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里的的江水冷不冷女孩不知道，可能待会儿她跳下去就知道了。
这场大雨下得嚣张狠厉，谁敢出门，立马给你浇回去。所以适合女孩这样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的轻生者。
女孩找了个偏僻的地方，从这儿跳下去生还率百分之零。湍急的江水是一排下牙，戾气很大的雨是一排上牙，她跳下去就能被一口吞了。
“你是要跳吗？”
雨声太大，天太黑，旁边什么时候冒出个人来女孩都不知道，给女孩吓一跳。
“你别拦着我！我下去了就轻松了。”对方是个男孩，年纪似乎与自己相仿。他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自己。女孩以为他要拦着自己。
男孩听见女孩的回复，他也爬上了桥栏杆上坐着，并与她保持了点儿距离，声音淡漠着: “你跳你的，我跳我的。”
女孩侧过脸看着不远处的男孩，这男孩太瘦弱了，好像多少天没吃过饭一样。
“你是因为点儿什么？总不能也是在学校被欺负吧？”女孩苦笑，脑子里闪过不好的回忆。
“我早不上学了。爸妈离婚后，就谁也不管我了。我跟奶奶住，她上礼拜去世了，我想去陪陪她。”
女孩回过头，泪水早就混进打在脸上的雨水里。男孩的身世被他几句话就总结完了，太短也太沉重。
“你有爸妈，你得好好活着，得让他们知道即使没有他们你仍旧活得好。”女孩哑着嗓子，有点儿羡慕至少他有爸妈。
“那你呢，你没爸妈了？”既然都准备跳河了，男孩说话也没再委婉。
女孩点点头:“没了，他们出车祸走的。舅舅主动抚养我的时候我还挺感动的，时间长了发现他只是想要爸妈的遗产而已。”
“但你至少有学上吧，为什么不坚持？”男孩每次和奶奶出去捡废品路过学校的时候，他心里都是羡慕的。
女孩听到学校两字，身体不住地抖了抖。在学校，有人给她起外号，只因为她脸上的胎记。甚至每次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都有同学在底下小声地嬉笑着。时间一长，她害怕被老师提问，知识也进不去她的脑子。学习成绩一降再降之后，连老师都不大爱搭理她了。
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其实很会看大人脸色。看出老师不再护着女孩之后，就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先是有小组讨论的时候没人跟她说话，然后就是同桌□□的时候故意给她打低分。甚至有人总想故意探她的底线，趁她不在座位上的时候，往她的书本上用水性笔乱画。
等女孩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发现那些涂鸦，也只能忍气吞声。她的底线被压得一降再降。周围一圈人看到女孩伤心无奈的表情后，又开始窃喜地笑着。
“反抗过吗？”男孩问。
女孩吸了吸鼻涕，“反抗之后呢？没人会为我撑腰的。我还得在这个班级里，会面临更多的冷暴力。”
男孩:“我觉得境地已经不会再差了。你都不如反抗一遍之后再来死了。”
女孩:“我要是在学校闹事，回家舅舅会打我的。”
男孩:“可你连死都不怕了。为什么不拼一把，你用的钱是你父母的遗产，你有资格硬气起来。”
女孩看着江水泛着远处的灯光，就像她看不见的未来，时隐时现。“没有人爱我了，活不活都无所谓。”
男孩:“你爱你自己不行吗？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以后没准会遇到爱你的人。”
女孩转过头:“你想得倒挺明白的，为什么也来这儿跳河？”
男孩按着自己胳膊的淤青，那是昨天搬货的时候，被高处的箱子砸的。女孩担心的是同学的冷漠，而他要担心的是第二天怎么填饱肚子。他太累了，想歇一歇了。
“钱太难挣了，我搬不动那些箱子。”男孩觉得，比冷暴力更可怕的是没钱生存，可能现在不死，早晚也会面临这一天。男孩说完就松开了手。
女孩眼疾手快地一手薅住男孩的衣领，一手死死攥着栏杆，若是真的有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她眼前逝去，她真的害怕。
水的冲击力和男孩的重量太大，沾了雨水的栏杆太滑，女孩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哪管这时候有人能来帮帮自己。
“救命啊——！有谁，有谁能来帮帮我们！”
