的小姑娘有想法。
宋青远当时说什么来着,许薇薇不记得了,但这块表,已经在他手上带了三年了。
许薇薇恍惚想着,当时宋青远是答应了吧,不准别的小姑娘有想法,那他现在还戴着这块表,还是那个意思吗。
“让薇薇跟你去吧,她算数还行,我们几个今天就去另一面,今年这亩产量还没算出来,但我看着就……”
宋青远看了眼走神的许薇薇,对许有民道:“不用,我自己去吧。”上次走远了路就差点崴了脚,这次更远怕她累得腿疼。
许有民点点头,理解了他的意思,转头思考换个谁去帮他。
许薇薇听见他拒绝了,抱着本子没吭声,脑袋空空的。
夏晓雅为了凑近一点看男主,来的很早就站在最前排,听见这话举手自荐道:“我,我可以帮忙,我也是高中毕业。”
许有民未说话,宋青远先冷了脸色,刚要拒绝,抬头却见许薇薇正偷偷的关注这边,心念微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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