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粥给周母做牛做马一个小时，捶背、捏腿、按腰一套下来，终于等到她问：“说吧，你想做什么？”

周粥试探着回答：“我想学画画。”

“可以，”妈妈答应得意外干脆，可还没等她高兴又补上一句：“但得加个数学。”

“啊？”

“你有意见？”

“没…没有……”周粥哪还敢说什么。

于是又是熟悉的地铁站。

不同的是她带了手机，可以自己进站。但还是走去客服那边对方彻巧笑倩兮：“哥哥，又见面啦。”

方彻起身问：“需要什么帮助啊，小朋友。”

松松散散的语气今天格外正经，周粥有些不适应：“这么正经啊。”

“现在是工作时间，当然得正经一点。周粥去哪里？”

“去你心里。”

方彻愣住了，蹲下来与她对视，笑意暗藏杀机：“谁教你的？”

她没回答是言民生，秉持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周粥对他无害地笑，仿佛刚刚说土味情话的不是她。

方彻捏住她脸：“好的不学学这种，不乖。”

“下次…不…不会啦！”周粥捂着脸，“我去阳明。”

“去市中心玩啊？”

“我背着书包唉哥哥。”

方彻笑她：“放假了还得补课，可怜呦。”

周粥学他，学得贱兮兮的：“放假了还得上班，可怜呦。”

阳明与良道隔着水街，却是不一样的光景。一边热闹拥挤吵杂，另一边却低调奢华寂静。喷泉上的丘比特不知在瞄准哪对情人，四周的绣球花娇艳地朝人们抛媚眼。

周粥刚走到补课机构，便碰上言民生：“你怎么在这里？”

言民生一副别说我知道的样子：“你也来补课啊。”

“人命苦起来连地点都一样。”周粥点评道。

“有缘人再相会，正常。”

言民生长得清秀，只比周粥高一点。性格…一言难尽。光看外表，他属于那种一笑起来叫人心都酥了的模样，当然，是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你又说这种土土的话，我会被你带坏的。”

“带坏不好么，”他眉尾轻挑：“粥粥被带坏看起来应该会更可爱吧。”

周粥没找到词噎他，只好随便骂他一句：“笨蛋。”不过也早习惯了他说话没个把门。

“我就补个数学，你呢？”

言民生脸拉下来，一脸他不想吐槽父母的表情：“语数英。”

“你好惨。”周粥拍了拍他的肩，各自走向教室。

老师还没开讲就先发试卷，美其名曰：摸底卷。

窗外阳光明媚，鸟儿穿梭在碧空，降落于凤凰树的枝头，叽叽喳喳地对周粥讲话。周粥出了神，思绪不知从试卷上飞去了哪里。

一抬眸，对上老师的眼。他长得颇为人模人样，黑框眼镜压不住纤长睫毛，桃花眼畔下黑眼圈别有一番韵味。周粥很喜欢他的鼻子，精致小巧宛如被人精心雕琢过的熏香。周粥还以为他会提醒自己，但他先移开了视线。

灼热的目光打在何老师脸上，他有些无所适从。何若星不知道应不应该去提醒这位走神的小同学，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总盯着自己看，不会是认出来了吧，他还想给她们个惊喜的……也可能是除了学习做什么都可以的那种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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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没什么事的地铁站，此时却鸡飞狗跳不成样子。方彻堆出满脸笑容，面对眼前嗓门无比大的阿姨，她简直咄咄逼人。

“我的孩子钻过去刷了我的卡！现在我进不去了，你说说，怎么个法？”

方彻像个吉祥物一样站在旁边，处理事情的是另一个客服蔡骏：“您好，地铁站规定是建议您再买……”

“呸！买什么买！我的孩子这么小，坐个地铁还要买票怎么？”

方彻往男孩方向看，至少13、14岁的样子，并不小了。眼见着阿姨的唾沫星子都要淹没队友，方彻上前饱含歉意道歉：“不好意思，我们已经重新设置过，现在由我陪同您出站，请走这边。”

方彻彬彬有礼的态度反而让阿姨来了不知所谓的优越感：“这还差不多，你们年轻人做这种工作，脑子是该机灵点。”

方彻应道：“是，您说的对。”脸上无一分不悦之色。

方彻工作服被一个胖小子扯住下摆，肥头大耳吸溜着鼻涕的小男孩眼睛通红：“哥哥…呜呜……你看见我奶奶了吗……”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突然很想念周粥清甜的一声声哥哥。

