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占国:“我说你们这是干嘛?神仙啊, 只干活儿不吃饭?”
张爱英拉着脸:“别人都挺着大肚子来割麦子,知道的她在家里做饭,不知道的还以为抱窝呢!”
又热又累又饿又渴, 杨金玲却在家里不知道干嘛, 至今不给送饭。zuowenbolan
她可是不上工的!
整天拿自己怀孕说事儿, 她当初怀孕要生了还在地里掰玉米呢!张爱英就瞅王翠花,“娘你一把年纪的还下地?”
王翠花:“不下地你们养我?”
张爱英就有些瘪嘴了, 不就是偏心小儿子么,连小儿媳也偏心!当初她怀孕, 别说三五天一个鸡蛋,十天也没捞着一个!
到了杨金玲这里, 三五天一个不说,还不用下地干活, 结果这会儿饭也不送了!
张爱英原本也不这么暴躁, 实在是高强度劳动累狠饿狠了, 免不了就要和杨金玲攀比一下。
蛋蛋兄弟饿得受不了, 就跑去找小海小河。小河二话不说就给好朋友匀块下来, 小海也只犹豫一秒钟便分享了。
姜芸带饭是按照家人的大食量来的, 郑毕臣的饼是两个半两个鸡蛋,福爷爷是两个饼两个鸡蛋, 她和小哥俩一人一个饼俩鸡蛋, 足够吃得饱饱的。
蛋蛋兄弟立刻开心地坐下,吃得欢天喜地的,一个劲地夸姜芸做的好吃, 羡慕小哥俩。
鸭蛋:“婶儿, 你还要儿子不?你看我和小河一样,也挺乖的。”
鹅蛋:“呸, 你有小河长得俊?”
鸭蛋:“我和小河坐一起,显得小河更俊,难道不好?”
大人都被逗乐了。
姜芸招呼张爱英过来吃,她可以匀点出来先垫吧一下肚子。
张爱英一看,人家姜芸单饼卷鸡蛋,翠绿翠绿的鸡毛菜,还有切得整齐细细的咸菜,也没有多奢侈的东西,可人家做的怎么吃起来就格外香?
再看看他们这些人家,切个咸菜真是粗细不匀,长短不一,有的像头发丝,有的像拇指粗。
她也不气了,却不肯吃姜芸的饼。爹娘没的吃,她吃不好,都吃人家姜芸也没那么多,索性都饿着。
她只拿水给家人喝,回来给姜芸道歉,孩子们嘴馋。
姜芸笑道:“小孩子感情好,一起分担挺好的。我们菜多吃不完,你拿去垫吧一下。”
她做的青菜多,原就预备大家都尝尝,便把青菜给张爱英,让他们先垫垫肚子。
几句话功夫,大家吃完赶紧去割麦子。
这边杨金玲颤颤悠悠地来了。一到地方,她就开始抱怨,“可热死我了,这么重,蛋蛋你俩咋不去接一把?就等着吃现成的呢?”
以前张爱英不和她计较,这会儿一晌午真是丢大发了,人家姜芸回家现做都比一上午在家的杨金玲能干。
蛋蛋兄弟俩虽然是孩子,可捡麦穗不知道多出力呢!
她拉着脸拿了饭过去给家里人吃,没理睬杨金玲。
杨金玲一下子更委屈了,直接哭了,“怎么的,怎么的,我做饭还做出错来了?”
王翠花:“快中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家里生完了呢。”
杨金玲委屈得不行,“我得和面、洗菜、还得烧水,做好了我不得吃两口……”
王翠花本来还想骂她,这会儿也没力气,一把年纪饿得头晕眼花的感觉要晕过去。
宋占民只管自己吃,也不管大嫂生气媳妇叫委屈的,饿死了啊!
吃得太猛他还噎了一口,又赶紧直着脖子喝水送下去。
杨金玲带来的咸菜直接从咸菜缸里拿出来切得七大八小的,且没有淘洗,上面还带着碎盐块,几个人吃了一口谁也不再碰。
他们忙忙活活吃饭,那边宋长顺就开骂:“吃个饭要吃到天黑去?那还来地里送什么饭?家去慢悠悠的吃好了!一大群人,总有那么几个偷奸耍滑的!”
被队长骂那是无比丢人的!
