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情绪激动,目光猩红。
“晓竹,你别这样,你阿姐说了让你好好吃药。”聂七七上前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她试图唤回他的理智:“你连你阿姐的话都不听了吗?”
少年眼眸颤动,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他静静端起一旁已经凉了的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晓竹喉头滚动,压制住心中哀恸:“我阿姐……在哪儿?”
天地悠悠,暮色苍茫。
熊熊火光,满天风舞,无数细小的火苗围绕着紫玉的身躯翩跹起舞。
大火过后,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阿姐,走,咱们回家。”
晓竹小心地捧起装有紫玉骨灰的瓷坛,眼眸溢出温柔。
聂七七遥望着少年的背影。
她攥紧衣袖,身子不由得绷直。
心中被一股庞大的无力感袭卷而过。
聂七七的小动作一刻也不落地被身侧的上官翎视线捕捉。
他眉眼皱起,心底泛出一丝心疼,唇瓣抿了抿,却没有说话。
她侧头望向他,眸光坚毅:“上官翎,我不想再为鱼肉,我想做那把最锋利的刀。”
聂七七的躲藏,也许换来了片刻的安稳。但,这终归不是万全法,那些暗中的毒蛇只会盯紧她,伺机将她碎尸万段。
只有快速强大起来,才能亮出獠牙,才能不受制于人,才能保护身边的人。
迟早她要站在光明之处,揪出这些生虫鼠蚁。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始终在你身后。”上官翎回望着她,指尖抹去她眼角的泪花,“你想做那把刀,我便做你的鞘。”
聂七七回到迎春楼后,并没有回西苑,而是来到了叶晨房门口。
在离开迎春楼之前,她有一件事情要做。
“咚咚。”她提手敲门。
“谁?”里面的人嗓音悠扬。
聂七七回答道:“是我。”
下一秒,房门应声而开。
叶晨匆忙起身开门,连衣衫领口都未来得及遮掩,胸前露出一片雪白肌肤。
他见来人是聂七七,眼中的惊喜难掩,又忍不住关切道:“你怎么来了?你……没事吧?”
“多谢老板,我并无大碍。”聂七七打量了一眼叶晨放在门上的双手,随后用目光示意,“可否进去说话?”
叶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可以,请进。”
他连忙退到门侧,同时快速整理衣衫。
叶晨注视着聂七七的身影,她似乎今日话语间比以往多了几分疏离。
“叶老板,您何故出尔反尔?”叶晨刚将门带上,聂七七就已经单刀直入地质问出口。
她盯着叶晨的双眸似冰霜般锐利,直直插在叶晨心间。
“你所谓何事?”叶晨笑意冰冷。
聂七七死死盯住叶晨的双眼,厉声质问:“紫玉也是你楼中之人,为何要这样做?”
叶晨双眸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脸上神色却始终未变:“我并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紫玉的事情我也很是难过。”
聂七七冷笑:“呵呵,叶老板,整个迎春楼都是您的,我不相信你不知道这些。”
“当时您冲进来的时候,声音没有故意伪装,但刘大人脸上并无诧异之色。”
“他是怎么清楚知道紫玉在那间房的?我想,叶老板你应该心知肚明吧?”
她字字句句,铿锵有力,虽没有实证,但其中的因果逻辑不难猜想。
“我本无意害她。”叶晨嗓音暗哑,不再装聋作哑。
他脸上的哀伤转瞬即逝。
转而又反问聂七七:“可我知道又如何?迎春楼开门做生意,我虽为老板,但也不能事事顺心如意。”
“可你明明答应过我,不插手的,你为何要出尔反尔?”聂七七知道他有难言之隐,所以只是希望他可以别插手,但连这一点他都没做到。
“我只是一个生意人,不是大善人,难不成为了你生意都不做了吗?”
聂七七眼神一愣,苦涩笑道:“您说的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其实她心里明白,归根结底也责怪不到叶晨头上去。
他们只不过都是站在自己的一方罢了,她也没有资格去责怪谁,毕竟是聂七七自己将紫玉拉到这摊浑水里来的。
只是她原本以为得到了叶晨的许诺,这计划便可万无一失。但千算万算,还是算不过人心的善变。
聂七七退后一步,直直跪下,朝着叶晨郑重一拜。
“叶老板,多谢您一直以来的照拂,聂七七始终会记得您雪中送炭的恩情。”
“但,道不同。”
“我也不想你左右为难,今后我们母女俩就不劳您费心了。”
叶晨看到地上那道身影,举起的手又放了下去,想要挽留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化作了两个字:“保重。”
聂七七起身退出房间,身影决绝。
迎春楼的牌匾金碧辉煌,正如她初见那次一般。
聂七七站在门口,恍如隔世。
她收回视线,拢了拢身上的行囊:“娘,走吧。”
聂夫人只是点头微笑道:“好。”
她从始至终并没有过问聂七七突然离开的原因。
“小聂!”
