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上工时许薇薇就看见了她爹的身影, 想来老太太应该没什么事。
中午回去吃饭，她就听到马春霞跟她两个嫂子也正在说这事，说着说着还有人笑了两声, 有点看好戏的意思。
许薇薇还蛮好奇的，顺手从菜篮子里拿了个水灵灵你青萝卜洗干净, 她就蹲厨房门口边啃边偷听。
“许娟这丫头, 是真没看出来, 脾气还挺硬，老太太都治不住她。”
“合着当初爹娘你们过去帮忙人家这么防着是早就想好后招了啊, 啧啧, 这丫头心眼可真不少。”
“老太太这是打的什么算盘？为啥非得给人管着，不都说自己安排好了吗？”
李来娣眼珠咕噜噜一转, 又啧一声道:“大嫂这你就不懂了，老太太那是什么样人，东西都摆出来了，她落不着看不见不急才怪，还有大伯娘, 啧，我觉得指不定这一出都是俩人商量好的。”
想到三房两口子拼了半辈子攒下来的东西，不说其他, 就工人名额和抚恤金就够让人惦记的, 不得不说换她也忍不住眼馋。
刘梅惊诧的扬了扬眉，“不能吧, 老三家可就剩几个孩子了，再惦记人东西……”后头的话她没说完，好歹两个都是长辈，这要是真的, 实在无法评价。
李来娣撇着嘴很不以为意，她自己是有贼心没贼胆的，但不妨碍她看清老大家那边的人，这些年相处下来，谁不知道谁啊。
“娘你觉得呢？”
马春霞没吭声，挖了一坨猪油放进锅里开始炒菜，油花噼啪声才听她意味不明的说了句:“管别人做什么，管好自己就行了。”
虽没像李来娣说的那么明白，但也差不多承认了她的猜测。
实际马春霞知道的更多，许有民今天一回来脸就阴沉沉的跟要下暴雨一样，他不说她也能猜的出来。
“这事出去你们谁也别说知道不？好歹是亲戚，别到时候把我们家也扯上，白白让人家看笑话。”马春霞扭头嘱咐两个儿媳妇。
刘梅性子一向稳妥，她主要看向李来娣。
“娘们放心吧，这点分寸我们还是有的，好歹大伯跟公公他还是一个娘生的亲兄弟呢，分家不分人，我都懂。”李来娣忙表态，她最近因为怀孕，家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脾气都好不少。
“你知道就行，外头问起来就说没啥事，谁要不长眼的乱打听撅回去就行。”马春霞挥舞着锅铲，盛出菜，又舀水刷锅准备下一道。
李来娣往锅里加柴，坐在小板凳上仰头又说:“不过娘，老太太现在是还在医院住着呢吧？这住时间长了，村里人谁能不知道啊？”
“知道就知道，到时闹大了就不关咱们的事了。”马春霞这话里却不无有想看热闹的意思。
刘梅背着身在案板旁忙活，回头插了句嘴:“娘，大伯娘留在县城照顾奶奶，回头会不会喊咱们家人过去替换？”
“她不会，她跟老太太心里指不定盘算着什么呢，她巴不得我们这边离得远远的不管。”马春霞指出来。
要么为啥许有民老早就给打发了出来，要搁以前需要他们出钱出力的时候，哪次不是早早就来了。
“行了，这事你们心里有个底就行，其他的咱们都不管。”主要就怕，到时候闹大了不掺和都不行。
马春霞只要一想起来许有民那顾头顾尾啥都想管的性子就忍不住烦的慌，扭头往外一看，突然看见门框那露出来半个穿着花布衣裳的胳膊。
登时眉心一跳，提了声音喊人，“许薇薇！你蹲这干嘛呢？”
呀，被发现了，许薇薇啃萝卜的动作一顿，起身就跑，“娘你看错了，我扶着墙歇脚呢。”
“歇脚你在这？你也不嫌烟呛得慌？晚上就让你进来烧火！”
许薇薇躲回自己房间，握着半截萝卜屁股扔到了桌上，哎呀一声躺倒床上，过了会儿，忽就嘿嘿笑起来。
好吧，她就是在幸灾乐祸，谁让她跟许娟有仇，听到有人对付她，她当然就高兴了。
想到刚才听她娘说的，估计还没真闹起来，但许娟现在怎么着也没精力再出来搞事了吧。
……
不得不说，许娟确实正急得焦头烂额。
昨晚上吃过饭，许老太太忽然就又发作起来，先是把她喊过去大骂了一通，最后撂话，不把她爹娘留下的东西交给她，就是不认她这个奶奶。
许娟来不及多想，刚替自己辩了两句，老太太忽然眼一翻晕了过去，吓得许大伯夫妻俩立马把人送去了医院。
她自然也跟着去了，路上大伯娘王菊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连劝带数落，倒没骂她，只是翻来覆去的说是为她好，前面驾车的许大伯也是唉声叹气闷头赶路。
从昨晚到现在，许薇薇没能进去病房看看，也不知道老太太醒没醒，早上她出去买了早饭回来，许大伯吃过后和许有民一起回去了，留下她和王菊香两人陪护。
可一直都是王菊香在里面，许娟一要进去就被她拦着，说奶奶还在气头上，除非她顺了她的意，不然现在进去还是气她。
这边病房里住的人不多，除了大夫护士过来，病房里只有老太太一个病人。
王菊香把门一关，除了接过她在国营饭店买的早饭午饭，其他就一句话，问她想好了没。