宋占军没吃完,赶紧猛灌一通水,然后拿着俩窝窝头塞口袋里,一边割麦子一边吃去。
张爱英和宋占民也这样,生怕宋长顺再骂。
最后杨金玲守着狼藉的碗筷看到自己带来的咸菜大家都没吃,反而把一碗不知道谁家――肯定是姜芸家的青菜吃得只留下点绿色的渣渣,她气得一把将那个碗丢了出去,自己哭得万分委屈。
她收拾好回家的时候,看到张爱英在那里关照姜芸,让姜芸只负责跟着她打麦捆不用割麦子,忍不住又酸得很。大嫂和姜芸、占国媳妇关系好,倒把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妯娌甩一边,她就把姜芸也怪上了。
“离婚不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整天挑唆别人家闹矛盾!”
姜芸扭头看了杨金玲一眼,想想现代社会幸福的生活,乡下都是机械种地,女人男人都不需要这么累。这时候的女人真的辛苦,挺着大肚子还要下地呢。
两个小时后,队长吆喝歇歇。
男人们就地扎堆,抽袋烟说说嘴,女人们则老婆子一簇,有孩子的妇女一堆,大闺女找大闺女,各自扎堆吐槽。
婆婆吐槽儿媳妇,媳妇吐槽婆婆或者自己孩子,大闺女就悄悄说哪个青年好、谁相了什么亲事。
姜芸这边小海小河送来了番茄,还分给妇女们吃,清甜又解渴,让人清爽得很。
惹得妇女们既羡慕姜芸有俩好儿子,又羡慕她种的菜好吃,跟姜芸取经怎么种菜,大家说笑着很热闹。
占国媳妇:“哎呀,刚吃得嘴美,想上茅房。”
她这么一说,其他几个也被传染得想去方便。可田野里哪里有茅房啊,而且麦地连成片,都没有人腰高呢。
姜芸道:“那边沟里吧,咱们分批,有人看着点。”
大家就结伴过去,占国媳妇和另外一个妇女急得很,匆匆跑了,姜芸和张爱英几个在后面慢慢走。
一个叫黄月姑的寡妇快走几步追上姜芸,“小海娘。”
姜芸回头看她,笑问:“嫂子,有事?”
黄月姑柔柔一笑,“也没什么大事,福大叔还好吧?”
姜芸:“好啊,不是一起在收麦子吗?你有事找他直接说就行。”
黄月姑脸色现出一点不自然,笑起来,“没,就是关心一下。他有老寒腿的毛病,这几天累,可别再厉害了。”
姜芸点点头,“是呢,多谢你关心。”
黄月姑接收到张爱英戒备的眼神,笑了笑就不说话了。
张爱英挽着姜芸的胳膊,瞥了黄月姑一眼,示意姜芸等会儿告诉她。
黄月姑走在她们后面,看姜芸和几个妇女一起说说笑笑的,一副非常自信从容的样子,没有半点自卑。
占国媳妇是书记家的,张爱英公公也是革委会成员,还有大队长家儿媳妇也和姜芸关系不错的样子。
同样是没有男人的,怎么她就不一样呢?
她暗自打量姜芸,只见姜芸皮肤雪白细腻,看着比没结婚的小姑娘还干净俊俏,尤其一双水溶溶的桃花眼,又黑又长的柳叶眉,还有红得非常健康的嘴唇,漂亮得有些过于明艳。
可她气质温和,声音甜美,反而让人很生好感。
黄月姑微微叹了口气,漂亮啊,年轻啊,真好。
黄月姑今年三十四岁,因为常年劳作,皮肤皱纹晒斑比较多,显得略大几岁。她总是微微低着头,用很温柔的声音说话,表情柔顺,眼睛里闪着温柔而谦卑的水光,所以看起来风韵犹存,也惹人怜爱的。
她自觉容貌和年纪没有办法跟姜芸比,不但对男人如是,就算村里最高级的妇女圈子她也进不去,可姜芸却很容易就和她们打成一片,让她难免有些酸楚。
姜芸站在沟沿上听知了嘶声力竭地喊,心情却非常平静。
她有灵泉傍身,不像别人那么怕人,身体里反而清爽得很。
这时候黄月姑又靠近她,小声道:“小海娘你皮肤真好,郑知青给你买城里的洗面粉了?”