聂七七朝着声音的方向回头望去。
迎春楼门口站满了故人,洗碗的大娘、后厨的大爷、吴哥、柳芝,还有晓竹。
聂七七朝着他们用力挥手:“各位!日后有缘再见!”
大娘大爷们也回以挥手。
“姐姐,我跟你走!”晓竹穿过人群,朝着聂七七的方向走去,“你的命是我阿姐救回来的,我要替她守着你。”
他什么行李都没有,只有怀中捧着一只瓷坛。
“好。”聂七七点头答应。
紫玉已经不在了,晓竹一男子留在迎春楼也多有不便。原本聂七七也是想要过阵子,等他情绪平稳了再来问他去留的意向。
三人朝着溪北的方向走去,夕阳将影子的尾巴拖得老长。
聂七七总觉得有一道炙热的视线凝望着她。
她停住脚步,回头望去,人群中并没有发现叶晨的身影。
“怎么了?”晓竹朝着她询问道。
聂七七浅笑着摇头:“没事,看花眼了。”
迎春楼的楼顶,一抹红色的身影闪过。
叶晨凝望着溪北的方向,点燃了手中的面灯,滚烫的灯油滴在他白皙的肌肤上,他好似也感觉不到一样。
“愿你今后一切顺遂。”
人走茶凉,楼顶只剩下面灯的火苗在缓缓摇曳。
滴答滴答,白色的灯油顺着瓦片滴落下来。
清风吹过,烛火熄灭。
溪北老房子的门前,三人面面相觑。
“没想到我还会再回到这个地方。”聂七七看着门口破败的木门感叹道。
晓竹站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是姐姐你以前的家吗?”
“嗯……算是吧。”聂七七犹豫着还是点了头。
晓竹一脸兴奋:“哇,原来姐姐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
聂七七闻言有些失神,她才明白对于晓竹他们这类从小寄人篱下,无依无靠的孩子来说,有一方属于自己的屋子已经是算是‘大户人家’了。
他见聂七七并没有回应,便小心开口:“我说错了吗?”
一旁的聂夫人眼神慈爱,摸了摸他的头:“说的没错。”
转而又笑着对聂七七说道:“我们七七啊,原本就是大小姐。”
聂七七抬手推门,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如同一位年迈体弱的老人,轻轻一碰就能感觉到脆弱不堪。
她迈进屋内,里面一切的布局就如她们离开时相同,只有桌上沾满的灰尘证明光阴的流逝。
那位刘大人已死,如今这处容身之所虽然破败,但是暂时也算作安全。
聂七七三人很快将屋子内外都打扫干净。
“娘,我跟你住主屋。”
聂七七转头,眼神朝着侧屋指去:“晓竹,你就睡我先前的那间侧屋吧。”
这个老房子主厅两侧各有一间主屋和侧屋,原先绿饶还在的时候是跟着聂夫人住在主屋内,现下晓竹男子身份,多少有些不便。
“不用姐姐,我刚刚已经把柴房都收拾好了。”
晓竹抬脚就往柴房走去,不给聂七七一丝拒绝的余地。
等到上官翎处理好事务赶到溪北老房子的时候,三人都早已收拾完毕。
他抱着双手站在聂七七房内,眼神扫视过四周。
屋子内空空荡荡,除了那张陈旧的床榻。
“你的百宝盒加上你在迎春楼的工钱,应该攒了不少银子吧?怎么又住回到这破地方了?”上官翎语气中满是无奈。
聂七七打量着屋子内,淡然道:“我觉得这地方也没什么不好呀,房间也够我们三人住,而且今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她虽然身上还有些银子,但她现在身边有三张嘴等着吃饭,所以事事都需要精打细算,分毫都要用到刀刃上。况且,如今从迎春楼出来,以后就要靠自己挣银子了,断然不能像从前侯府那般大手大脚。
从衣食无忧到身无分文的日子,聂七七再也不想经历一遍了。
上官翎询问道:“你今后可有打算?”
聂七七眼神中带着狡黠回望着他:“我当然是自是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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