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老师呆愣愣的，她短促的“啊”了声，这一声像是断在喉咙的一个气音，也像是一个定身咒。
随着她这一声落下，班级里突然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和她一般无二的表情，目光聚在另一个站着的人身上。
童晨晨发音太快太流畅，绕口令似的，以至于很多人都没能分辨她究竟说了几个词汇，不知道她说了什么的也大有人在。英语老师倒是可以听清的，可就是因着这份“可以”，她比所有人都要震惊，张着嘴半天都没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江漪也听清了。
她原本只是有事路过的，却没想到经过十四班半掩的班门时，听到里面传来声如洪钟的一声“童晨晨”。下意识的，江漪脚步缓了下来，视线也循着声音飘了过去。
视线所及，小姑娘似乎也愣了下，但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起身，侧脸带着轻微茫然，却沉凝。
阳光从对侧的窗口洒过来，在她的长睫和眉梢处抹上层淡金，也衬托的她肤色白的几乎有些透明了。
江漪多看了两眼，从前她对这个小姑娘的印象是肆意而张扬的，她脸上总是有着最丰富而直白的表情。她很少会像现在这样，气质一点也不像这个岁数的孩子。
有人说，成长就是把那些直且锐的情绪一点一点搓磨钝平，强烈的爱和恨在时间里也像被蒙上层纱，轻的根本难以为继。
怪了，她怎么从来也没留意到这些？
终究还是有些失职的。
童晨晨的这副表情，衬托的一脸严肃向这边走来的英语老师都凶神恶煞起来，指指戳戳的细竹条更显得咄咄逼人。
鬼使神差的，江漪走过去，压低声音把答案极快的说给她听。
只是当她话落下，小姑娘的背影却似乎僵了僵。很快的，就像是为了打她的脸似的，柔软的小兔亮出锋利的齿爪，威胁似的冲着她挥舞，像是在说：
我就不听你的，就不听你的。
江漪眉眼却弯弯的，笑意像泉水一样。
无声的，无声的，往外淌。
*
英语老师好半天终于回过神来，她用自身诠释了什么叫“女人的脸变得很快”，无论是女教授、女法官还是女老师。
于是在周围人的视线里，她有些突兀的露出个姨母笑，和班里的学生们解释了下童晨晨所说的每一个单词词组的用法含义，最后还没忘了夸她两句。
可童晨晨真心觉得，还不如不夸。
英语老师说：“你们别觉得人家童晨晨脑子傻，是从重点班上掉出来的人，但人家烂船还有三斤钉呢。”
“……”
童晨晨敢说，江漪在门口肯定是听见这句了的，她也敢肯定，江漪肯定是笑了。
*
因为这个小插曲，这节英语课下课前的死亡提问并没让太多人阵亡。但是那些看向童晨晨的目光，却很有点不同了。许多人都在低声议论着什么，压低声音说话的人里，也包括顾春秋。
“秋哥，我再问你一遍，你真没觉得她这次有点儿不对劲吗？”男生把本子立起，微微挡住下半张脸，声音压的极低：“你不是说内位是因为你来咱们班的，可看这几天的意思，我觉着一点儿也不像啊？”
顾春秋哼出个轻慢的调子：“枫子，那你给哥们儿分析分析，她为的什么。不为我，难道是为你啊？”
肖枫被他一呛，脸有点涨红，觉得有点自讨没趣的。
他又回头瞥了眼童晨晨。他语文学的烂，也想不出多高明的形容词，总之就是一个感觉，怪好看的。
无论看几遍。
一边是好兄弟，一边是好兄弟的疯狂追求者，无论哪家的道理，他肯定都是要向着自家兄弟的。
但是平心而论，他觉得童晨晨这么卑微的喜欢着春秋，其实也挺惨的。
童晨晨哪儿不好了？长得没话说，家里有钱，对你更是死心塌地的好，你让她往东她就绝不往西。天天屁股后面追着你，送这送那的，万把块的手机你说了句处理器不错，人家眼都不眨就送给你了。结果呢？你玩手机的时候不记着人家的好，被抓住了倒是想起她来了。
人啊，不能比较。有时候一比较，哪怕是兄弟，也多多少少会有点儿眼馋的。更何况还是塑料兄弟。
