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去县城看大女儿已经又过去了一周, 马春霞想起来上次见时大女儿脸色不太好看，心里总记挂着。

刚好秋收也将将结束，她还记得对小女儿许薇薇的承诺, 一早起来跟许有民商量好，拿了钱和票准备好。

许有民忙着脱不开身, 只临走跟她说:“跟大芳说说, 让她得了空回来趟, 也好久没见了。”

以往秋收时再顾及家里忙，许芳芳也会抽空回来两趟, 这回不仅没回来, 加上上次马春霞去看过之后也没说捎个信回来。

许芳芳作为家里的老二，只比许大哥小三岁, 性格非常温和懂事，以前在家时特别照顾弟妹，家事打理的井井有条。

许有民有时候想起来，总是会怕她性格太温顺，自己把她嫁城里了在婆家会受委屈, 好在女婿性子也不是那种拎不清的。

但这段时间好久没见了，他也忍不住有些担心。

“你上次去，大芳跟你说啥没有？”

马春霞摆好饭, 见许薇薇还没来, 顺手又给她盛好了放桌上，“你说的我能没想到, 但大芳性子就那样，上回我就在她厂门口说了两句话，啥也没来得及问，所以这次我早点去, 正好赶上大芳今天该休息，我好好问问她。”

许薇薇终于出来，又让她唠叨两句，吃完饭马春霞骑上家里自行车就往县城去了。

柳树沟子村离得最近的有个镇，平常村里要买东西干啥的会去镇上，那边也有个小供销社，但只卖些家用零碎东西，人要给家里添个啥大件的还是得去县城。

但是县城离得很远，骑自行车过去路上至少也要一个半小时，两人早上七点多出发，八点半快九点了才到。

“先去家属院看你姐，等会儿叫上她出来一起逛。”马春霞自行车一掉头，决定先去看大女儿。

许薇薇搂着她的腰半眯眼，说是县城其实也没多繁华，如今不许个人营业开店卖东西，县城除了国营饭店和供销社其他都没啥好逛的。

县城里有三大厂，都属于国营厂的分支，棉纺厂，糖厂，还有一个机械厂，分在不同的厂区，家属院就在厂区不远处。

许薇薇以前也来过好几次厂区家属院，马春霞熟门熟路的来到女儿女婿分的家属房。

两人横过宽的小巷子拐了好几道，马春霞把车停在一个小院前，许薇薇跳下来，两人推着车进去。

小院进去还有两道门，每个门进去都是一排砖瓦房，大女儿和女婿分得也是这样的一间小两套的屋子。

在二道门进去左边第三间，门开着，两人走过去，却只看见了正在吃饭的吴向阳母子俩。

吴向阳就是许薇薇大姐夫。

马春霞把车停到门口，屋里俩人听到动静抬头，吴向阳立马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许薇薇朝里看了眼，没见到大姐，却正好看见大姐婆婆冲这边沉了下脸色才转而笑起来。

“娘，小妹薇薇也来了，快进来坐，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好去巷子口迎一迎。”吴向阳说着，接过了许薇薇手里提的篮子。

马春霞进来左右看了看，没见到女儿才问他，“咋没看见大芳？”

吴向阳他妈这才搭了句话，嘴角噙着笑，眼睛瞄了眼他们带来的篮子，见最上头只有青菜，眼皮子耷拉下来，跟她带着喜色的声音很不相符。

“亲家怎么这时候来了？地里都忙完了？”

从始至终她也不曾站起来过，许薇薇又看了眼她，偷偷撇了撇嘴。

马春霞也不是头一回见她这态度，没得自己给自己找气受，嘴皮子一碰，“劳亲家记挂，忙得差不多了。”

吴向阳看到她娘这样，脸上不由微讪，把篮子放下忙又跑去提水壶倒茶，结果一提起来，晃了晃壶是空的，这才想起来水昨晚上就喝完了，他没记起来烧，赶紧又进了厨房去烧水。

再出来才对坐在沙发上的许薇薇母女笑道:“大芳跟人调了夜班，估计等会儿就回来了，娘您吃早饭没有，我给您盛碗粥吧？”

