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师。”

江漪只看了她一眼，就和站在童晨晨旁边跟她一起回头的程青打了个招呼，语气是一如往常的温和。

她的举止太自然了。以至于童晨晨觉得，刚刚瞪过来的那一眼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程青也冲她点点头：“江老师，刚下课啊。”

“是啊，才被小祖宗们放出来。”江漪笑笑，那种笑容让人如沐春风，程青也不自觉跟着弯了弯唇。

“我刚听到晨晨想当您课代表？我看让她分担一下工作也挺好，英语不是除作业以外，还有每日习字的任务么，可以交给陈陈。”顿了顿，似乎还有点惋惜：“之前我还想让她当我课代表呢，小姑娘不情不愿的，原来还是喜欢咱们英语老师呀。”

听江漪这班主任都这么说了，程青再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点点头：“好，那我和苏辰说一声，下次收作业，你来给他打下手。”

童晨晨没想到江漪叫住她是说这个。但江漪这样讲，摆明了是在帮她说话的。

可任何一件事，只要这个女人掺合进来，就像是有什么变了味道似的。很不情愿的，承了江漪的情，童晨晨浑身上下说不出的别扭，可面上还要表现的恭敬客气。

一边想冲着江漪翻白眼，一边要冲着程青甜甜一笑，童晨晨觉得自己真的快精神分裂了。

“谢谢程老师。”

程青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到了楼梯口就先回去了，只留下江漪和童晨晨。

看着程老师才刚走没多久，就原形毕露变了一副脸孔，满脸都是别扭和不情愿的小姑娘，江漪心里无奈又好笑，逗她：

“我要回办公室，顺路么？”

童晨晨好气的，她觉得江漪太黑心了，这不是明知故问么：给你送饭，当然要去你那里了。

反抗的小火苗再一次窜起。

“不顺不顺！”她抱着手上的食堂饭盒就往江漪怀里塞：“您自己拿好诶，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江漪慢悠悠的接过，语气不紧不慢：“好像有人想用我电脑诶？”

童晨晨：“……”

她又一把将饭盒连同江漪手里的东西一并抢了回去：“我来我来我来，歇好嘞，可别累坏了您老。”

江漪莞尔，语气还有点为难似的：

“那好吧。”

明明在威胁，搞得像是她哭着求着要帮她似的！童晨晨强压着火气，一路将人护送回办公室，一分钟也不愿意多待。

她放好东西，刚要走就听到江漪问她：

“你吃了么。”

“吃了。”

“吃的什么？”

“皮蛋瘦肉粥。”

江漪挑了下眉，盯住桌上的饭盒，像是看到洪水猛兽：

“……我不会也吃皮蛋瘦肉粥吧？”

“怎么了，不好？”童晨晨也挺惊奇的，真看不出来江漪还挑食的。

沉默了会儿，江漪说：“没，挺好的。”

童晨晨敏锐的察觉她语气有异，她盯着她的眼：“不喜欢皮蛋瘦肉粥？”

江漪眼睛很亮，注视着你的时候，敷衍都会显得不那么随便，瞎扯淡也像是金科玉律了。有些人大概一落地，就是行走的外挂，深得老天偏爱的。

她轻笑着摇摇头：“喜欢……”

童晨晨莫名从这一声“喜欢”里面听出了一丝乖巧，这个想法让童晨晨后背毛毛的。她突然觉得，江漪这样的人若是放在他们实验室里，那绝对随便笑笑，勾勾手指就会有大批男青年前赴后继抢着帮忙的。不，怕是前赴后继的，可不只有男青年。

“……就是如果里面没有肉和皮蛋就更好了。”

童晨晨：“……”

没有肉和皮蛋的，那还能叫皮蛋瘦肉粥？

“你将就一下吧，别浪费了。明天给你换最普通的白粥。”

“你知道么，二食堂的八宝粥里面会放红枣的。”

“……”童晨晨压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噢，知道了女王陛下，明天给您老打二食堂的八宝粥。”