起初许娟一心记挂着老人家病情，差点就要答应下来，可坐在医院空荡的走廊里，许娟慢慢回过味来。
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可以解释奶奶和大伯娘是因为觉得她年轻不放心她，才一次次非要找她要爹娘留下的东西。
可这次数多了，许娟也不是傻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上辈子她明明白白的知道是许薇薇一家霸占了她家的东西，大伯一家和奶奶他们一直在帮她，只是有心无力斗不过许薇薇她爹和宋青远。
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这一刻忽而动摇了一瞬，假如不是呢，不是……
“娟子，你进来吧，你奶奶想跟你说话。”
病房门打开，王菊香愁眉苦脸的喊她进去，许娟立刻收拾了思绪站起身。
躺在病床上的许老太太精神看着还好，只是撇着脸，把人叫进来又不愿意看的样子。
王菊香叹口气，走过去坐在老太太旁边劝:“娘，娟子知道你是为她好，你自己注意身体，别再气出个好歹来，你看看，娟子这回肯定不气你了，娟子你快跟你奶说说。”
“奶奶……”许娟上前，却没有松口的意思，只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气您的。”
许老太太扭回头，颤声哼唧了一声，一副被气到的模样，“你还来干什么？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奶奶吗？你有本事啊你，我个糟老太太可管不了你。”
王菊香出来打圆场，推着许娟冲她使眼色，“娟子，快跟你奶奶认错，说你不那样了，快。”
许娟张张嘴，迟疑半天却不说话。
这边演戏的两人一看就知道她的态度了，许老太太当下喘气声都大了许多，王菊香也是气的不行，真没想到这丫头这么难缠。
“你！你！好啊，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了，那是我儿子留下来的东西，我是她亲娘，你个臭丫头片子算老几，你也配拿着那些东西不放，你不给，不给是吧，我去找他们厂领导，我就不信了，儿子给娘东西，娘管儿子的东西，天经地义，我看他们哪个领导敢说交给你个死丫头！”
老太太气崩了，嘴里胡乱叫骂了一通，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看样子是想现在就去找国营厂。
王菊香心里一咯噔，急忙去看许娟脸色，果然见她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她一把按住老太太哭求起来，“娘啊，娘你这是在干嘛，你还病着呢，你身体要紧啊，娟子，娟子快过来劝劝你奶。”
她还在演，许老太太却演不下去了，她当长辈当惯了，手底下这些哪个不得捧着她，今天被个孙女一而再的落脸面，气劲上来，王菊香来拦，当即一个巴掌甩她脸上去了。
“你给我滚一边去，没用的东西，哄了这么长时间一点用都没有，臭丫头我告诉你，东西你交也好不交也罢，出了这个门回村我就把你嫁出去，有我在你爹娘留下的那些个东西你一分也落不着！”
许老太太赤脚踩在地上，王菊香被打蒙了一瞬，愣在旁边没拦住，老太太气得吭哧吭哧的过来还要扇许娟巴掌，手高高扬起看着就没留劲。
许娟内心几乎炸裂，愣在那差点听不清老太太都说了什么话，脑子几乎被眼前这一幕惊的转不过来，但是听见她那句，“回去就把你嫁了，一分你也落不着。”时，她忽然就醒了。
回神就见老太太一个用力的巴掌打过来，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躲开。
医院病房里是干净整洁的水泥地，老太太光着脚被气的浑身直颤，那一巴掌是下了力气的，一下落空人就失去了平衡，砰的一声一脑门磕在了水泥地上。
半晌，人一动不动，连声痛呼都没有。
王菊香捂着脸傻愣愣的看向地上趴着的老太太，绕是活了半辈子也被吓的惊叫起来，“啊！杀人啦！ 死人啦！医生！医生！你们快来救人啊！”
嘴里喊的很响亮，脚下却飞快的跑到了病房门口，路过老太太身边看都未看一眼，更别说扶起来看看情况了。
许娟脑子一静，瞬间感觉从头凉到脚，王菊香这一喊，她整个人就是一颤，脚下意识后退一步，但看老太太一动不动，她鼓着勇气颤抖着把人翻过来，指尖触她鼻端。
也许是她手太凉，浑身怕的血液都要凝固的冷，许娟猛的一抖，跪坐下来。
没，没有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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