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毕业蛋糕甜腻腻的奶油味还未消散,另一股更复杂的气味就强势的钻入了林听淮地鼻腔。

汗味儿、煤烟味、以及不知名家禽的微妙气息...

“哐当...哐当”

频繁的铁轨撞击声将林听淮从沉睡中敲醒。

她睁开眼,目光模糊了几许后,聚焦在了对面的行李架上。

"为人民服务"几个红色大字印在破旧的帆布包上,正随着车厢的节奏晃悠。

林听淮:“......”

为人民服务?服务什么?给土地爷上贡吗?

她转动着僵硬的脖子,视线转向模糊的车窗玻璃。

玻璃里面映出一个陌生的小姑娘。

瘦...非常瘦,小脸蜡黄,身体显现出一种营养不良的感觉。

但身上的衣服却洗的干干净净,虽然打了很多补丁,确是难得的齐整。

这是谁?这个风一吹就能倒的豆芽菜是谁?

她…她那个为了拍毕业照特意留的披肩长发呢?她连续熬夜一个月写论文,喝咖啡续命熬出的黑眼圈呢??

而且,这里是哪里?她不是应该在毕业晚会上庆祝她终于走出农学吗?

“同志,你醒啦?”一个略带腼腆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林听淮随着声音望去,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姑娘,同样看起来营养不良的样子,眼神看向她时怯生生的...

“你好像一直在做噩梦,一直小声的在说,“不要论文”“我要自由”什么的”

林听淮嘴角抽搐了一下。

噩梦?那是我七年农学生涯唯一的美梦时刻!

她,一个爹妈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她“跳出农门,别再回来”的山里娃,好不容易卷出大山考上大学,结果一脚被调剂进了农学系!

不仅如此,还是本硕连读…

从此林听淮就过上了回家干农活,在学校试验田里晒蜕皮,其余时间在实验室里熬夜做实验的生活。

终于...她林听淮熬到了硕士毕业,她喜极而泣,感觉自己终于能够刑满释放,从此天高海阔...

激动之下,她一猛子扎进了毕业蛋糕里。

结果一睁眼,刑期直接续费,地点还是从现代化试验田换成了上世纪烧煤绿皮火车上?

导师!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当年逼我下地时偷偷立下了什么“学农就得爱农,生是土地人,死是土地魂”的恶毒诅咒?!

她在内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在这时...原主的记忆碎片终于慢悠悠的涌进了脑海。

原主...也叫林听淮,家里排行老三,上头两个哥哥,是爸妈的心头肉,工作方面爸妈早早的就安排好了。

下头一个妹妹,年纪小,达不到下乡的年龄。

只有她这个夹心饼干,爹不疼娘不爱的,下乡这种光荣使命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她的头上。

她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瘪瘪的行李。

好似除了几件打补丁的衣服外,就只剩下几个硬的像砖头一样的窝窝头。真轻装上阵...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了。

“我叫周晓梅”旁边的姑娘小声的介绍起来。

看着林听淮看了过来,忙又指了指对面靠窗坐着的一个女孩,“她叫苏玉,我们三个都是分到红旗公社的。”

林听淮看向了对面那个叫苏玉的姑娘。

好家伙,图层都不一样。如果说她和旁边的小姑娘是780p的话,那对面的姑娘就是1080p。

皮肤白皙,穿着崭新的列宁装,脚上蹬着锃亮的小白鞋,手上还捧着本书在看。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是城里大小姐”的气息。

苏玉察觉到了对面的目光,视线在林听淮身上扫过,只微笑了一下,就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只是偶尔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一丝她对环境的不适应。

周晓梅看着沉默的两个人,似乎想要活跃一下气氛,她开始羡慕的摸了摸林听淮裤腿上那个针脚歪斜的补丁:

“听淮,你这个补丁打的...挺结实的哈,一看就...一看就耐穿。”

林听淮“......”谢谢了姑娘,这安慰真是一阵见血了。

她低头看了看丑的很有个性的补丁,一看就是原主自己动手补的。

“咱们现在到哪里了?”林听淮试图套取更多的信息。

“距离红旗公社好像还得一天一夜。”周晓梅语气中带着点对未来的迷茫和对新环境的期待与兴奋。

“听说北方那里地广人稀,就是好像要种地...挺辛苦的”

种地……林听淮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能晕过去。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说不定...说不定这只是一场过于荒诞的梦,或者...是她导师联合学校搞的什么沉浸式毕业惊吓派对?