马春霞对女婿态度倒还好，冲他笑了下让他不用忙了，坐下吃饭就是，“不用，我们吃了来的。”

许薇薇乖乖巧巧的坐她娘身边的凳子上，听着她娘跟大姐婆婆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看大姐夫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吃个饭都不放心，轻轻笑了下。

吴向阳回头看见她，跟她搭了句话，“薇薇这回过来了要不要陪你姐住几天，上回娘过来还跟她说你懂事了知道帮家里了呢，你姐都跟我说啦。”

本来还在看人变脸的许薇薇一愣，不好意思笑道:“哪有，都是我该做的事而已。”

吴向阳经常听妻子提起家里最小的妹妹，爱屋及乌对她也多两分关心，想起来什么又说:“你姐记着你，前儿托人给你做了件新褂子，等会儿她回来拿出来给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说这话没其他意思，但许薇薇下意识去看了眼他娘脸色，果然不太好看。

吴向阳她娘嘴角扯了扯，半晌才僵硬笑道:“大芳倒是知道心疼亲妹子。”

吴向阳一听这话头皮就是一紧，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马春霞也不是很喜欢她这语气，皱皱眉圆了句，“估摸着是看薇薇快过生日了给做的，一年也就这么一回。”

她这个亲家，说坏也算不上多坏，就是这脾气老是阴阳怪气的看不起人，要她说，当面要不是大芳认准了吴向阳，她看这女婿也还不错，不然她真犯不着非把闺女嫁到县城来，平白多受气。

两个都是娘，吴向阳帮着哪个都不对，“呵，呵呵，是，是吧，娘，大芳上次不是给玲子也做了件衬衫嘛，都一样，都一样。”

玲子是吴向阳亲妹，比许薇薇小一岁，也还没嫁人，平常跟爹娘一起住在家属院另一套他们自家的房子。

吴向阳她娘心里不快，那一件衬衫能跟褂子比吗，再说了她不知道的时候许芳芳还不知道怎么拿她儿子的钱贴补娘家呢，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儿子如了愿娶这么个乡下媳妇。

就在屋里气氛越来越僵硬时，吴向阳盼来盼去的救星许芳芳终于回来了。

许芳芳刚下了夜班人还有点疲惫，但走到家门口一看自行车就笑了，准是家里人来了。

“芳，你下班了，快过来跟娘和妹妹说说话。”看到她，吴向阳松口气的站起身，借口倒水闷头躲进了厨房。

“小妹也来了？”许芳芳惊喜的看向许薇薇。

许薇薇起身过去抱住她，“姐！好久没见我想死你啦！”

“就知道哄我，想我怎么不来找我？”许芳芳接住人，抬手揉揉她脑袋，转头看向婆婆，笑意淡了点，“娘。”

被许薇薇拉着坐下，她才又看向马春霞笑道:“娘，怎么这么早过来？早上吃了没？”

马春霞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气色看起来比上回见更差些，不由忧心道:“吃了来的，你自己也是，怎么不知道多注意自己身体，看你这脸白的，上班太累就赶紧休息休息啊。”

““我没事娘，同事里有个人家里出了点事，我跟她换了几天班，今天就结束了，这两天就没这么累了。”许芳芳温柔笑笑。

吴向阳她娘不乐意多待，看见一屋子乡下人就不得劲，碗一丢撂下一句，“回了。”人就走了，连厨房里的吴向阳都没喊。

等她走了，马春霞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看看厨房那边，压低声音问道:“你赶紧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她这又是找什么事呢？”

以前来也不是没碰上过吴向阳她娘阴阳怪气，但大部分时候她也乐意维持表面功夫，少有这么当着面就撂脸子的。

马春霞肯定，闺女还有事瞒着自己。

许芳芳垂了下头，还未说什么，吴向阳就提着烧开的水壶进来了，拿了杯子给凳子上三人倒水，这事只能先放下。

又闲聊几句，许芳芳拉着许薇薇进她卧室去看新给她做的褂子，客厅里马春霞抓紧机会先问女婿，“向阳，你老实跟我说说，你跟芳芳是不是闹啥矛盾了？”其实她更想问，你那个娘又折腾什么呢。

