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莹盯着小姑父写的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她脸上的泪水一颗接一颗的打在书信上。
她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陆婉莹突然间感到很无力，无论她多努力多拼命，她好像都挣脱不掉陆家这张网。
陆家在外人眼里是收养她这个孤女的好心人家，其实她本就是陆家老大的亲生女儿。
当年陆家老大是纺织厂给厂长开车的司机，他经常会接送厂长千金胡淑珍。陆老大嘴巴甜会哄人开心，长得也清秀白净，一来二去两人竟偷偷处起了对象，等胡厂长夫妻发现时，胡淑珍肚子里已经怀上了孩子。
木已成舟，胡厂长夫妻禁不住大着肚子的爱女日夜以死相逼的哭闹，最终松口同意了两人结婚。
胡淑珍如愿以偿的和陆家老大结了婚，欢喜的住进胡厂长夫妇给的租界小洋楼里，家里有胡家佣人照顾着，新婚的小两口日子过的甜甜蜜蜜。
可好景不长，胡淑珍生下女儿后，陆家人像是突然有了底气般，隔三岔五的去小洋楼里闹，要钱要东西。
日子久了，胡淑珍对陆家老大和稀泥的做法也渐渐消磨光了感情。
回家找父母哭诉的次数多了，心疼女儿的胡厂长拍桌子决定让两人离婚，他们打算带着胡淑珍去香江投奔她大伯一家，让她忘掉海市的一切，重新开始新生活。
好不容易娶到千金小姐的陆家老大哪里肯同意离婚？带着陆家人跑到纺织厂和胡厂长家里不停闹腾要接胡淑珍回家。
最后忍无可忍的胡厂长花钱找了黑I道上的朋友帮忙，才让心不甘情不愿又胆小怕死的陆家老大去办理了离婚手续。
以前夫妻俩住的小洋楼，胡厂长走前留给了外孙女胡宛如。
胡宛如有小洋楼撑腰又有胡家请的佣人照顾着平安长到了四岁大。
到了五九年初，全国饥荒闹的厉害。胡淑珍留下的佣人忍受不了陆家三番五次的苛扣她饭食，让她饿肚子。
在某一夜，趁陆家人不备收拾东西偷偷跑了。
无人照看的胡宛如被塞到了陆家小女儿怀里，大孩带小孩，同吃同睡，姑侄俩相处的还算和谐。
后来有一日胡宛如贪玩在外淋了雨，夜里发起了高烧送医院的路上被怀着孕的后妈偷偷丢在了孤儿院的门口。
几个月后陆家小女儿和同学去孤儿院做义工时发现了大嫂口中病死的侄女，没想到竟是被丢进了孤儿院。
气愤的陆家小女儿回家后拉着陆家小儿子写了封举报大嫂的告发信，威胁大嫂要是不把她侄女接回家，她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吓得胡宛如后妈抱着大肚子喊疼躲进了医院，陆家老大对胡宛如有些父女情分，与胡宛如后妈一顿商量后，找人帮忙把小洋楼从胡宛如的名下弄到了他自己的名下。
他办妥这事儿后才去了孤儿院办理亲女的收养手续。
从此世上再无胡宛如，陆家老大的户口本上多了一页养女陆婉莹。
变成陆家养女的陆婉莹心里其实是庆幸的，若她有个海外关系根本无法通过审查来到北大荒做一名有工资拿的兵团战士。
“王场长说的对，我是孤女，没个依仗到哪儿都会被陆家人和其他人欺负。”陆婉莹双手捂脸抹掉脸上的泪水，小姑父的这封信也彻底的让她认清了现实，陆家人是不会放过她的。
她下了火炕到外屋洗漱一番后，人也冷静了下来。
在军二总院食堂，她没了江骋北这层关系，还有救了蔡老师傅外孙子的人情在的。只要她老实勤快的上班，有蔡老师傅镇着，在食堂里应该不会有人为难她。
“人活着总要向前看的，多想点开心的事儿，陆婉莹。”陆婉莹躺在火炕上对着自己喃喃道。
可她哪有什么开心的事儿？
哦，不。
她有钱，她有好多好多的钱，她还是有点依仗的。
想到存折上的钱，陆婉莹又瞬间心安了些。
她起身把小姑父邮寄过来的书籍放进了炕柜，拉黑灯闭上眼睛躺进了暖和的被窝里。
第二天早上，她穿戴好出屋和看宿舍的胡大爷打了招呼便去了食堂。
到了食堂后厨，钱婶子朝她喊道：“小陆你快过来。”
“怎么了？钱师傅。”陆婉莹脱掉军大衣，帽子和围脖，连忙系上围裙拿着袖套朝钱婶子走来。
“今儿有骨头汤喝，你再晚一点就啥也没了。”钱师傅压着声音语气着急道。
陆婉莹拿着饭盒走到炖骨头汤的铁锅前，舀了两勺子。
骨头汤里炖了萝卜，肉汤炖的萝卜她喜欢的，应该说没几人会不喜欢吃骨头汤里的萝卜的。
钱婶子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玉米馒头塞给她道：“你下回再来早点，不然啥也吃不到你嘴里。”