她扭头看向了窗外。

无垠的田野在眼前铺展开,初夏的麦苗绿油油一片,随风起伏。

林听淮的职业病,或者说,那被农学浸淫了七年所形成的刻入DNA的本能,让她瞬间眯起了眼睛。

等等...这麦苗的颜色...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在心里默念:观察点一,叶尖泛黄,疑似缺素或病害初期;观察点二,叶片舒展度欠佳,长势偏弱;观察点三......

打住!打住!林听淮猛地闭上眼,痛苦地把头往后一靠,撞在硬邦邦的座椅上。

苍天啊大地啊!她都穿越了,为什么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还是这些玩意儿?!

她那“终于走出农学”的毕业庆祝,是庆祝了个寂寞吗?!

旁边的周晓梅,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听淮,你咋了?是不是晕车了?”

对面的苏玉也抬起了头,眼神里带着关心。

林听淮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生无可恋的望着车厢顶棚:

“没事儿,就是突然觉得,我和土地爷的缘分...可能...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厚。”

深厚到跨越时空...虽远必诛(?)

她认命般的看向窗外,内心一片悲凉。

所以,现在就是...

她,一个好不容易毕业要摆脱农学,走出大山的农村娃,在另一个时空,又走进了大山的故事吗?

并且还穿成了七十年代下乡知青中看起来最弱不禁风、行李最瘪、家庭地位最低的那个?

这配置,是地狱级别的开局吧!

她摸了摸自己那瘪瘪的行李包,感受着这具瘦弱的身体传出来的阵阵无力感。

行...土地爷,算你狠!

......

在林听淮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的时候,火车终于在北方的某个小站台停了下来。

林听淮、周晓梅和苏玉,三个刚刚在车上建立起初步革命友谊的姑娘,提着各自的行李,随着人流下了车。

站台简陋得只有几间灰扑扑的平房。

一个皮肤黝黑,眉头紧皱的农家汉子,穿着洗的发白的旧军装,嗓门洪亮的在接站口喊着:

“红旗公社的!红旗公社红星大队的知青来这里集合!”

他,就是红星大队的生产大队长,赵有才。

林听淮三人听到吼声,立马小跑了过去。

赵有才打量了一下站在面前的女知青,又扫了一眼名单。

重点关注了一下这三个姑娘。

他的目光在周晓梅怯生生的脸上停留了一下。

又转向旁边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苏玉,最后...目光落在了瘦的跟豆芽菜一样的林听淮身上,眉头皱的能拧出水来。

“就...你们三个?”赵有才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恼火。

“上面不是说这次给我们挑几个能干的吗?怎么只来了三个女娃娃?”他嘀咕道。这细胳膊细腿的,还不够添乱的呢...

林听淮:“......”队长,怎么面对面就开始人身攻击了啊。

周晓梅看着严肃的队长,被吓得往林听淮身后缩了缩。苏玉则微微抬起了下巴,但也没敢再吭声。

最终,赵有才接受了现实:“行了行了,跟上!先把你们安顿一下。”语气里的敷衍几乎凝成了实质。

所谓的“安顿”…就是把她们带到了村东头一间破旧的土坯房前面。

房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墙皮剥落,窗户纸破了好几个大洞,最醒目的是屋顶。

茅草稀疏,好几处都能直接看到灰蒙蒙的天空。

“喏,就这儿了。”赵有才用下巴指了指,“以前堆放杂物的,知青点住不下了,你们仨先将就一下。

村里的劳动力都在地里忙着呢,没空帮你们收拾,你们自己收拾一下吧。”

说完就背着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站在屋子旁的三个姑娘面面相觑。

周晓梅看着屋顶的大洞,声音带上了哭腔:“这...这怎么住人啊?晚上会不会漏雨?会不会有虫子掉下来?”