这边脚步一顿，另一边马上开始不满，阿姨回头便骂：“没服务完就走？你有没有点工作精神啊你？”

“不好意思，请等我半分钟。”方彻拉不出下摆，很耐心地跟小男孩说：“小朋友，你先在原地等我好吗？我待会就带你去找奶奶。”

“快点！”阿姨催促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彻一个头两个大，小孩不肯松手，而阿姨一直在催。

更难搞地来了，一位女士径直走过来，插话说：“真是对不起，但我现在赶时间，我落了一份文件在地铁上，是很重要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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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粥放了学。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素描纸给言民生。

他接过，问：“画的是我？”

“对啊。”周粥对他笑，两眼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只见画中言民生穿着小短裙白丝袜，一副拽拽的样子。

“女孩子的衣服？”言民生找回重点：“看起来不是很妙的样子。”

“男孩子也可以穿啊，你之前不是说过好看吗。”周粥心情很好：“老师正好上到女装画法的课，还夸我画得很好呢。”

言民生点了点头，手被周粥拉起：“就算是男孩子，也可以穿女生的衣服啊。衣服上又没有刻着哪个性别。”

言民生笑了：“要是大家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男孩不为人知的爱恋，早就被埋藏在心底。

那是三四年级的时候。

言民生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是天天都想牵他的手。两个小男孩手拉着手，看似正常的景象下去，飘飞出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毫无遮拦的言论，终于触惊了他的心。

他叫杨耀，一个开朗得像小太阳一样的孩子。

杨耀渐渐不再牵他，甚至恨不能避而远之。他们不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反倒引起某些人的关注。

几个女孩堵住言民生，质问他：“喂，你跟杨耀分手了？”

言民生反应了很久，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红了脸：“没…没有！我和他没有在一起过。”

“你别害怕，我们是来帮你的。嘻嘻，修补男孩子之间的爱情这种事怎么能不跟我们讨论呢？”说罢便拿出一本**漫画，硬要言民生看。

言民生不看，被扯住头发。一个女生捏他的下巴，另一个把漫画书举到他面前。

胃里在翻涌，言民生一想闭眼，头发便被收紧，刺痛着头皮。身体上的痛与精神的痛混合，交织出一个无法愈合的创伤。

“刺激吧，如果你这样跟杨耀道歉，他一定会……”

一个女孩闯入视线，乖巧的长相毫无攻击力：“你们在干嘛？”

看着言民生诡异的姿势，她马上反应过来，把校牌一摘，便用绳子抽她们，还对着空气拳打脚踢。周粥也不打算真抽，甩绳子唰唰的响声像条荆鞭，没落在她们身上就把她们吓跑了。

她们落荒而逃之余掉下的一本漫画书，也是言民生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阴影。他几欲跪倒在地上，不断干呕抽泣，难受的样子让周粥慌乱不已。

周粥在他附近绕来绕去，小心翼翼地把书合上，可封面却更加露骨，又慌慌忙忙地丢掉。她拿着自己的水杯，递给言民生。

言民生灌下几口水后，面色好了很多。

女孩的发丝夹着夕阳，笑容好似会闪光：“我叫周粥，你没事吧？”

言民生暂时还不想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她，眼神空洞得吓人。周粥是个自来熟，担心地把他从幽暗的巷子里拉出来，跟他讲话：“不用害怕了，她们走了。”

他们坐在便利店前的桌椅上，周粥双手捧起几颗刚买的奶糖：“吃点甜的，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每次周自牧惹周粥生气了，都会这么哄她，所以周粥也会这样哄别人。

言民生一点一点撕开包装纸，奶味弥漫在口中：“我叫言民生。”

“嗯嗯，我记住了。”周粥看天色也不早了，问：“你家在哪里啊？我送你吧。”

“在良道。”

“唔…”她考虑了一下就放弃了：“走吧。”

言民生没告诉她要坐地铁。她牵起他的手，在夕阳下走了一个小时，直到日落。

周粥不厌其烦地跟他讲话，不管是否有回应，就当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离别时他问：“明天你也会在吗？”

周粥回眸对他笑，绚烂夺目的笑容重拼着他的心：“当然。”

但他不知道的是，周粥回到家因为错过饭点，被罚跪了两个小时。

那时她觉得帮助别人并没有什么错，嘴硬得宁愿被打死也绝不吐露一个字。

人们辛苦起来都一样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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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