江漪没忍住笑出声:“你叫我这个，那你自己是什么？”

童晨晨气死，这是骂谁太监呢！然而偏偏这个坑是她自己给自己挖的。

她再也不想和江漪讲话，转身要出去，可想到一直困扰到她的疑惑，将将踏出门的脚步顿住，她又折返回来。

“嗯？”江漪抬眼，微微诧异，原以为被自己气跑了的小姑娘又跑了回来了。

“为什么是我呢？”童晨晨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江……老师，你为什么偏偏要给我补习呢？”

江漪每次听童晨晨叫自己的时候总有种感觉：她几乎就要直呼其名了，却在最后一刻生硬改口。这种感觉在听到童晨晨叫程老师的时候格外强烈，她叫她，全没有叫别的老师时，那种自然而然。

就像叫她老师能让她少块肉似的。

“你猜。”她笑着掀开塑料盒的盖子，又是哪种漫不经心的语气：

童晨晨抿唇，目光沉下去：“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认真问的，为什么是我？”

江漪心里叹气，小姑娘板起脸的时候都没那么可爱了。在童晨晨的目光里，她只好打开抽屉，找出张纸递给她。

“喏。”

童晨晨怀着真相即将大白的心情接过那张薄纸，却发现并没什么稀奇的。那是一张成绩单，她也见过的，入学的时候在班长手里。只不过这一张她的成绩被红笔圈起，旁边还有小小标注：38

童晨晨：“……”

看起来怎么这么像骂人的话呢，但是江漪会这么无聊，在纸上骂她三八？

“这个三八什么意思？”她指着那个小注脚。

“不是三八，是三点八。如果你能考到二百分，我们班的平均分能提三点八分。”

童晨晨：“……”

“我记得总分是七百五吧！你……你让我考二百分？”

“不用怕，我有考虑过的，只要你每天晚上乖乖过来补课，二百分是肯定没问题的，老师相信你，你也给自己点信心，不要看分数很多就逃避，好么？”

童晨晨：“？”

她是这个意思吗她！

“所以啊，你问为什么是你？”江漪笑着拍拍她肩：“当然是对我们第一的特别关照了。”

*

童晨晨走后，江漪艰难的喝完了小半碗粥。

她的确不喜欢肉和皮蛋煮在一起的腥膻气，但也不是一点儿也不能喝。其实，在是否告诉童晨晨她喜好这件事上，江漪也有过犹豫。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担心过，未来的每个晚上，小姑娘都给自己打这个。

但是既然已被对方察觉，那么就没有遮掩的必要了。既来之，则安之，她总是这样，平常心就好。

没过多久，吃完晚饭还有晚自习的老师们也三三两两的回来了。一进门闻到软糯香味，便凑到江漪身边：

“哇！这是一食堂的皮蛋瘦肉粥啊，江老师不是最后一节的课吗，这是怎么抢到的？”

“……”江漪对于自己不爱吃的东西，自然也就没有多做关注，她疑惑：“这个很难打？”

“是啊，踩点去是肯定打不到的。”

“教体育的陈老师，知道吧？”说话的女老师虚虚在身前抱了一下：“那个块头，都废了好大劲才杀进杀出，好不容易从人堆里出来，你猜怎么着，拎着的馒头成了饼了。”

“哈哈。”

“江老师您肯定没有和学生们一起挤过食堂吧？你是没看到学生们那人挤人，人挨人的架势，咱们老师想喝个皮蛋瘦肉，都得趁学生最后一节没下课提前去食堂才行。”

江漪愣了愣：“这样啊。”

之后，老师们继续谈天说地，话题很快从食堂转开，这会儿留下来的老师大多带班，说着下月月初，国师大的教授过来讲座的事。

“哎我说，地点原来不是定的晨耀中学么，人家那校区多气派，怎么突然又改来我们学校了？”

“那谁知道。害，上面张张嘴，底下跑断腿呗。就会支使咱们小老师，我那网络公开课还没来得及录呢，又安排一堆活……”