苏玉也白了脸,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破的房子,捏着箱子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

林听淮仰头看着那个破屋顶,内心也是崩溃的。她是农村娃不假,但她家好歹是正经砖瓦房啊!

这原始级别的住宿条件,简直是对她这个现代农业科技人才的侮辱!

但是,崩溃解决不了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那七年农学生涯磨砺出的动手能力和解决问题的思维上线了。

“怕什么!”林听淮一拍大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干劲,“屋顶破了,咱们就补上!墙皮掉了,咱们就用泥糊上!

这不比和十几个人挤大通铺强?好歹是独门独院!”

周晓梅和苏玉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豪情震慑住了。

“补...补屋顶?”周晓梅瞪大了眼,“听淮,你会吗?”

林听淮挺了挺那没什么料的胸脯:“瞧你说的!不就是弄点稻草,活一点泥的事儿嘛”

苏玉将信将疑,但看着林听淮那副“包在我身上”的架势,又看看这虽然能住但破破烂烂的屋子,咬了咬牙:

“行!你说怎么干?我...我去找材料!”她拍了拍自己的箱子,“我去村里换材料去。”

“我...我虽然力气小,但我可以打下手,和泥、递东西我能行!”周晓梅鼓起勇气说道。

“好!那咱们就分工合作!

苏玉去搞材料,晓梅准备土和水,我先看看怎么把这屋顶的框架弄结实点!”

说干就干!

苏玉拿着钱和票,硬着头皮去村里找人换稻草和旧报纸,顺便看看有没有多余的旧木板。

周晓梅则找来破桶,吭哧吭哧地去附近打水。

林听淮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又一圈,仔细观察着屋顶的结构和破损情况。

她发现这屋子虽然破,但主体结构还行,主要是茅草腐烂和部分连接处松动。

她挽起那满是补丁的袖子,找了根还算结实的木棍,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屋顶上腐烂的茅草,又把松动的地方重新固定。

村里偶尔有村民路过,看到三个女知青在折腾那间破屋子,大多投来好奇或漠然的目光,也有人低声议论:

“城里来的娃娃,折腾啥呢?”

“就是,能住就行呗,是想折腾成什么样子!”

“看她们能弄出个啥样儿...”

没人上来帮忙。村里对待知青都是避之不及的态度。

林听淮此刻完全进入了“解决问题模式”,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怎么利用有限的资源,达到最基本的遮风挡雨效果。

汗水顺着她瘦削的脸颊流下来,混着灰尘,看起来有点狼狈,但那双眼睛却格外亮。

苏玉不愧是省城来的,居然真让她换回了一捆还算干燥的稻草、几张旧报纸,甚至还有几块大小不一的旧木板和一小袋石灰。

材料齐备,三个姑娘开始了真正的基建工程。

过程自然是磕磕绊绊。

林听淮好几次差点从矮墙上滑下来,周晓梅和的泥不是太稀就是太干,苏玉第一次糊窗户纸,糊得皱巴巴像哭丧的脸。

但三个姑娘都没有放弃,互相嘲笑着忙活了大半天。

直到夕阳西下,那破败的屋顶总算被厚厚的新鲜稻草覆盖住了。

墙壁上几个明显的破洞也用泥巴混着稻草堵上了,窗户虽然糊得丑,但至少不透风了。

看着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不再“露天”的小屋。

三个姑娘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上、身上都沾满了泥点和草屑,却相视笑了起来。

“好像...还真让我们弄成了?”周晓梅语气里带着些不可思议。

苏玉看着自己沾满浆糊和灰尘的手,也笑了:“没想到我苏玉还有亲手糊窗户的一天。

林听淮用袖子抹了把汗,看着眼前这个被她们初步改造过的小窝,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成就感。

这房子是破,但它是她们三个人的。她们有钱,有力,有技术,后面还有个可以发挥的院子...

她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身,豪气万千的说:“走!先收拾里面!等明天,咱们再研究研究后面那个院子,说不定还能开块菜地出来!”

周晓梅、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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