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古拉在剧痛中苏醒时,首先嗅到松脂燃烧的焦香。
有人!
他猛地翻身滚下床铺,蛇心剑挥出,然而胸腹间贯穿般的疼痛让他几乎握不稳剑柄。
剑锋在距离女人咽喉三寸处停滞,尽管剑尖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木屋,松香,草药,床……蒙德军团呢?
冷汗从下颌滑落,伽古拉面无表情,脑子里在迅速搜集环境信息,分析自己目前的处境。
“你最好别乱动。”
那个女人毫不在意近在咫尺的利刃,背过身去,将草药捣入石臼,清冽的女声带着山泉回旋般的尾调。
“能活下来算你命大,建议你不要轻易折腾。”她一边调和药膏,一边慢条斯理地劝说他。
伽古拉没有回答。
他回忆起自己途径一片小行星带的时候,被不知道谁指使的蒙德军团伏击,失去巨大化能力的他不是蒙德王的对手,被它一击打中胸腹。
后来他拼着燃烧本源力量逃向一片空间乱流,身后还有几个蒙德S型紧追不放,然后……
他的目光从上到下扫视着眼前的女人。
她月光色的长发垂落腰间,发梢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四肢看起来并不粗壮,但也有紧致匀称的肌肉线条,指关节上也有着惯用武器的人才有的老茧。她站立的姿态放松但却稳定,有利于脚下随时发力。
实力……目前无法评估。不过再怎么说,肯定比自己现在的情况要强……
“你可以叫我茉莉,草药师茉莉。”
她端起捣好的药泥,十分自然地靠近他,将药泥敷在他肩上还在渗血的伤口上,一边敷药,一边体贴的说明情况:
“这里是气泡宇宙,一个小小的宇宙夹缝空间,属于我的安全屋。一般来说,能闯进来的只有空间乱流的迷途者。你可真够走运的。”
她抬眼时,伽古拉正好对上她的视线,看到她琥珀色的虹膜里游动着星屑一样的闪光,就像宇宙中星云的残影。
哼……暂且如此吧,反正也打不过。
伽古拉不再勉强自己握剑,蛇心剑哐当坠地,退后几步倒回床榻上。他这才发现自己的黑暗能量已经涣散,往常如毒蛇般盘踞在血管里的力量,此刻仿佛陷入琥珀的昆虫。
奇怪的女人……她应该能看得出自己体内有纯粹的黑暗力量,一般来说,普通人会唯恐避之不及。
“是你救了我?为什么?你应该看得出我是什么。”
伽古拉直接抛出这句试探,眯着眼评估她的反应,捕捉到了这个女人一瞬间的迟疑。
但她终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把青瓷碗放到他枕边。
“药好了。你可以选择继续浪费体力,或者喝掉它。”
“哦?毒药的话,我喜欢加蜂蜜调味。” 伽古拉用他惯常的轻佻语气回答,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药汁一饮而尽。
“……自己去把碗洗了。”
她愣了一下,似乎也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干脆的接受现状。在伽古拉眼中看来,她转身去擦那案板,不过是为了掩饰尴尬的表情。
伽古拉审视着她和她这座小木屋。
屋里充斥着不协调感。
粗糙土石搭建的灶台上有个炖着可疑紫色液体的金属锅;墙角柜子上放了几篮晒干的甘菊、紫锥花和蒲公英,旁边水晶瓶却装着半瓶天价的星尘粉末;窗边晾晒的白色绷带上显然浸泡过某种高能量溶液……
还有挂在墙上被鲜花打扮成驯鹿模样的凶兽头骨、随手扔在垃圾桶里的悬赏通告、放在茶几上削了一半萝卜的高振动离子刀什么的。
……有趣。
伽古拉咧开一个微笑,缓缓支撑着起身,拿起药碗向水池走去。
接下来的三天,伽古拉在剧痛中验证着自己的伤势。
每一次试图凝聚黑暗能量,都像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脏腑里搅动;勉强挥动蛇心剑,哪怕只是最基础的劈砍,全身刚结痂的伤口都会瞬间崩裂。
……啧。
力量被彻底封印的虚弱感,让他有些焦躁。
第四天清晨,茉莉正在厨房忙碌,灶台上还煎着火腿。
伽古拉悄无声息地靠近,手肘“无意”间撞翻了滚烫的煎锅,沸腾的、冒着青烟的热油泼向茉莉毫无防备的后背。
然而,茉莉甚至没有回头。
她只是如同拂去灰尘般轻轻抬了下左手,泼洒的热油就诡异地悬停在半空。她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拿起灶台边的木铲,像扫落叶一样,将凝固的油星轻轻扫进旁边的铁皮垃圾桶。
“省省试探吧。”
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第七天,暴雨夜。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能量烧灼的焦糊味,茉莉不在小木屋里。
伽古拉循着气味,潜入了屋后的谷仓。
茉莉背对着他,正握着一把嗡嗡作响、散发着幽蓝等离子弧光的切割器,分离着蒙德S型翼骨与脊椎的连接处。
伽古拉默不作声地看了半晌,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处理尸体的手法非常娴熟。
她同样也非常擅长治疗。这几日,她每天都会给他换两次药。在药膏的作用下,伽古拉能感觉到体内暴乱的能量乱流已经有些许平复的迹象。
“你的包扎手法很专业。”
他突然开口说。
茉莉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随手将一颗散发着恶臭的怪兽眼球扔进旁边的生物废料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我治疗过的人可能比干掉的更多。毕竟我是草药师。”
……草药师?……他似乎曾经在锈钉湾附近的星域听说过类似的传言,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些口耳相传的流言,时间也相隔太久远,早已记不清了。
“正好你来了,换药吧。”
茉莉放下切割器,拿起旁边石台上新熬制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药膏。
拆下绷带后,伽古拉身上细小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但仍有几个狰狞的裂口一边散发着扭曲的黑气,一边渗出新鲜的血珠。
茉莉开始把药膏抹在伤口上。
伽古拉瞳孔骤缩,胸口传来灼烧般的剧痛,让他差点闷哼出声。
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伽古拉捂着缠好新绷带的胸口,佝偻着身体,疼得半天没法动弹,但茉莉已哼着走调的民谣走出门去。
好在这药膏虽然疼,药效却很显著。几天过去,他已能感觉到胸口有几个暴走的能量节点终于重归于静,一些小伤口已经长出嫩肉。
意识到不管这个女人如何可疑和来历不明,终究是她救了他的命之后,伽古拉终于放弃了过于明显的探究。
接下里的几天里,他开始自觉地帮茉莉修补被风雨掀开的屋顶瓦片,挥汗如雨地砍伐后山坚韧的硬木作为柴火,甚至在她做完饭后,主动清洗那些沾着油污和药渍的碗盘。
这一天的晚饭后,茉莉看他洗了半天的碗,然后突然说:
“过几天,我会送你份谢礼。”
“比如我的通缉令合集?”
伽古拉用靴尖踢了踢墙角和柴火乱七八糟堆砌在一起的怪兽骸骨,无一不是悬赏榜上的“高净值”目标。
“比那有意思多了。” 茉莉的低声笑着说。
……故弄玄虚。
伽古拉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第二天,在清晨的鸟鸣中醒来时,他猛然发现,自己入睡时握紧的蛇心剑已松开掉落一旁,手里攥着的是柔软的棉布床单。
这是半个月来,他第一次如此放松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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