“那个啊，我也还没录呢。说老教师不会操作网络录屏软件，就折腾咱们年轻老师。”

“不说咱们老师，学生也折腾啊，你们说说，这马上就月考，又要和人家学校比成绩，又安排一堆活动，学生们本来就心浮，这下哪还收的住心啊……”

“咱们发愁，校长可高兴坏了吧。听说了么，这次电视台教育局都要来人都，讲座搞好了领导可是升迁有望了啊。”

“怪不得啊，怪不得……”

他们那边聊的热火朝天，江漪只在一旁安静的听，偶尔跟着笑笑，并不发表什么看法。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可她对江湖里的弯弯绕绕向来不很上心。她唯一稍稍挂怀的，大概只有自班学生的成绩了。

只是，眼看着这个话题也要过去，她突然开口问了句：“要来讲座的国师大心理教授，是那种‘砖家’，还是真专家啊？”

“哈哈哈。”同事们秒懂，都笑起来：“放心吧江老师，不是那种搞培训出自传开讲座的大忽悠，人家蒋清秋蒋教授是有真才实学的。”

“是啊，小江老师还没看通知呢吧，这次要来的人在百度上可是有词条的，好几页呢。看照片可忒年轻了。”

“哎别看人家年纪不大，可是当年的公派留学生，博导是美国顶尖的社会心理学家，那履历亮出来，能甩咱们这些小老师几条街。不说别的，人家一小时的咨询费就这个数起步。”

江漪看着对方比出三个手指，笑了笑，“那挺厉害，不过张老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哎呦，张老师是不是看上人家蒋教授了。”另一个女老师打趣道：“什么甩几条街啊，我们可是还有江老师呢好不好！我看咱们江老师未必比那什么教授差。”

“哎呀我都忘了江老师。”姓张的男教师脸一红：“小刘你可别乱说啊，咱要是成天肖想人白天鹅，不就成那什么了么。也是巧了，过年那会儿，我那表弟家里不知从哪儿给介绍了个相亲对象，就蒋清秋。”

男老师看着周围人投向自己的八卦眼神，摇摇头：“不过没成，听说两人只在一块吃了个饭，女方那边就没音了，应该是吹了。但我表弟倒是也没有太可惜。他说人家蒋教授虽然不是UFO（ugly fat old），可忒高冷了，而且还是个女博士。女博士啊！多少女博士爸妈脖子上挂个牌，蹲相亲市场给女儿找对象啊！我弟那就一做生意的小老板儿，这和她哪有共同语言啊。他俩这事要是真成了，以后生活在一块不得天天被媳妇儿上小课啊，想想就可怕。”

周围人都被他提起女博士时候的苦大仇深逗笑了：“嘿！女博士招你惹你了，人家小江老师还差点就是……”

女博士了。

说到这，讲话的人突然就没音了。

因为她想起来，这并不是一件能拿出来打趣开玩笑的事。

江漪刚来附中任教的时候，老师们对她的事都有所耳闻。毕业于全国最顶尖的高校，学生时代就以一作身份在SCI上发过论文，可以说是国家一流人才了。这么一尊大佛，怎么看也不该屈尊他们这间小庙的。

但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里，江漪真的入职了，她真的成为了一名老师，和他们所有人做着同样的工作——开会、备课、和调皮捣蛋的学生周旋。他们没有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一丝一毫的郁郁寡欢或是愤世嫉俗，她身上眼中只有沉静的平和。

像是古井无波。

很后来他们才知道，江老师原本是博士在读的，但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她被退学了。

气氛突然变的沉凝，江漪却最先开口，她依旧笑着。那笑容在她脸上熨帖妥当，明媚而温和。

语气都是一如既往，她说：

“别乱讲啊，我可不是女博士，我家老太太也没去蹲相亲市场。”

*

“进来吧。”

铃声响了两次，有人不重不轻的敲了敲门。来人没打报告，但江漪知道是谁。

童晨晨是个有点奇怪的小孩儿。说她不懂礼数吧，每次进门都会认真敲门，如果你不应答她哪怕就在外面站着，也不进门来。说她懂礼貌吧，从来没打过报告，时不时的对她直呼其名。对此，江漪竟然觉得有点习惯了，她有这么一个不寻常的孩子。

