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面对裴既的问话,乐娘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问题的答案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她心里早已经有薛弼。

可这里是古代,讲究礼法,女子成婚前若是与外男有沾惹,指不定闹出多少是非。

尤其柳家主母又是位极严厉的,乐娘不敢作赌若裴既知道了薛弼是她何许人,是否会将内情告知,那届时,她跟薛弼之间本来有的可能,也成了水月镜花。

想了想利害关系,她还是谨慎地摇了摇头,小声道:“回王爷,我心中……无人。”

薛弼嘴角笑意更深,那双黑重重的眼睛里泛着幽暗的光影:“噢?那这个薛弼又是谁?”

乐娘勉强笑道:“不过是幼年时常往府里来拜访的一个清客相公的的学生,曾偶然……见过几面。”

裴既悠然首肯:“唔,这么说来,是青梅竹马。”

乐娘听他一针见血地点破,差点呛住,忙攥紧了发汗的手心,急急地辩驳:“不是不是!王爷误会了!”

裴既悠哉问:“真不是?”

“不是。”乐娘心虚得厉害,可还是咬死了不松口。

裴既往后沉沉一靠,倚着椅背笑道:“那本王便放心了。”

乐娘心里咚一沉,眉睫急抬,错愕地盯着裴既,不懂他这话又是何意。

裴既心念一转,故意笑着逗她:“前些日子你姐姐提起,说你年纪也到了该定人家的时候,又是家里的老幺,因此她格外上心,这段时日替你留意了不少人家,有这都察院家的公子,还有勤国公家的二郎,唔,对了,还有河中郡王亲家的侄儿……”

裴既一面胡诌着,一面不动声色打量着乐娘那越来越黑沉的小脸儿,心里只觉得有趣。

“这几家的公子的画像我倒是瞧了瞧,都是英年才俊的儿郎,尤其是都察院李家的五郎,倒与六姨妹的人品模样、家世门第都配得上。过些时候,城中七夕节灯会,你姐姐倒想安排着你同那都察院家的公子见一见,也早些把你的终身大事定下。”

乐娘的脸色唰一下变了,急忙道:“不必不必,我……我上头还有几位未出阁的姐姐,这事情总有个长幼顺序,我、我怎么好抢在几个姐姐们前头呢?”

“欸,这些都是小事。”裴既静静含笑,轻描淡写地一摆手,“虽说是长幼有序,但这是王妃对你的一片爱护之心,想来侯夫人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你家中几位姐姐更不会介怀的。”

乐娘一听裴既这煞有介事的口吻,更是急得如热锅上蚂蚁:“我、我年纪还小,还想在家多侍奉父母亲几年,倒是不急着婚姻之事。”

“终身大事落定,就是你对老侯爷同夫人最大的一片孝心了。”裴既笑眯眯地道,“既如此,这事便这么说定。”

“我——”乐娘只觉得脑海里一片混乱,舌头像打了结,一句圆滑合理的拒绝都找不到。

裴既闲适探身,取了桌案上一杯茶至掌中,不紧不慢地揭了盖子撇着茶沫,垂眸呷了口茶后,笑吟吟地继续盯着满脸通红的小妻妹,想看这小姑娘还憋得住多久。

见乐娘焦灼不语,裴既也不想逼她太紧,于是放了茶盅,闲适道:“我也不是那不通情理之辈,你姐姐同我商议让你见几位公子的时候,我便想着问问你心里是否有人,若真有了,总也不好作那打散鸳鸯的棒槌。只不过你心里既然无人,那——”

“——我心里是有人了。”

乐娘本是犹豫要不要告知裴既的,直到听见裴既最后那一席话,才终于决定破釜沉舟。

凭空捏了一把勇气,攥紧了手心,便不管不顾地说了出口。

吐露真言之前她心里慌得厉害,可真把话说出口,人反倒平静了许多。

乐娘期期艾艾地盯着裴既,想看他是什么反应。

本以为裴既脸上不说惊骇之色,多少该有些波澜起伏,可事实上,他表情恬淡寻常,俊昳的眉目里笑意安静,倒一点儿不意外,反是一副早就对内情心知肚明的模样。

“兜一个大圈子。”裴既支着椅子托腮笑吟吟问,“终于肯不装了?”