陆婉莹笑了笑，回道：“等我哪日弄到票，我去买个闹钟回来。”
钱婶子回她：“你可以发个电报给小江大夫，京市里的门路肯定比我们这多。”
“那还是等他回来我再问吧。对了，钱师傅。昨儿我隔壁住的袁大夫说她很喜欢我屋里的装设，也打算找李柱子师傅帮他们宿舍弄一下。不过这事儿要等汤大夫回老家后，她才有空来找您。”
陆婉莹不想提江骋北有关的话题，给钱婶子说了个她会开心的事情。
“真的？！小陆托你的福，我表弟家今年说不准能攒下不少钱。”
钱婶子高兴的又跑到病号饭那边拿了两个肉包子塞给了陆婉莹，她大气道：“这两个师傅请你吃，钱票都付了，你就安心吃吧。”
“谢谢钱师傅，两个我吃不完，你也吃一个。”陆婉莹把手上的肉包子塞了一个到钱婶子手里，眯着眼开心的喝起了骨头汤。
牛大根看着挤在一块的两人，酸溜溜的说道：“咱三是一个小组的，你俩偷偷吃东西都不晓得叫我。”
钱婶子没好气的上前打了下他的胳膊，笑骂道：“想吃自己花钱票买去，小陆给你李叔家又找了一个大活儿，吃我个肉包子是该的。”
陆婉莹前些天倒腾房子的事儿，牛大根是晓得的。他坐到陆婉莹的跟前好奇的问道：“是咱们医院哪个钱多的？”
“袁大夫。”
陆婉莹边吃边回他道。
“我猜也是她。不过汤大夫能同意吗？汤大夫每月都要给老家寄钱票，这一下子要花出去大几十块，他们要省好几月呢。”牛大根叨叨碎念着。
陆婉莹困惑的看向牛大根道：“牛师傅，袁大夫是有工资的人。”而且一月也有五六十块钱，凭啥自己的工资还要汤大夫同意？
汤大夫不也每月寄钱回家吗？这叫做是啥？只许州官放火 ，不许百姓点灯么？
“就是。袁大夫花自己的工资，把房间弄舒坦了，汤大夫又不是不住，凭啥他不同意？”在家做主的钱婶子，也不喜听牛大根的话。
牛大根被两人瞅着，无奈的说了句：“人家是夫妻，夫妻不都是啥事儿都要商量着来嘛。”
“钱师傅，你说牛师傅结婚后会不会也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陆婉莹小声的贴在钱婶子耳边小声叨叨。
“大根啊，你以后要是遇到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多嘴和你媳妇谈商量。男人娶媳妇过日子，要多想想怎么挣钱票养家糊口的事儿，不要把目光盯在媳妇的钱袋子上，这样会让媳妇瞧不起的。”钱婶子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儿说。
“婶儿，我哪来的媳妇哟。”牛大根害臊的红了脸。
“反正你记住了婶儿这话，人家女同志嫁给你，给你生儿育女，洗衣服做饭，到头来自己的钱袋子还被你盯上了，你说说人家图你啥？”钱婶子活了大半辈子，夫妻间的那点事儿早就看的透透的。
牛大根遭不住钱婶子话的冲击，跑到一边和面去了。
“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钱婶子咬了口肉包子，冷笑着和陆婉莹嘀咕了句。
陆婉莹点了点头，嘴里咬着肉包子心里却想起她亲爸，汤大夫和刚才的牛大根，他们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点，理所当然的把对象的东西当成自己的所有物。
嗯，嫁人要嫁个不惦记自己钱的人。
吃好早饭，陆婉莹和钱婶子一边唠嗑一边擀面，时间过的还挺快。
“小陆同志，你过来下。”
突然蔡老师傅站在后厨门口喊她。
“来啦。”
陆婉莹放下手里的擀面杖，和钱婶子说了声后快步朝后厨门口走去。
蔡老师傅见她过来，把手上的烟嘴丢在雪地上踩了踩。
他开门见山道：“小陆，你要不要买米面？”
额……
陆婉莹顿了下，立刻回道：“当然想买的，不过蔡师傅，现在这细粮不好买。”她昨儿在供销社一斤都没买着，不过她在食堂时常也能吃上两口，对买不到精细粮这事儿她也没多急。
“红光农场给我们医院送来了一批过年的精细粮，我外孙他爷指名道姓的跟秦主任说其中十斤白面和十斤大米是他特意留给你的。你现在穿上军大衣，拿着钱票去后勤找秦主任把米面领回宿舍去。”
“好。谢谢蔡师傅，谢谢丁大爷，谢谢秦主任……”
陆婉莹被突来的惊喜砸的有点懵，不停的给蔡老师傅鞠躬道谢。
“这都是老丁的意思，你赶紧去吧。”
蔡老师傅也没想到丁把头会对陆婉莹的事儿这么上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