她在晚自习第三节准点来报道，手里轻轻晃悠着那个红色的塑料U盘。

江漪把笔记本电脑推给她，示意她手上东西：“着里面装的，该不是游戏吧？”

“你猜啊。”童晨晨学她卖关子。

“让我猜啊，那……猜对了有好处没？”江漪挑挑眉：“那我猜，有的吧？”

让你猜你还真就猜啊。童晨晨翻个白眼，这女人怎么能如此厚颜无耻、见缝插针呢？

“还好处呢，你怎么不说猜错了有惩罚呢？”

“嗯？”江漪掩饰不住眼里笑意，却偏偏露出震惊而受伤的表情：“没大没小啊，还要惩罚老师……”

童晨晨：“……”

戏精！奥斯卡欠江漪一车的小金人啊！

而且……谁、谁想惩罚你啊！

话题怎么又向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哪怕明知道自己就是随口一说，而江漪也只是顺着她的话讲，可童晨晨却依旧被她话里那句“惩罚”弄的耳尖泛红。惩罚脱离幼教的语境，可不像是什么正经词汇，江漪这女人可真是太讨厌了。

“惩罚我就算了吧，但我要是猜错了的话……”江漪拉开小柜子，在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罐子里抓了把：“这些，赔给你行不行。”

糖果。

又是糖果。

童晨晨下意识的空咽了下，无关饥饱和好恶，只是身体对食物的一种本能。

可一个成年女人的柜子里，有一铁盒这许许多多包装可爱的糖果，着实是令童晨晨没有想到的。尤其这个人还是优雅端庄的江漪。

江漪见童晨晨直勾勾的盯着糖发愣，笑了笑：“早晨不是已经吃过了？”

童晨晨自然知道江漪说的是什么——放在她口袋里的糖果。

“没吃，我都给别人了。”

然而当她抬起头，对上江漪视线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似乎又被对方幽幽瞪了一眼。但当她想要仔细分辨，江漪已经垂了眸子，长卷的睫毛落下来，像是蛾类细小的触须。刚刚的感受又像只是一个错觉。

怪事。

江漪把糖果放在桌上，向着童晨晨的方向推过来，又朝她伸出手：

“来，看看我猜对没有。”

童晨晨有些呆呆的把U盘递到她手里。心里还在给自己点赞：还好这次没有习惯性的把手搭上去，不然真的洗不清了。

然而，这份庆幸只持续了一秒，童晨晨突然后知后觉的回过味儿来：

什么猜不猜，对不对！什么奖励惩罚！江漪其实就是想检查一下她U盘里有没有游戏吧！童晨晨的拳头攥紧又松，突然有种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竟在阴沟里翻船的挫败感。

江漪，可真是，好心机一女的！

童晨晨好气的。但看着江漪比桌面还白皙的手指拿着U盘轻轻推进电脑，动作流畅大方半点也不虚。她又不好把U盘抢回来了。

算了算了，她心想，就当为了让江漪安心好了，这样，起码一会儿她用电脑的时候，江漪就不会来烦她了。

然而，窗口弹出的瞬间，本应该空空如也的界面里，一个突兀的黄色文件夹映入二人眼帘，文件夹的命名还是该死的：物理资料。

童晨晨：“……”

她眼皮跳了跳，下意识觉得不妙。江漪似乎也愣了愣，但手上动作却自然流畅的双击。随着清脆的“咔哒”声响，江漪的电脑屏幕霎时间被密密麻麻avi格式文件填满。

夸张露骨的画风，放浪形骸的动作，乍一眼看过去全是不可描述。

江漪：“……”

童晨晨：“…………”

