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木桩下的黑汁已汇聚成半尺高的浊流,黑袍人的轮廓在红光中愈发清晰——破旧的黑袍下,露出的皮肤布满深褐色的尸斑,左眼下那道刀疤像是活物般蠕动,每一次收缩,都有细小的尸蛊从疤缝里钻出,又迅速钻进他的掌心。他低头看着地上苏墨干瘪的尸体,喉咙里发出类似虫鸣的低笑,掌心黑气翻涌,正将苏墨残留的魂魄碎片往槐木桩上的咒文里按。
“赵宇的煞核碎片,藏在桩身第三道咒纹里。”沈砚的声音带着颤,却死死攥着罗盘,指针对准槐木桩底部,“赤阳火要顺着咒纹烧,才能引动碎片里的阳气,绝不能让他先补完魂咒!”
苏念解开腰间铜盒,盒内赤焰骤然暴涨,竟映得她眼底都泛起红光。她刚要上前,脚下的泥土突然剧烈震动,数根缠着尸蛊的黑藤从地里钻出,直朝着她的脚踝缠来——是刚才被甩在身后的藤尸鬼,竟循着气息追了上来,它们的眼眶里不再是零散的尸蛊,而是灌满了黑汁,关节处的藤蔓也变得粗壮如臂,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冒着泡的黑印。
“我来挡着!”沈砚猛地将罗盘往地上一按,罗盘指针“咔”地断裂,表盘里的朱砂瞬间渗出,在地上画出一道简易的镇魂阵,“你只有半柱香时间,赤阳火一旦离体太久,会反噬你的魂魄!”
朱砂阵刚成型,最前面的藤尸鬼就撞了上来,藤蔓狠狠抽在阵线上,朱砂泛起的红光剧烈闪烁,沈砚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黑血——他本就吸入了太多邪气,此刻强行催动镇魂阵,已是强弩之末。可他还是伸手从背包里掏出最后一把糯米,撒在阵线上,糯米遇朱砂瞬间变红,竟暂时将藤尸鬼逼退了半步。
苏念没有回头,她握着铜盒的手泛白,赤焰顺着她的指尖流到桃木匕首上,原本微弱的火光瞬间变成赤金色。她踩着黑汁往前冲,黑袍人终于抬头看她,掌心黑气凝聚成一把利爪,直朝着她的胸口抓来——那爪子上爬满了尸蛊,只要被碰到,恐怕瞬间就会被钻进五脏六腑。
千钧一发之际,苏念猛地侧身,匕首上的赤阳火擦着黑袍人的手臂划过,“滋啦”一声,黑袍被烧出一道缺口,里面的皮肤瞬间碳化,冒出带着腐臭的黑烟。黑袍人吃痛,嘶吼着挥爪再攻,苏念却借着侧身的力道,纵身跳上槐木桩,匕首对准第三道咒纹,狠狠刺了下去!
赤阳火顺着咒纹蔓延,槐木桩上的血色咒文开始剧烈闪烁,像是在抗拒,又像是在呼应。黑袍人见状,疯了般扑过来,掌心黑气化作锁链,缠住了苏念的手腕,试图将她从桩身上拽下来。苏念只觉得手腕传来刺骨的寒意,黑气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爬,所过之处,皮肤都变得僵硬,仿佛要被冻住。
“找到碎片了!”苏念咬着牙,指尖传来滚烫的触感——匕首刺中的地方,竟透出一点金芒,是煞核碎片!她刚要将碎片抠出来,黑袍人的另一只手突然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举到半空,黑汁顺着他的袖口往下滴,落在她的脸上,带来钻心的疼。
“你以为,凭这点阳气就能破我的魂咒?”黑袍人的声音像是无数虫豸在嘶鸣,“百年前赵宇没杀了我,今天你们这些小辈,也只能当我的魂养料!”
他掌心黑气暴涨,正要往苏念的七窍里钻,身后突然传来沈砚的呐喊:“苏念!接符!”
苏念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黄符朝着她飞来,符纸上用朱砂画着赤阳火的符文——是沈砚最后的镇魂符,他竟将自己的阳气都渡到了符上。她猛地偏头,用没被缠住的手抓住黄符,顺势往黑袍人的脸上按去。
黄符遇黑气瞬间燃烧,赤阳火顺着黑袍人的脸蔓延,他发出凄厉的惨叫,掐着苏念脖子的手松了几分。苏念趁机将桃木匕首往槐木桩里再刺深几分,指尖终于碰到了煞核碎片,她用力一抠,碎片带着滚烫的阳气落在掌心,她没有犹豫,将碎片往黑袍人的魂咒上按去!
“轰——”
赤阳火与煞核碎片的阳气相撞,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槐木桩上的血色咒文开始寸寸断裂,黑袍人的身体在光芒中剧烈扭曲,无数尸蛊从他的身体里钻出,却刚碰到光芒就化作灰烬。他试图往后退,可脚下的黑汁已开始蒸发,槐木桩也在阳气的冲击下,慢慢裂开缝隙,里面传来百年前被镇压的冤魂的呜咽,像是在欢呼,又像是在悲鸣。
苏念从半空落下,重重摔在地上,她看着黑袍人的身体在光芒中渐渐消散,左眼下的刀疤最先化作黑气,然后是他的四肢、躯干,最后只剩下一缕微弱的魂丝,被赤阳火彻底烧成了灰烬。
当最后一丝黑气消失,槐木桩“咔嚓”一声断裂,地里的黑汁迅速蒸发,周围的雾气也开始散去。苏念撑着地面坐起来,转头看向沈砚的方向——朱砂阵早已破碎,沈砚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根断藤,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却朝着苏念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手指了指天空,“你看,雾散了。”
苏念爬过去,握住沈砚的手,他的手已经凉了,掌心还攥着半块破碎的罗盘。她抬头看向天空,原本浓得化不开的黑雾正在褪去,露出了灰蒙蒙的天,远处甚至能看到一丝微弱的晨光。
她想起出发前,族里的老人说,梅溪镇的雾,已经百年没散过了。
苏念站起身,走到槐木桩的残骸旁,捡起那枚煞核碎片——碎片上的阳气已经微弱,却还带着一丝温暖。她又走到苏墨、陈老蛊师,还有那两个没留下名字的族弟、族妹消失的地方,在每个地方都埋下了一撮从铜盒里倒出的赤焰灰。
风从镇外吹来,带着泥土的气息,不再有腐臭,也不再有虫鸣。苏念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梅溪镇,街道上的木房还是破旧的模样,却不再有藤尸鬼的影子,地上的黑泥也渐渐变回了正常的土色。
她握紧铜盒,转身朝着镇外走去。阳光终于穿透云层,落在她的身上,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身后是七个人来,却只有一个人走出去的梅溪镇,是百年的冤魂得以安息的鬼镇,也是刻在她骨血里的“渡厄”。
从此,世间再无梅溪鬼镇,只留下一个关于赤阳火、煞核碎片,和七个年轻人的故事,在族里代代相传——故事的最后,总会说,雾散的时候,是有人用魂魄,换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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