但肖枫可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就是有点酸了。自从童晨晨考试交白卷来了他们班之后，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顾春秋做的过分。
行，就算你不喜欢辣妹，喜欢熟女，想泡经验丰富的大姐姐那一型，那你正大光明的啊，总吊着人家童晨晨算怎么回事儿？一边pua着人家妹妹，一边还立着“我心里有个永远无法企及的女神”的痴情人设，算怎么回事儿啊？逗弄着看人家小姑娘天天为了你那“无法企及”争风吃醋，很有意思吗。
好吧，可能是挺有意思。还有成就感，也有面子。
谁还没做过白日梦了：幻想着有个疯狂迷恋你的校花妹妹，她千人追、万人迷，但看除你以外的所有人时，眼神冰冷的像在看狗，只对你一个扶风弱柳。可能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在于我的妹妹活在想象里，而你的妹妹在左起倒数第一排的座位里。
想着想着，无名火突然就拱了上来。肖枫和顾春秋平常总混在一起，他从没呛声过他的，今天却反常的有点没压住情绪：
“你说她过来是为了找你，找你干嘛？找你来背单词啊？”
顾春秋被刺的有点莫名，也不知道同桌今天是抽了什么风，但是他深谙一个道理：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简单说那就是人家对你和软，你态度最好拽一点，强硬一点。人家要是硬起来了，你则要放软些。于是他嘿嘿笑两声，打着哈哈：
“那也真没准儿是找我背单词的，谁知道她呢。”
男生见他这样，倒也不好继续呛声，他继续着刚刚的话题：
“秋哥，童晨晨私下里有找过你吗？这要搁从前，她不得疯狂往你身上沾啊？”
“疯狂”这两个字让人神经莫名舒适，男生嗤笑一声，懒散道：“我都让她别总缠着我唧唧歪歪的，她哪儿敢找我？”
顿了顿，他唇角勾起个痞痞的笑，说：“她不仅不敢来找我，还故意避着我呢，平时眼神都有点儿不敢看我，所以我才和你们说她是因为我转班过来的，懂吧？小女生们都这样。哎，都让她烦死了，我真对这种人来疯的没兴趣，哥们儿你也知道我喜欢谁的。”
肖枫翻个白眼，实在不想搭他这茬。他在心里腹诽，要是你喜欢的那个人能看上你，我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玩。
他这边没吭声，顾春秋倒是渐入佳境了：“和你说个事啊，知道老宋翻包想找我的游戏机的事儿吧？这件事其实还有后续。”
肖枫很配合的露出疑惑表情：“后续？”
“佳晴你知道吧，我那个五班的干妹妹，她不是语文课代表么。就那天她和我说去抱作业的时候，听到童晨晨和老宋吵架呢，可凶了，为的就是老宋翻我包这事儿。”他嘴角抬了抬，勾起声音里头的哑笑：“你猜猜童晨晨那个疯批做什么了？你敢信？她去语文教研室，把老宋位置也翻了个稀巴烂，我操，真是牛逼……”
肖枫张张嘴，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再看向童晨晨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良久，他才低低的吐出口气来：“怪不得呢，怪不得刚刚和咱们棍儿姐都那么刚的……”
顾春秋眼皮跳了跳。是啊，童晨晨刚刚和英语老师实在是有点……不一样。
顾春秋很清楚童晨晨那脾气。也不是没见过她怼人，但真不是这个怼法，那是要问候对方的家人、祖宗以及身体器官的。
这么一想，童晨晨好像是有点儿不太一样了。
顾春秋突然有点儿烦躁，他抬手，抓了抓他那在违纪边缘大鹏展翅的头发。之前他可能是对童晨晨太冷淡了，好像从开学以后，她就再没有粘着自己了，甚至都没有来送过饮料了，虽然顾春秋是真不喜欢这人在自己身边聒噪，可她现在走个路上个操打个饭，都避着他躲着他，这可就有点儿没劲了。
虽然说童晨晨现在为了追他，追到了他们班上，但好像也确实就像枫子说的那样，她不像以前似的缠他了。