童晨晨闭了闭眼，她现在想去砍了苟为，吃狗肉火锅的心都有了。那货究竟是从哪位高人那里给她搞来这装满黄片的U盘的！

沉默，沉默，然后沉默被打破——

“噢，猜错了。”江漪说，手上动作很快的关掉界面，没在让那些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继续霸屏：“里面确实没有游戏。”

童晨晨：“……”

还不如有游戏呢，真的。

哪怕和自己班学生坐在一起欣赏不一样的风景，童晨晨在江漪的语气里听到的依旧是从容。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

她以前不信这个，着火了不着急吗？地震了不慌张吗？但她现在却信了，原来世界上是真有这样的人存在的，江漪就是一个。在这种尬穿地心的时刻，她就用同往日无甚差别的语调语气，轻轻说自己猜错了。

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童晨晨就很想知道，要是澡堂着火，这女人是不是也能也能淡定的跑出来，无论身上穿没穿衣服。

童晨晨做不到江漪这样，她弱弱的“嗯”了声，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了。她急于找点什么事做，一低头正好看到了江漪放在桌上的糖果。于是她灵机一动，开始一颗一颗的拿起来，然后揣进兜里去。

终于最后一颗糖被她揣好后，面前传来一声低笑，然后江漪叫了她的名字。

“嗯……”童晨晨没有抬眼，低垂着头的样子乖巧的不像话，让人很想伸手rua上一把。

江漪声音低缓平和的就像平日里布置任务或是讲解题目：

“这些……对于你而言，还是太早了。”

“其实，真实的情况和拍出来的……嗯，我们就姑且称之为‘艺术’吧，是很不同的。”

“你太小了，现在就去接受那些夸张矫饰、加强了感官刺激和冲突的内容，会让你对这事有一个错误的认知判断。它会让你麻木，会给你一种错觉，让你觉得礼义廉耻于人而言是没什么所谓的东西，但并不是这样的，也不应该是这样……”说到这，江漪顿了顿，继而轻笑了笑，像是自言自语：

“……我这么讲话的话，果然还是有点太老气了啊……”

“……”

童晨晨此时此刻想的却全是另外的事：江漪说，真实的情况和小电影里的不同。

真实的情况？

所以，江漪其实是有过“真实的情况”的？

童晨晨抿了抿唇。她上辈子，就暂且称之为上辈子吧。明明都快三十的人了，性经历上依旧挂了零蛋。倒不是她多禁欲多性冷淡，她就是觉得嫌弃和麻烦。毕竟，能解决的她自己都解决好了，也不需要找个外人帮她排遣疏解。而且，她也不是没在实验室桌子上撞见过认识或不认识的同事这样那样，但她只想想都替他们觉得腰疼——后背硌在大部头和仪器上面，能不疼么。

而且实验室有激光切割仪，这要是一个弄不好，可真成了烤鸟蛋了。

本来，“老处女”这件事童晨晨也没觉得有什么丢人的，更介怀的反而是前头那个“老”字，可为什么自从江漪和她说完她的“真实体验”之后，童晨晨就觉得这么憋屈这么酸呢？

她这是和谁得瑟经验丰富呢？

于是，后面那些说教，童晨晨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哪怕她的注意能稍微集中一点点的话，都会觉得江漪是天生做老师的料，就连撞见自己学生的恶趣味小收藏这种事，都能不疾不徐的淡定和她讲道理，言语里也没有什么责怪和厌恶，更像是在谈心。

而对于江漪说的那些，她其实也是很认同的。

憋屈了一会儿，童晨晨突然闷闷的问：

“你有男朋友？”

江漪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为什么童晨晨会问他这个了。她面上有一瞬不自然的红，她没好气的伸手，用手指把小姑娘的头戳的一点一点的，语气佯作嗔怪道：

“想什么呢你。”顿了顿：“什么‘你你你’的，得喊老师啊。”

想做我老师？童晨晨突然特想问问你江漪到底何德何能。平常给你个面子意思意思也就得了，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想当我老师，真不是夸张了，你还差个几百年的道行。

但她问的确实不合适，联系上下文简直就像在打探人家私房事了。童晨晨赶紧找补：

“是我妈让我帮我小舅舅问的。”