吴向阳面上一犹豫，马春霞立马看出端倪，缓了缓又问，“我也是关心大芳，你跟娘先说说。”

吴向阳这才尴尬的提了几句，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他很喜欢自己的妻子，两人不可能吵架，主要还是因为他娘。

“是，是我娘她，又跟芳说孩子的事……”吴向阳没瞒着，毕竟，这还真不是婆媳间第一次因为这个不和了。

说起这个，马春霞心底叹了口气，倒也说不出啥了，只又带着恳求跟吴向阳求道:“向阳啊，娘知道你跟大芳感情好，孩子这事，早晚肯定会有的，娘就不想看你俩再因为这个不好，大芳她心里也不好受，你……”

这事上她还真不好说什么，她当娘的自然不会觉得是自己女儿的错，但她也不能说心急抱孙子的亲家错吧，将心比心，家里二儿媳这么多年没怀上，她也不是心底没想法，但她可从来没拿出来当面说什么，吴向阳她娘就过分的多。

马春霞想着，又多了句嘴，“你，多开解开解你娘她，别老看不顺大芳，我闺女再受委屈，我这当娘的是真忍不了了，再有下次，我肯定就把大芳带回去了。”

吴向阳赶紧表态，“娘你放心，我肯定是向着大芳的，”他又咬咬牙说:“我保证，好好找我娘谈谈。”

许芳芳嫁给他五年，两人虽说没孩子，但是感情一天深过一天，吴向阳说什么也不想跟妻子分开。

“有你这句话我能放一半心，接下来，还看你怎么做。”马春霞意有所指。

吴向阳挺直腰，正要举手发誓，许芳芳带着许薇薇出来了。

“娘，你俩说什么呢？来看看薇薇，这衣服她穿着好不好看？”见到家里人，许芳芳心情好不少，跟许薇薇在屋里说了些话才出来。

马春霞敛起情绪，笑着看过去，这一看不由真心笑了，“你姐妹俩想一块去了，前儿薇薇还跟我说想要个红格子褂子呢，你这做的正好就是红色。”

只见褂子为大红色，料子是毛呢的好料子，上手滑又厚，颜色也正，红中带点橙，领口做了翻领，大圆领，袖子和前后摆从腋下收紧慢慢往下放宽，有点类似斗篷一样，做了乳白色的方形扣子，胸前三颗，两边袖子各一颗装饰。

款式大方又时尚，尤其是许薇薇皮肤白，这么鲜艳颜色的衣服正适合她穿。

“好看，我看比那供销社里卖的都好看。”马春霞眼前一亮，不住点头夸。

许芳芳拿到手就觉得满意，没想到妹妹穿上身更好看，“这扣子还是厂里一个同事从外地带回来的呢，配这衣服也好看。”

许薇薇低头瞧瞧，又被大姐拉着转了个圈，伸着手配合，她自己也挺喜欢的。

马春霞还记得刚才吴向阳他妈那脸色，点着头就开始掏口袋，“正好，我今天钱和票都带够了，大芳你做这衣服花了多少钱？我拿……”

许芳芳刚要拒绝，吴向阳立马就先拦住了，“哎，使不得，娘你这说得什么话，薇薇是芳的妹子，也是我的妹子，一件衣服还要给钱，生分了不是。”

许芳芳这才笑着给他个眼神，这时候倒是反应挺快。

吴向阳也冲她笑，妻子跟他娘不和，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已经好几天没看见她好脸色了。

马春霞过来摸摸这衣服料子，到底没再客气，见许薇薇穿上好看她也不住笑，要不是现在天还热，真就不想让她脱了。

在家属院又待了会儿，许芳芳带着娘和妹妹出门，留吴向阳在家看家。

许薇薇想起来姐姐刚下夜班，想让她回去睡觉，但许芳芳好久没见家人，就想跟她们多待一会儿。

三人先去了趟供销社，马春霞许诺好的衣服许芳芳给先准备了，她也没想着这个钱就省下来了，正好一件褂子的钱带着俩闺女一人又给买了条裤子。

回头又去菜市场买了菜，回去家属院做了饭，吃完下午两人才会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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