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是高清义第三次拒绝方岚竹的探望请求。

他斜斜地倚靠在门框上，一双长腿很好地拦在了方岚竹的面前。

“斯斯刚睡下。”他一边说一边用打火机点燃了香烟，也不问方岚竹是否介意烟味。他身量高，体格也健壮，往门口一站十分地有压迫感，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冷淡，他用夹杂着不耐烦的口吻对面前的人说道:“以后别来找他了，他不是很想见到你。”

方岚竹冷着脸，捏紧了手里提着的购物袋，声音听起来却很平静，“他生病了需要照顾，等你上班了谁来照顾他？这个月你还能请假吗？”

高清义闻言轻轻啧了一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上的时间，他确实该去上班了。

方岚竹紧接着说:“所以让我来照顾他是最好的，我请了年假，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刺激到他。”说着他自嘲般地笑了一下，“都是成年人了，我不会纠缠不清的，等他醒了我就走，你也是了解我的性格的。”

对于他的这番话高清义不置可否，他又站着抽了一会烟，眉头皱起像是在沉思，两个人无形地对峙着，谁都不肯让步。最终高清义选择了后退一步，一是因为他必须要去上班了，二是确实没有比方岚竹更适合的人选来照顾纪如斯了，他抽不出空，找护工也不现实，纪如斯这个人倔得很，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就算找来护工怕不是第二天就要被他辞退。至于找他的父母就更不现实了，远水救不了近火，纪如斯现在的职业本来就得不到家里人的支持，他父母恨不得将他当眼珠子似的呵护着，日日让他待在家里，若是让他们知道纪如斯现在生了重病，恐怕他们会连夜赶来，然后将纪如斯带回家里，再也不会让他出来了。

考虑到这些，高清义吐出一口烟，警告方岚竹:“你有这里的钥匙，要是铁了心想留在这里我也拦不住，我只希望你的存在不要让斯斯的病情加重，他这次就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才病倒的，你真对得起他。”

丢下这句冷嘲热讽，他回屋匆忙披上衣服，拿上公文包就离开了。

他一走，方岚竹就沉下了脸。他急匆匆走到纪如斯的房门前，深吸了几口气，才缓慢地按下门把手，悄悄推开门，屏住呼吸探头朝里面张望。

一个黑色的脑袋陷在如云朵般柔软的橙黄色的被褥里。

纪如斯正在安睡，没有被惊醒的迹象。

方岚竹这才喘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慢慢蹲下来，伸出手去拨开纪如斯额头的刘海，然后拿起床头柜上的体温枪，给他测了一下温度。

还在发烧。

他不由得着急了起来，前天开始发烧的，怎么现在还没有退烧？

他甚至想要直接把纪如斯抗进医院里了。

但是他肯定不愿意，说不定还会惹他更加生气。

方岚竹从购物袋里拿出退烧贴，小心翼翼地贴在他的额头上，然后扶着床慢慢站起来——蹲的有些久了，腿麻。

除了退烧贴和常见的退烧药，他还买了一些大米、瘦肉、蔬菜和粗粮，打算给纪如斯熬点粥喝。

于是纪如斯睡醒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坐在他床前正在用电脑办公的方岚竹。

他下意识地移开目光，以为自己睡糊涂的，打算再把头埋进枕头里醒一醒，但是此刻他感受到了自己额头上贴着的东西，抬手撕下来——一个退烧贴，不是他买的，也不可能是高清义买的——他随手甩到了地上，像在扔一个烫手的山芋。

听见动静，方岚竹立刻抬起了头，正好看到退烧贴被毫不留情地扔到他脚边，他顿了一下，将合上的电脑放到一边，接着捡起那个有些微微热度的退烧贴，将它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才开口问道：“你醒了？感觉好一点了吗？”

纪如斯闭着眼睛不理他，方岚竹知道他醒着，于是继续问道：“渴了吗？我给你倒了一杯温水，要喝吗？”

听到他这么问，纪如斯确实感到了口渴，他坐起来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方岚竹见状想要递给他，却听见他说：“坐下。”

他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几秒之后才放下。

纪如斯很快喝完了一杯水，又将杯子递给他，方岚竹暗暗松了口气，殷勤地为他又倒了一杯，这回纪如斯只喝了半杯，就将水杯放下了。

方岚竹一直看着他，直到他喝完了水，估摸着他的态度软化了，是开口的时机了，便想说点什么。可话没出口呢，就被堵在了喉咙里。纪如斯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下了逐客令：“你出去吧。”