江漪沉默了会儿，最后终究还是答她了：

“没有。”

童晨晨觉得，江漪脸上的笑似乎都淡了很多。可她得到这个答案，却莫名的心情不错。究其原因，童晨晨觉得可能是在这场单方面的较量中，她也没有输的太惨的缘故。总之，江漪没有男朋友这事儿她还挺开心的，比她有经验又怎样了，现在还不是找不到男朋友，和她一样，单身狗一条。

那种很明显的开心掩都掩不住，几乎只在一瞬间，江漪就察觉了。

江漪：“……”

“你忙吧，我用电脑了。”

童晨晨开心完了都不尴尬了，她说着，伸手就要去拿电脑，却见到江漪几乎同时的，把手搭在了键盘上。

“？”

江漪不是要过河拆桥吧？

江漪似笑非笑，她指尖轻轻点在“物理资料”上，语气埋怨：“怎么命名成这个，我想都没想就点开了。”

对于这一点，童晨晨也很疑惑，甚至有点气，这不是埋汰物理么？

“我的意见呢，是先把它们删掉，等你大一些之后，再有需求再说，你觉得呢？”

您都这么说了，我难不成还能要求和您一起办公室观影吗？童晨晨“嗯”了声：

“那删呗。”

江漪把电脑推过去，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意思不能再明显了。这是让她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全部删干净。

童晨晨根一点也不心疼这害惨了她的几个G的收藏，麻利格式化，江漪这才满意：

“你用吧。”

*

隔天，听闻童晨晨的遭遇，苟为深表同情并致以深切慰问。

如果他没有笑到打鸣的话，童晨晨说不定真就信了他的邪。

“啊呀晨晨姐，我忘了说这是给你借的了，要不然三哥哪怕是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也舍不得把他那些珍藏借出去啊，啊哈哈哈，那几个G可是他翻遍全网甄选出来的三高（高质量、高颜值、高清□□），你都不用揍他，就告诉他全给他删干净了，那货都能哭了。”

童晨晨撇嘴，三哥是隔壁班体委，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她小细胳膊小细腿的，哪揍得过了人家。

“对了晨晨姐，听说了没，下下周有讲座，肯定特无聊，咱几个批假条出去吃火锅吧！”

火锅？一群人围在一起互相吃对方的涮筷子水吗？童晨晨兴致缺缺：“不去不去，你们自己玩吧。”

苟为依旧不放弃拉她入火：“那去灰度吧，我们上次去酒吧……还是在上次。”

“……”童晨晨，你这说的是什么屁话：“一群未成年小屁孩儿，不好好学习去什么去。”

苟为目瞪狗呆，整个人都傻掉了。啥？他没听错吧？晨晨姐刚说什么来着？他伸手揪住个旁边走过的同学：“哎你，听见晨晨姐刚说什么了嘛？”

无辜同学也是一脸震惊：“她说……她好像说让你好好学习……”

苟为：“是、是我理解的那个‘学习’吗？”

无辜同学：“还、还有另一种‘学习’吗？”

童晨晨实在没眼看这两人从这里搞什么暗号接头了：“倒数第一还不能搞学习了？倒数第一最大潜力股好吧，我就问你们，谁能比上次考试多考七百五十分？”

“！”

晨晨姐不愧是晨晨姐，考不考得了先暂且不论，但全校学生里，能有哪个敢讲出这么有范的话啊，全校第一能吗，就是班长温行止在这都不能比晨晨姐更威武霸气了。想着这个，中二男生没留意爆了句粗口，再看向童晨晨的眼神都不同了，挺高一男生这一刻竟然满眼星星了。

然下一秒，他就被童晨晨在后脑勺拍了一下。

“注意素质。”

苟为“嗷呜”一声捂头，委屈巴巴的看童晨晨：“晨晨姐，您这是在逼我叫您晨晨妈啊！”

童晨晨：“……敢这么叫你就完了。”

苟为：“……”

