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朔茂又被调去前线了。

他走的太匆忙，刀架上总静静躺着的那把白牙早不见踪影。桌上没有热腾腾的饭菜，唯有一只粗麻布裹着的褐色包裹沉沉的压在木纹间。

五条悟叼着牙刷从推拉门后晃出来，睫毛上还凝着未干的水珠。他瞥向桌面时忽然顿住，水汽顺着下巴滑进领口，在衣服前襟洇出小片阴影。他利落的拆开包裹，十几张纸币哗啦啦滚入手心，不用细数也能看出来分量明显要比之前多。

看来这次走的时间不短嘛......五条悟嘴里咕噜咕噜的跑去洗手池吐掉漱口水，擦去脸边的沫子，暗自估量着。

简单洗漱过后他才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慢悠悠的拾起自己昨夜随意放下的绷带，光着脚在木质地板上踱步，上了年纪的木质地板在他脚底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与檐上小鸟的啾鸣意外合拍。直到他听到灶台响起生火的动静后，才整个人仰躺进沙发里，猫咪讨食似的发号施令：“我想吃米饭——”

“驳回。”

几乎是同时，冷淡的声线就压住了他的声音。并且忽视了他拖长的“哎——？”

“你这样以后会变成可怕的大人的!” 悟从沙发上露出一小截脑袋，天空般澄澈的蓝色眼瞳里满是控诉。

“那样正好。”

卡卡西围着比他体型要宽大的围裙，把绑带绑到了最里面才没有掉下去。围裙边绣着银鱼的图案，那鱼的眼神和现在的卡卡西简直如出一辙。他手里稳稳托着两个盘子，从辅助的小凳子上跳下。

“吃这个。”

盘子里窝着两个圆润的太阳蛋，蛋白边缘微焦，深色的酱油从高处滴落，砸在橙黄的蛋心上，有条理的分散成小溪流向蛋白。粉红的香肠像是小章鱼一样张开触须，表面油亮散发着香味，压在下面的小块焦黑可以忽略不计。

面包片被提前煎过，碎屑围绕着掉落，像是被子一样盖在最上面。

五条悟瘪着嘴巴，从冰箱里拿出剩下的半盒牛奶，才不情不愿的挪动到餐桌旁，倒了两杯的功夫还不忘给自己那杯撒上一勺糖。

他用勺子搅着牛奶，糖粒沉底时发出稀碎的碰撞声。卡卡西则没有着急开动，他解下围裙细心的叠好，放回原来的位置，才回到桌前。

像是忽然想起，他状似随意开口道：“爸爸这次留了多少钱？”

悟正在和自己盘里的小香肠战斗，焦黑的部分被他用竹筷子一点一点剥离，驱逐到盘子边缘。他正专心致志，闻言头也不抬的比了个数字。

卡卡西睫毛微颤，他拿着筷子，有点心不在焉，戳了几次才把煎蛋挑起来，可刚到半空，脆弱的煎蛋就支撑不住，支离破碎掉回盘子里。

察觉到自家弟弟不对劲的悟嘴里还塞着食物，他嘴巴沾着面包碎屑，脸颊鼓鼓囊囊的随着主人的动作耸动。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抬眼投去询问的目光。

“……我苦无用坏了，要买个新的”

卡卡西本还犹豫着，越说到后面越理直气壮，干脆直接放下了筷子，把小手伸到了五条悟的面前，“把钱给我。”

“哦～苦无坏了呀～”

悟晃着勺子，眼睛在卡卡西葱白的指尖上停留片刻，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小尖牙，“你最近没有练习吧。”

“就是不小心……”说到一半，卡卡西噤声了。他冷哼一声，他别过脸强行终止话题：“算了!”

“你可别乱花！”半响后卡卡西又补充道。

卡卡西并不是不信任悟，只是悟一直以来的行为给卡卡西留下了不怎么正面的印象。一想到自家大哥会不会把钱都拿去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卡卡西就完全无法欺骗自己，他认为悟一定会那样去做！这不是不信任，而是来自亲弟弟对哥哥秉性的了解，倒不如说，如果不那样做，才要让卡卡西刮目相看了。

“？”悟瞪大眼睛，漂亮的眼珠里泛起细碎的波澜，嘴巴随即弯成一个倒弧，“天呐，我可是大哥！”

“就比我大一秒。”

“你怎么能不相信我！”

“我就是太相信你了。”

“我要闹了！我真的要闹了！”

“你已经在闹了。”

卡卡西扳回一城，五条悟败。他信誓旦旦‘我一定能保管好，你要相信我！’的话无法打动幼弟的铁石心肠，自信挺起的小胸脯因为打击缩了回去，还没捂热的钱袋被卡卡西收走。

眼看着卡卡西数好钱把它们锁紧小铁盒子里，悟愤愤不平：“哼！！！”企图用最大声音让幼弟回心转意的某哥哥再次失败。

卡卡西因为受伤在家里休养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不是朔茂实在抵不住儿子可怜巴巴的眼神，他甚至还想把卡卡西留在家里休息更长时间。这期间带土经常会跑来看卡卡西，得知卡卡西想要回忍校学习，还把自己的笔记拿来给卡卡西参考。

但一半清醒一半鬼画符和小人画的笔记能有多少参考价值，卡卡西甚至还看到了自己被带土小人踩在脚下的简笔画——被擦掉了，但痕迹还在。后来还是带土把琳也拉过来看望卡卡西，拿着琳的笔记赔罪，才总算让卡卡西原谅了他。这一来二去，三人就慢慢熟络了起来。卡卡西恢复上学后，带土和琳总会提前来他家里接他，今天也不例外。

他们这次来还给卡卡西和悟带来一条消息。

“所以今天放假了？”卡卡西不确定的问

“是这样的。”琳带着隐隐的担忧，她微微低着脑袋，两只手惴惴不安的交叠在胸前。“老师们都被临时调去执行任务了......”