乐娘木讷定身在原地,好半天,才颤颤抬睫毛,猛地反应过来:“你知道?”

裴既笑笑:“一早便知道了。”

乐娘惊骇之下思索自己自从入王府以来,除了方才睡梦中不小心说漏嘴,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她与薛弼的事情。

“王爷如何得知的?”乐娘瞪大了眼睛。

这件事情,莫说是裴既,就是柳家的人,包括她身边伺候的那些下人都不得而知,裴既怎么会知道?而且还是一早就知道?

裴既抬眉,淡声笑:“只要我想,没有我不能知道的事。”

乐娘垂了眼,想了片刻后,又期期艾艾地抬起睫,盯住裴既:“……既然王爷知道,那见那几位公子的事情。”

“自然吹了。”裴既笑起来,“何况这本也是没有的事,我随口编的。”

“王爷何故骗人!”乐娘气噎,干瞪眼地瞧着裴既。

裴既盯着她生气的样子觉得有趣,少女嫩生生的脸颊微鼓,像只圆乎乎的小巧松鼠。

“你若是一开始便坦诚而言,我又何必用些伎俩。”裴既坦荡一笑。

乐娘垂下眼睫:“只是此事涉及清誉,我不敢轻易说出口。”

“怕我告诉你姐姐和你嫡母?”裴既莞尔笑,很是耐心。

乐娘支吾不语,只闷声点了点头。

裴既大笑,忽地站起身,走至乐娘身边。

乐娘忙要起身,可还没来的及站起,裴既的掌心就沉柔地落在了她的头顶发旋,轻轻地揉了揉。

那只手心很厚,很暖。

乐娘失语,抬起眸,有些意外地觑着裴既:“王爷……”

“你放心。”裴既垂眸弯起眼睛,温和地笑了一声,“我还不至于闲到那种地步,有功夫把你的小事情专门拿去同旁人说。”

乐娘讶异,有些不可置信:“王爷的意思,是替我保密么?”

“唔,也不是不行。”裴既慢条斯理地挑了挑眉。

乐娘的眉眼一弯,由衷欣喜笑起来,娇嫩如新雪般的面颊上涤荡出两个小巧的酒窝。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面前高大俊朗的男人,急忙道:“多谢王爷!”

“别急着谢我。”裴既悠哉笑,“要劳动本王,却也不是那么轻易的,替你保密,我自有条件的。”

乐娘脸上的笑意瞬时收了,小心翼翼问:“什么条件?”

裴既站在她身侧,不紧不慢地在她面前的桌案上铺陈好宣纸,设下笔墨,而后把蘸了墨的毫笔递到她手中。

他负手垂眸笑意盈盈地望着身侧的乐娘:“其一,先把你那一手叫我看了糟心的字给写好。”

乐娘一听,松了口气,连忙答应:“这个容易,我自会好好学的。”

“至于其二么。”裴既话锋顿了顿,眼底跳了抹狡黠笑意,“我又不是什么猛禽凶兽,往后见了我,不许再像兔子见了鹰似的逃。”

乐娘听了这话不觉愣住,而后倒有些难为情的笑了起来。

她乖顺地点了点头,抿嘴笑道:“我知道了。”

裴既挑眉,难得见她这乖巧听话的样子,心下一动,没忍住,又伸手往她发旋揉了两下,眉开眼笑地说:“这就对了。”

在藤雾斋跟着裴既学字的时候就这么敲定了。

每日裴既公务不忙的时候,詹光便会来洗月阁请她过去。

细细相处一小段时日下来,乐娘察觉这姐夫其实倒并没有她先前所想的那么可怕。

行为举止从不逾矩,教她写字也是认真指点,说话也一向宽和温润,从不见高声。

何况每次过去,裴既还都是茶果甜点不重样地换着招待她。

日子久了,心底开始的防备也就逐渐卸下来,与裴既相处,并没有一开始的那般排斥,乐娘只觉得他倒像是个好脾性的兄长。

至于她与薛弼的事情,裴既也一直信守承诺,并没有与外人道。

至少几次乐娘去宛静堂寻柳宛娘时,柳宛娘脸上都无异色,渐渐的,乐娘彻底放宽了心。

但与此同时,一个念头也在她心中悄然萌生。

她如今与这大雍朝手握至高之权者走得相近,凭借着这层裙带关系,若能寻个时机,把薛弼引至裴既面前,哪怕只混个眼缘,说不准薛弼的前程就有了指望。

若是再幸运一些,得了裴既青眼……

届时,不光是薛弼前程有所指望,就连她与薛弼的婚事,也会进展得更加顺利。

且若是裴既愿意给她和薛弼请旨赐婚的话……

乐娘知道,事情不一定会如她所设想的那般发展顺利,可不论机会是否渺茫,只要是的确有一线机会,她都要抓住。

为了薛弼,也为了她自己的幸福,她必是要全力去为自己争取的!