哭，更像妈了。

*

童晨晨趁着双周假回家的时候，让方瑜华女士帮她把U盘里的资料打印出来。

“学习资料？”方瑜华女士激动异常，就连老姐妹约她打麻将都不香了：“哪一科的资料呀？”

童晨晨想都没想就答：“英语，阅读理解。”

方瑜华女士点点头，很是理解：“原来是英语啊，挺好，我们啊，还是要和国际接轨。阅读理解这个妈妈当年也做过的，看来这教育啊，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变化，还是老一套，读文章然后做选择题嘛。”

她说着，缅怀过去似的拿起了一份打好的论文，然后……

然后就陷入深深的沉默。

这……这是正经中国人能看得懂的玩意儿吗！

方瑜华女士死死盯着如同天书一般，通篇长的要死的单词和稀奇古怪的鬼画符，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突然觉得，她家宝宝学习不好，那真的不是宝宝的问题啊！现在的学校真的太缺德了，教育部的人脑子都进水了吗？她小孩儿可是正经的中国娃呀，能说个im fine thank you and you 不就得了嘛，这是要和国际接轨，还是要给她家宝宝发射到国外去啊！

这就是让她去学，成绩也妥妥的个位数啊。

不行，她得给宝宝的英语老师打个电话理论理论，这不是虐待小孩儿嘛！

“不用。”童晨晨阻止：“不能给英语老师打电话。”

“为什么？”

因为这样你就会发现，其实这是物理论文。

“因为我现在是英语课代表，你给英语老师，也就是我顶头上司打电话吵架，不利于上下级之间处好关系。”

方瑜华女士深以为然：“你说的对，这个确实是要搞好关系的。”

停了几秒，方瑜华女士突然反应过来，一脸激动：“什么？英语课代表？宝宝啊你现在已经是小领导了吗！”

童晨晨：“……”

你说是就是吧。

因为这件事，在短暂的两天假期里，方瑜华女士愣是召集各路亲戚，给她摆了一桌。而她也因此机会，得以见到她那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小舅舅，方朔东。

看到那张和方瑜华女士无比肖似的面孔，只一眼，童晨晨就知道，这个人就是她的小舅舅没跑了。也只一眼，连童晨晨也不禁感叹方家优秀基因的力量——这是个好看的男人，很好看的男人。

方瑜华五官里那种女性的阴柔特质在男人身上凝成一种好看的、雌雄莫辨的美，而这种无声的力量又让这个人举手投足间都向外散发着十足的吸引力。

帅气又多金，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选之子，无数少女理想中的情郎吧。童晨晨心想。她又莫名的想到江漪。不得不说，如果江漪嫁给她的小舅舅的话，那形容他们两个用什么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天造地设都是不为过的。

只是想象两人站在一起的恩爱画面，童晨晨就莫名觉得浑身不舒服。连带着看她小舅舅都觉得有点烦。

“姐！”方朔东看到方瑜华女士，迈着流里流气的步子晃悠过来，然后很夸张的“呦呵”了声，指着童晨晨大声道：“看看这谁啊？嘶……这不我小侄女么？”

童晨晨：“……”

更烦了。

男人像是早就习惯了她的漠视态度，自顾自的嘻笑：“姐啊，听说晨晨当上英语课代表了？你给英语老师塞了多少礼啊这是？我看课代表多没劲，不如直接花钱办个班长给她当几天呗，不行这个钱舅舅给你出了，怎么样？”

“舅舅这么厉害啊？”童晨晨微笑。

方朔东没想到一向不搭理自己的小侄女竟然接他话茬，更得意了：“那是。”

“那麻烦舅舅给我整个美国总统当几天好了。”

“没问……”方朔东话都出口才反应过来：“啥？总统？”

“不行啊？”童晨晨拖出个长音：“那英国首相行不行？”

“还英国首相呢？你脑子有问题啊！”男人么，被童晨晨那声怪里怪气的“不行”激出几分火气。

“这也不行啊？那跟我说说您哪儿行啊？我看您就这两个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赶上了赶上了赶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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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