“今天放假哎，干嘛这么不开心！”带土倒是活力满满的，他反手抱在后脑勺，笑嘻嘻的嚷道。

卡卡西大概能明白琳在担忧什么，他白了带土一眼“笨蛋。”

“呜哇，干嘛突然骂我！笨蛋卡卡西！”带土像是被踩了尾巴，不甘示弱的挥拳抗议。

原本还靠在门边的悟眼睛一眯，双手插进兜里，随意撂下一句：“晚饭前回来，加纳~”说着跃上树干，几个起落间消失不见。

卡卡西只是往悟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未太多在意。

“现在老师被抽去做任务还能因为什么？”

被卡卡西这么一问，带土还真思考起来，他闭上眼睛摇头晃脑的，“嗯——”了半天，才不确定的递上答案 “啊......因为任务突然变多了？”

他这番把问题拆解成答案的行为立即获得了一个卡卡西看白痴的眼神，卡卡西真想把带土的脑袋拆开看看立马装的是什么，这种家伙到底是怎么考上忍校的。

就连一向维护带土的琳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怎么不对吗？”任务变多，所以抽调人手，所以老师们去执行任务。带土想破他的小脑瓜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明明逻辑通顺啊！

“现在还是战时。”卡卡西补上一句。

战时任务变多的原因，只能是前线的人手不够了。要么是爆发了更大规模的战争，要么就是出现大量伤亡，需要补上缺口。原本驻守村子的忍者被派上战场，守卫村子的工作就缺了出来，忍校的老师被调走就不稀奇了。但同样是连忍校的老师都要去到不同岗位，那只能说明目前战场的情况并不算好。

想到招呼都没打，就匆匆离去的爸爸。卡卡西握紧了拳头，他想要变得更强，强到像父亲一样，强到能真正帮上忙，而不是只能在家休养，或者在学校等待放假……

琳的情绪同样低落，她的父母也早已被派往村子外执行长期任务，许久没有消息了。战时的每一次调动，都牵动着后方亲人的心。

带土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他看看卡卡西紧握的拳头，又看看琳低垂的眼帘，后知后觉地终于咂摸出了“战时”这两个字沉甸甸的分量。刚才的嬉闹仿佛被戳破的气球，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压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打破这沉闷，比如“没事的，有火影大人在不会有事的。”或者“我们很快也能毕业去帮忙了”，但看着两个同伴忧心忡忡的样子，平时那些大大咧咧的话此刻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标志性的刺猬头，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战争带来的阴霾，原来离他们如此之近。

“等我当了火影！”

带土突然仰天大喊，声音洪亮得惊飞了树梢的鸟雀。他猛地高举双手，仿佛要托住整个天空，向冥冥中的存在证明自己的决心：

“我一定要创造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

这宣言带着带土特有的天真与坚定，像一把剪刀，猝不及防地剪断了缠绕在卡卡西和琳心头的沉重乌云。担忧仍在，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消沉感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嗓子硬生生驱散了。琳忍不住抬起头，看向那个沐浴在晨光中、双手高举的身影，原本黯淡的眼眸里，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亮悄然点燃。

就连卡卡西，那紧握的拳头也不知不觉松开了几分，他看向带土的目光里，那份惯常的嫌弃之下，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这家伙，虽然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脑子里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方向感更是差得离谱……

“喂喂喂！你们两个！” 带土放下手臂，转过身，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熟悉的、充满感染力的、有点傻气的灿烂笑容，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宣言只是随口一句问候。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发出清脆的声响，驱散最后一点残留的沉重，“别发呆了！难得的假期哎！难道要在这里愁眉苦脸地站一天吗？”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飘起一抹红晕，凑到琳的身前：“琳，不如和我去约会怎么样？”四岁的小鬼头能想到约会也只有上街招猫逗狗，或者玩些忍者游戏什么。虽然带土现在还不理解，为什么大人们更喜欢两个人在一起玩，还称之为约会。但是他并不讨厌这种游戏，总比看着小琳老是看卡卡西那臭小子玩强。

“卡卡西呢？”琳没有拒绝，而是问起卡卡西，自从带土和她解释约会是一种游戏后，她就在思考，为什么约会必须是两个人的游戏，三个人一起不好吗！

带土并不意外琳会邀请卡卡西，可他还是无法控制的感觉受到了伤害。他吸吸鼻子，看在卡卡西是他好朋友的份上，倒是没有反对这个提议。

同时被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卡卡西舔了下干涩的嘴唇，他目光游移，瞄了眼带土后才说道：“我有点事情...”

话音未落，三个小小的身影便像被磁石吸住一般，迅速凑到了一起。他们几乎是头碰着头，肩挨着肩，挤成密不透风的一小团，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叽叽咕咕起来。

至于这次秘密的会谈究竟说了些什么，那就只有他们三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