-

午后落了一场小雨,天色雾沉沉的。

怀信侯府的马车在摄政王府西边的角门前停下,侯夫人张氏簇拥着丫鬟婆子们下了车,依照前几日递来的帖子登门拜访,一来是看望王妃,二则也是对离家数月的乐娘加以叮嘱管教。

今日恰好裴既离府去了衙门,张氏便直奔宛静堂,先按规矩拜见了王妃,而后又拉着前来陪同的乐娘,与这离家数月的女儿盘问絮叨了一番,左不过是些在王府可有有规矩、有无叫王爷王妃费心烦扰的套话。

乐娘规规矩矩地一一回应了,柳宛娘在旁也替她美言。

张氏听了后,无褒无贬,只是神色肃穆地又训导了乐娘几句话。

最后还是柳宛娘不忍,打断了张氏训诫,又寻了个由头,才让乐娘早早脱身,往洗月阁回去了。

乐娘出了宛静堂,还念着到底是姐姐心疼自己,殊不知此刻的宛静堂内,柳家母女的对话却出乎她的意料。

乐娘一走,柳宛娘便屏退众人,只留了孙嬷嬷一人心腹在内室伺候,余者皆打发去了稍远的外间听差。

阁中的门一关,四下寂静无声,张氏才终于开口,迫切询问这段时日乐娘与裴既的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柳宛娘照实说了,张氏听着裴既还并未收乐娘入床帏,不觉渐渐焦急蹙眉。

“这些时候,她常去王爷的书斋学写字,倒像是与王爷亲密了些。”柳宛娘捧着茶盅,病弱的眉眼里淡淡的,“只是我冷眼瞧着,她倒似还是对王爷无甚情意。比起男女之情,她看王爷,倒像看兄长。”

张氏此刻也有些犯愁:“论理,以王爷的姿貌,她不该不动心的。这如何是好,眼瞅着进来两三个月,还无进展。是那孩子不通人事,还是别的缘故?此事可不能再拖,只怕夜长梦多生出变故。”

“女儿也是娘亲的意思,此事须得快刀斩乱麻。”柳宛娘默然首肯,“这些日子,女儿想了想,她之所以对王爷不为所动,是否是她心中已有了情郎的缘故?”

张氏一听也愣住:“这?这不会吧?这乐娘向来在府里规规矩矩的,这种事我想她倒不会有。”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柳宛娘道,“娘亲细细想想,她素来可与什么男子走得近?”

“走得近?”张氏一听,连忙细细回想,过了一阵,她猛地抬起眼眸,却有些犹豫,“想是想到了一个人,只是他们俩素来好似也没什么交集,便是有交集,那也都是更小一些时候,如今大了,也不曾多见面的。”

“此系何人?”柳宛娘眼中寒芒一现。

张氏说:“噢,是你父亲常来往的一个清客相公门下早年拜的一个小学生,名唤……”她想了想,“名唤薛弼的。”

“薛弼……”柳宛娘静默念着这个名字,“是何家的公子?”

“嗨,什么公子不公子的,我听说是个寒门出身的小儿郎,破落户的门第,只不过因为跟着他老师的缘故,从前才有机会进咱们家来。那会儿六娘生了场大病,什么也不记得了,也不知二人怎么熟识的,不过这薛家的小子倒时常教她读书认字。后来么,六娘大了一二岁,这男女大防之下,我也常盯着他们,这薛弼也避讳,二人就不大见了。”

柳宛娘默然听着,垂眸静静地弯起眼睛笑:“嗯,是了。看来,这问题就出在这里。”

张氏一怔:“宛娘,你这是要……”

柳宛娘淡淡笑了笑,脸上神色恹恹:“这薛家的公子,于我的事情上,很有些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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