男孩看着女孩苦苦硬撑的样子，他是感激的。临死之前，有人还会为自己拼命。
“别救我了，救上来，我也不知道怎么活。”
女孩没理他，仍旧呼喊着。她不想死了，江水太凉，比冷暴力还凉。“咱们不死了，日子熬一熬万一过去了呢！”
这时一辆大货车打着闪光灯停在了路边，司机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儿方便一下的，却听见了呼救声。
司机师傅是没想到这大半夜的还有俩孩子在这儿要跳江。司机师傅三两下就把俩孩子拽了上来，带着他们回到了车上。
“这么大点儿的孩子，什么死不死的。可不准瞎合计。没爸没妈咋了，大叔我也没爸没妈啊，我跟着我师傅长大的，不也活这么大岁数了。小伙子你要是愿意，就跟我拉大货。小姑娘你以后可不能再示弱了，你已经光了脚的，还能怕那穿鞋的？谁要是再搁你书上乱画，拿上白板笔往他脸上画！怕老师说？怕舅舅打？那别人欺负你的时候，他们都没站出来，这时候站出来顶个屁用！装什么好人？你要记住你没错！把你的态度拿出来，你要让欺负你的人知道，欺负你是要付出代价的！若是对方也禁得起折腾，咱就干！你没发现有许多恶就是莫名其妙的，不会因为你的退让，他们就不找你了，所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了吗？还有你的舅舅如果拿着你爸妈的钱还欺负你，那就寻求别的亲人作证，或者直接找警察。你不需要他的照顾了，有什么事儿不明白的给叔打电话。”
好心的司机师傅将女孩送到了派出所，带着男孩临走时嘱咐着:“你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了，就没有什么再能为难你的了。”
警察向女孩要监护人的手机号时，女孩没有给，她说她的舅舅对她很不好，她不想和舅舅生活在一起，希望社区能帮忙，让自己住在原来的家里。但女孩年纪尚小，确实需要监护人，在舅舅的再三保证下，社区愿意再给舅舅一次机会。
事情显然不顺利，但女孩在小区里撕心裂肺哭诉的时候，惹得一群大爷大妈议论纷纷的时候，社区算是没法再给舅舅机会了，稀泥也会被舆论的风吹干的。
女孩兜兜转转，最终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家。社区会定期询问女孩的状况，保证她的安全。女孩这回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重新返回校园的女孩仍面对着冷暴力，仍然有人在她的书上乱涂乱画。但这回她没憋着。她拎起自己的书大声质问着所有人:“刚才是谁在我书上乱涂乱画的！”
其他人没料到女孩会反应这么大，一张张本来等看笑话的脸瞬间不嘻嘻了。
“没人敢承认是吧？当什么缩头乌龟啊？”
乱涂乱画的同学可能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当即站起来说:“我画的，怎么了？”
“你承认就好！”女孩三两步走到那同学面前，拎起对方的书包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他妈有病吧！”那同学急了，上来就要同女孩打。被其他同学拦了下来，教室里瞬间吵吵嚷嚷的。
“闹什么闹！看看全走廊，就咱们班最吵。惹事儿的自己出去站着去！”老师没有问缘由，他讲课的进度落下了，打算下课后再处理。
本来女孩和那个同学一人站一边，但那个同学觉得今天很没面子，恶狠狠地对女孩说:“你等着，这事儿没完！”
“我告诉你！以后惹我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你要是不想好了非要找我麻烦，我肯定饶不了你！闹到校长面前我也不带怕的！不信你试试！”
那同学看着女孩要撕了自己的眼神，磕磕巴巴地嘟囔了几句，真是个疯婆子。
女孩仍然要面对同学的不理睬，但没人再主动招惹。只要女孩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她这日子其实还是能熬得下去的。有时候女孩还会给司机师傅打电话，说一下自己近期的状况，也会问男孩如何了。
男孩跟着司机师傅学修车，还学了电焊。总算是有口饭吃，有个技能傍身。
两个人的日子，熬着熬着就走出了阴霾。
多年以后，他们偶尔聚在一起谈起当年的事情，多少是有些后怕的。若是真的在那一晚结束了生命，他们哪里还会知道，熬过来以后日子其实还是不错的。
生命大于一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