看来上学期末说的那句话，还是有点儿重了。顾春秋掂量着言语轻重，决定下课叫童晨晨出来谈谈，巴掌有了，甜枣也得跟上才行啊。
*
童晨晨从屁股挨上凳子的那一刻起，浑身上下就没有自在过。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江漪没走；她不仅没走，她还一直盯着她；她不仅一直盯着她，她还在笑！
那道目光犹如实质，让童晨晨感觉如芒在背，她有种不堪重负的感觉，几乎想要猛的回过头，恶狠狠的瞪回去了——她又不是没有这么做过，这是她解决不怀好意的探看最好用的办法，几乎是立竿见影了。当初选择坐在姜容旁边她就这样做了，从前在国外的时候，因为华人身份受人目光指指戳戳的时候也是如此。她做不到像江漪那样云淡风轻的笑笑仿佛无事发生，她只会以眼还眼，只会用更直更冷的目光，尖刀一样的，狠狠扎回去。
但是，如果是江漪……如果和江漪大眼瞪小眼……
童晨晨不用想就已经尬到无以复加了。和江漪大眼瞪小眼也太尴尬了，尤其是她还是眼小的那一个。
只不过江漪这又是唱的哪一出？童晨晨直觉她是要找自己的，她本能的想避，恨不得英语老师能和下节物理换课来个无课间连排。
不过救星出现的相当及时。
下课铃声一响，顾春秋已经站了起来。：他展展身子，校服随着他动作松垮垮的敞开了口，他抬手“刷拉”一声，将拉链一扯到底，露出里面薄衫隐约的腹背线条来。
有女生在旁边“哇”了声，嬉笑着直呼感谢男菩萨。
顾春秋挑眉，懒笑着哼了声，一巴掌不轻不重的拍在女生的肩上：“菩萨也不度你。”
女生又笑了几声，伸手还拍了他一下，但他一直往童晨晨那边瞄。
余光里，童晨晨似乎低着头不想看向他这边的样子，表情也不太好看。顾春秋心里低笑一声，几步走过去，他突然弯下腰，在童晨晨耳边不远不近处，低低“喂”了声。
童晨晨本能的躲闪，一股刺激的烟草味道倒覆下来，童晨晨皱起眉，抬头就见到顾春秋放的巨大的脸。
顾春秋自觉自己现在这不笑的表情很飒很到位，他冲着童晨晨往旁边儿侧了下颈，语气压的低哑短促：
“来一下。”
童晨晨：“……”
这个面瘫在她这一梗脖子算怎么回事儿？这是要就义，还是要就医啊？
然而，童晨晨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小白脸是谁了。
她也是来到十四班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误打误闯和自己的“心上人”变成同班同学了。真是无巧不成书。一开始童晨晨还担心怕被从前熟悉自己的人看出不妥。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神经粗壮的苟为。
但是很快，这个担心就没有了，对方对她的态度似乎挺淡漠的，这倒是合了她心意，所以两人即便一个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倒也一直没什么交流。
但童晨晨没想到今天，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方竟然突然朝她发难了。
等等……这个，节骨眼上？
一瞬间，童晨晨突然福至心灵，她挂了下笑，用上了能给出的最大阈值的柔和声音：
“好啊，没问题。”，
期待火葬场吗，一路给渣男送进土的那种：p
有没有发现，真相要一点一点揭开了，原主的秘密，江漪的隐情，今天有点儿短，争取明天三万三（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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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臆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