姜芸笑了笑,“没啊,我多种菜,吃菜多皮肤就好。”
她从黄月姑眼睛里看到一种自伤自怜的东西,就不想说这些。姜芸虽然原本就皮肤白,长得漂亮,但是常年劳作脸上难免有斑,她现在有灵泉傍身,那点斑慢慢地退去,整张脸就跟剥壳的鸡蛋一样光滑细腻。
李桂芝都说她看起来比出嫁前更年轻漂亮了呢!
黄月姑原本寄希望于姜芸用的高档洗面粉才这么白的,如果姜芸说是,她就托郑知青给买点,结果姜芸根本不承认。她先是一阵低落,随即又不相信,觉得姜芸藏私。
她和别的知青要么不熟,要么荆泽艳几个说归说,却买不来。
她年纪大了,要是再这样下去,只怕四十就跟五六十老婆子一样拿不出手了。
从姜芸离婚起,她就一直默默地观察姜芸,发现姜芸越来越年轻漂亮,就想取取经。
只是没想到,姜芸居然……拒绝了。
她面上没表现,心里却把姜芸打上了心眼多、为人势力的标签。
如果不是姜芸年轻漂亮,袁英福不至于要去她家搭伙,郑毕臣更不可能去!
回去割麦子的时候,张爱英还是和姜芸搭伙,她割麦子让姜芸捆。
她看黄月姑离着远,就悄悄对姜芸道:“她怎么突然找你说话?你离她远点,她在村后头风评可不大好。”
姜芸:“我和她不熟,偶尔碰上只是打个招呼。”
黄月姑住在村后,她住在村西头,只有去葱地的时候会碰上。
张爱英:“你不知道?她男人死了以后,福爷爷一直资助她儿子读书。后来还有多事儿的老婆子给说和,让她去伺候福爷爷呢,后来没成。”
姜芸啊了一声,“差辈了啊。”
张爱英小声道:“是呢,所以福爷爷没同意,而且福爷爷和她公爹还是叔伯兄弟呢。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福爷爷不肯资助了。”
村里好事的懒汉们曾经计算过,福爷爷是这附近大队最有钱的男人。
他当年退伍有一笔钱,结婚后他当公社民兵团长赚钱,老婆死了以后没再娶,钱都干攒着。后来他儿子当兵津贴工资都给他寄回来,儿子牺牲也有一笔抚恤金。
有人曾经想去他家偷,什么也没找到,还有人一直张罗给他介绍老伴儿,也被福爷爷拒绝了。
“她要是想二婚,找个年纪相当的不是也可以?”姜芸有些不解。
张爱英:“她改嫁个年纪相当的,人家肯定也带着孩子,说不定她还得再生个。这样一堆孩子,她自己俩孩子就得受委屈,她儿子肯定不能再读书。”
她耸耸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道:“她可宝贝那个儿子呢,不止一次说怀孕的时候天天梦到星星,生产的时候更是一大颗闪亮的星星落在她肚子里,说她儿子是文曲星呢。后来男人死了,才开始不说了。”
姜芸想了想,黄月姑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可能因为现在福爷爷是小海小河的干爷爷,她以为钱都给了小海小河了?
姜芸懒得多想,日头晒着多晕乎呢。
大家正忙着,突然有个女孩子喊起来,“娘,娘!”
姜芸几个忙循声望去,却是黄月姑晕倒了,她闺女芫花急得要命。
她们赶紧跑过去帮忙,给黄月姑解开上面两颗扣子,掐掐人中。
芫花对姜芸道:“你是不是还有水啊,给我娘喝几口吧。”
姜芸救人心切,也没琢磨她语气不大对,就要去拿水瓶子来,却被占国媳妇一把拉住。
占国媳妇冷冷道:“姜芸就剩下一口水了,小海小河还得喝呢。”
姜芸看了她一眼,占国媳妇叫孙桐,是个非常和气开朗的年轻妇女,因为公爹是书记,她处处都注意,尽量不让人觉得干部家媳妇搞特殊。
姜芸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排斥谁呢,哪怕对宋二婶也没当面这样过。
看来里面有故事啊。
张爱英赶紧打圆场,拿了自己的过来,“我的还多点,姜芸的得留着给孩子喝,小孩子渴了一忽忽都忍不住。”
黄月姑醒来,眼泪汪汪的,原本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没了,神情疲惫劳累,萎靡不堪。
姜芸看了看,没见着黄月姑的儿子宋文昌,一个14岁的男孩子不来割麦子?