这就是不想跟他交流的意思。

方岚竹好歹也是个公司高层，说实话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了，尤其是对他这样说话的人还是他的男朋友，纪如斯。

他几乎是立刻就生气了，他最讨厌拒绝沟通的人，这不仅破坏感情，效率还十分低下。

但是想到纪如斯还在病中，他不得不压下心中的火气，好言好语地劝哄道：“我请了个假，来照顾你，高清义要上班没有空。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是你现在生病了，需要有人照顾，所以我们暂时先放下之前的矛盾，让我好好照顾你，好吗？”

生病的人总是脆弱的、不安的、情绪不稳定的，方岚竹很熟悉纪如斯的性格，以为他只是在闹小脾气，就算嘴上说不想见他，心里也一定希望他留下来陪，只要他这段时间好好表现，纪如斯一定能够原谅他之前犯下的小错误。

“不好，你出去。”纪如斯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病时的沙哑。

“我就在这里，斯斯，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喊我。”方岚竹认为他在撒娇闹别扭，于是坚持留了下来，他得让对方感到安心，现在是绝对不能离开的。

纪如斯没再说话，闭上眼睛好像又睡过去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中午，厨房里的粥煮好了，方岚竹盛了一碗端到纪如斯的房间，喊他的名字:“斯斯，你饿了吗？要不要喝点粥？”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他放下碗，绕到床的另一侧，想要去确认一下纪如斯是否在熟睡。

他把头埋在被子里。

方岚竹怀疑他是醒着的。

但是他没有继续出声。

他想，这是正常的，纪如斯是一个性格固执的人，他以前被他的父母宠惯了，会发小脾气也是他可爱的一点。

直到下午四点，纪如斯才转过身来看向他。

“醒了？”方岚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合上他正在阅读的书，封面上印着《灯笼果》三个字。

“饿了吗？锅里还有煮好的粥，是热的。”

纪如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几分钟后，方岚竹脸上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

他硬着头皮继续问:“不想喝粥的话......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好不好？”

要说纪如斯脸上最出彩的五官，那必然是他的眼睛。清澈，剔透，认真看一个人的时候，能印出任何人的影像，能让对方觉得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你一个人。

毫无疑问，方岚竹一开始也是被这双单纯明亮的眼睛吸引的。

但是现在，他开始逃避这样的眼睛。

他听见了两个人的呼吸声，还有他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他不知道纪如斯为什么要一直看着自己，为什么不说话。

他再一次开口了，做最后一次尝试:“你写的书......很有趣。”

这句话说得有些干涩，并不自然，像没话找话一样。

但是纪如斯移开了目光，他看向他膝盖上的那本书。

压力骤然消失了大半，方岚竹松懈下来，他以为没事了，又转回一开始的问题:“你饿了吗？想要喝点粥吗？”

纪如斯向他伸出手，方岚竹以为他想看书，于是把手上的这本递给他。

但是纪如斯拿到书因为没有看的意思，而是将书放到了枕边，对他说:“你什么时候走。”

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陈述句。

方岚竹呼吸一窒，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人紧紧抓住了一样。

他的脸色冷了下来，语气却还是温柔的，“斯斯，我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要等你的病好起来再说，现在为了你的身体，先养病，好吗？”

纪如斯垂下眼睑，轻声说道:“看到你我就觉得难受，我不想看见你。”

“不要闹小孩子脾气，好吗？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方岚竹只当他在说气话，半骗半哄道:“我知道你能照顾好自己，可是我来照顾你不是更好吗？”

“我有钱请阿姨，高清义也会照顾我。”

“可是斯斯，他们终究是外人。”方岚竹俯下身，不容拒绝地握住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他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整张脸，他听见自己说：“而我，才是和你最亲密的人。”

纪如斯没有说话，他的眼睫毛颤动得厉害。

方岚竹追问他：“难道不是吗？”

他在期盼一个回答。

几息之后，纪如斯很轻地甩开了他的手。

方岚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松了手，空荡荡的手心令他感到不安，他攥紧了手指，精心修剪过的指甲陷入掌心的软肉，带来尖锐的疼痛。

纪如斯握住自己的手腕，偏过头，好像在看窗外的行道树。他的声音很平静，也很轻，像一片羽毛停留在听者的心上：“现在不是了，方岚竹，我们玩完了。”

——直接在方岚竹的心上砸出了一个大洞。

搬运，微博作者号@君影的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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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