麦忙秋收的时候,学校都放假让学生回家收庄稼,而收麦子规定孕妇孩子老婆子都下地,宋文昌没理由不来啊。
芫花给周围杨晴几个道谢,“多谢你们救我娘。”不像有人有水也不给喝。
张爱英就朝黄月姑道:“嫂子,大小子回来了吧,怎么不来割麦子?”
黄月姑大喘着气,“文昌……要读书,再说大热天的,他一个读书的孩子,哪里……哪里受得了。”
张爱英:“受不了?那可是你惯的。”满地五六岁的孩子都在捡麦穗呢,也没见谁受不了。
芫花不满张爱英质问她娘,就想扶着黄月姑去路边的树荫里歇歇。
这时候福爷爷和几个老头子赶着牛车过来拉麦子,听说有人晕倒就过来看看。
黄月姑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福大叔,我晕倒了。”
福爷爷瞅了瞅,“天太热,这是中暑了。”
另外一个老头子就道:“快家去歇着吧。”
芫花:“我家负责那块麦子还没割完呢。”她看着福爷爷,眼神有点凶。
母女俩动作慢,别人往前割,她俩在后面磨蹭。姜芸等人齐头并进割麦子,就她们那几趟麦子还站在后面,非常扎眼。
芫花想让福爷爷主动拿镰刀帮忙割麦子,因为以前福爷爷就这么帮过的。
原本生产队干活都是一个人定好几工分,大家集体上工,干多少活是多少。
但是麦收太紧迫,各生产队长就想办法促进大家的劳动效率,比如在各人工分的基础上又划分地盘,规定一人割几趟,少了的基础工分拿不全,多了的额外奖励。
这是宋长顺专门用来对付那些磨洋工,拿工分不干活的社员。
比如黄月姑这种,家里三个人,却来俩干活的。
还有一些懒汉子磨洋工,一个大男人不如小媳妇割麦子快,宋长顺最看不起!
贱嗖嗖的,浪费粮食!
而以前福爷爷资助宋文昌的时候,黄月姑家生活轻松不少,后来福爷爷不资助,宋文昌要上学,要吃饭,黄月姑只得勒紧裤腰带,她和闺女省吃俭用地供应儿子。
结果母女俩天天吃不饱,面黄肌瘦的,看着也是可怜,自然也没力气干活。
她们家工分是年年不够口粮线的,年年拖欠大队的口粮钱。
一般总工分到了口粮线上才发口粮,不到的就是没赚够,就是吃别人的劳动欠大队的。
有些人家自然不满,但是黄月姑这种人家也觉得委屈。
她儿子要上学啊,为了读书不能在家里干活,怎么大家就不能包容一下呢?非要和个孩子计较?她可是死了男人的啊!
她心里也有怨气,所以感觉不舒服的时候就放任自己昏倒,似是无言谴责别人,把她一个寡妇逼到这个份上。
福爷爷被母女俩盯着,心里有些不爽,搞得好像他欠她们似的。再说,当着自己干闺女的面,这样是干啥?
他转身对姜芸道:“大热天,闺女你注意别中暑啊,一有不舒服的就去树荫凉里歇歇喝点水,可不能晕倒。”
他对占国媳妇几个也如此说法。
孙桐大声道:“福爷爷你放心,我们会帮忙照顾姜芸的。”
福爷爷点点头,就赶车继续去装麦子,压根儿就没想拿镰刀帮黄月姑母女割麦子,好像她们与他没关系一样。
黄月姑在路边的树荫里开始抹泪,芫花愤怒地瞪着姜芸几个。
这时候小海小河和蛋蛋兄弟一群孩子呼呼啦啦地飞奔过来。
小海小河一边跑一边喊:“娘,你没事儿吧?”
姜芸赶紧迎着他们,“没事,娘好着呢。”
小海小河听人家说一群妇女晕倒了,他们担心姜芸就赶紧跑过来看。
“娘,你还是去歇歇吧。我们帮你捆麦子。”小哥俩跑得脸红彤彤的,小胸脯一鼓一鼓的。
蛋蛋兄弟也围着姜芸嘘寒问暖,大献殷勤。
张爱英:“臭小子,你们亲娘在这里呢,也不知道问问。”
鹅蛋:“娘你整天说自己壮得像头牛,怎么会晕倒呢?”
张爱英:生儿子不如生个大猪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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