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得裴清舟心口一颤。
他早已料到她会抵死不承认,可当她面无表情地对他说出那些话时,裴清舟的心还是没忍住剧烈地抽痛了一下。
那朵芙蓉花在他手中碎得不成样子,嫣红的花瓣被指尖碾碎,他敛着眉目:“嫂嫂嘴上不承认没关系,可焱奴却清楚地记得,两年前,你我分别在胸口处纹了一朵芙蓉。”
他蹂.躏着花瓣,话还在继续:“嫂嫂还记得那纹身的模样么?我记得。我不仅记得那花的样子,还记得你我在那芙蓉花旁各自纹了一个字,我的是‘昭’,你的是‘焱’。”
“有那个印记在,嫂嫂总不能抵赖了吧?”
沈黛下意识抚上胸口那处,眼中闪过一丝惧色,思绪被他的质问声拉得很远很远……
自从焱奴住进杏花小院后,沈黛便对这个小瞎子愈发上心了。
她起了色心,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各种撩拨他,再看他红着脸跑开的样子。
可不论她使出什么手段,小瞎子都没有按照她想的那样情难自抑,更别提掏出真心给她了。
每当她撩拨一次,他便会远离她一分,她越是想要捉弄他,他越是刻意与她拉开距离。
在过去的十八年中,沈黛在宫里要什么有什么,哪怕是再难得到的奇珍异宝,父皇也会派人寻来送到她面前。
因此,在遇到裴焱奴之前,她从未尝过失败的滋味。
冥冥之中,得到小瞎子的心似乎变成了一种很有趣的挑战。
沈黛被激起了胜负欲,几次三番挑拨无果后,某日夜里直接将守在脚榻的小瞎子拽上了床。
她将人死死压在身下,擒住他想要反抗的双手,在黑暗的帐子里将他整张脸肆无忌惮地欣赏了一遍。
彼时刚满十七岁的焱奴哪遇见过这阵仗,他吓得声线发抖,在底下一个劲儿地央求她:“姐、姐姐,此举不妥,恐污了你的清誉,求你快些起来吧。”
沈黛被他逗笑了,凑到他唇边故意说道:“现下这个情形,分明是我霸王硬上弓。就算要担心清誉,也是你应该担心的吧。”
“我……我是个没人要的瞎子,连我父母都嫌我生有残疾,姐姐是个好人,将来会遇到一位十全十美的郎君,而不是把精力浪费在我这种废人身上。”
在焱奴眼中,姐姐是这个世上待他最好最好的人。可他也明白,自己是配不上姐姐的,她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逗逗他,他岂敢当真?
他的亲生父亲抛弃他,照料他的仆妇也抛弃他,若是他再不知好歹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到头来只会被抛弃得更惨。
焱奴清醒无比,虽说对姐姐有些许好感,可他还是按捺住了那份不该有的心思,甚至想再劝劝她。
可还没等他开口,沈黛便不管不顾地封住了他的唇。
一番缠吻过后,她面颊滚烫地喘着气,待气喘匀了才道:“焱奴,你不是废人,你是我沈……沈昭昭看上的人。我有的是钱,长得也不丑,你跟我在一起,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焱奴被她吻得面红耳赤,心脏剧烈地起伏着,一时缄默了。
那晚,他们止步于此。
一则是焱奴抵死不从,二来则是沈黛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大胆,她本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真到了那一步还是不敢。
翌日,沈黛醒来后发现小瞎子不见了,就连他的跟班小厮三七也不见了。
直觉告诉她肯定是因为昨晚的事,她急忙跑出去在周边找了一遍,却没发现他们的身影。最后,沈黛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去钱氏医馆找钱月娘。
月娘带她去了焱奴以前的住处,仍旧一无所获。两人就这样找了三五日,某天月娘突然来杏花小院找她,并告诉她焱奴被红芙镇一个有钱的寡妇看上了,过两日便要成亲。
得知这个消息的一瞬间,沈黛气得将屋里摆放了好几日的已经蔫儿哒哒的芙蓉花全都扔在了地上。
“本姑娘究竟哪点儿比不上那个寡妇?裴焱奴宁可跟她跑了也不留在我身边!”
月娘在一旁嗑瓜子:“虽然那寡妇比焱奴大十几岁,可你换个角度想想,焱奴的眼疾需要不少银子,你虽然有钱,可总有一天要嫁人的,到时候焱奴怎么办?”
“而那个寡妇就不一样了,她不仅喜欢焱奴,手里还有钱,焱奴跟了她,将来也有个依靠嘛。”
沈黛越听越生气:“不就是个依靠嘛,我也能给他!”
说完,她便去里屋的箱子里拿出几根金条,一把拍到钱月娘面前:“那个寡妇住在哪儿,你带我去!”
后来,沈黛顺利从寡妇手中将人抢了回来。
焱奴起初不肯跟她走,但经过月娘的一番说和,最终还是点头答应跟她回杏花小院。
或许是一时兴起,又或是冲昏了头,不过沈黛那时只清楚一件事,她挺喜欢这个小瞎子的,只要是她喜欢的东西,绝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当天夜里,她不顾焱奴的反对,再度将他拽上了床,认真许诺:“焱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请你相信我,我喜欢你,十八年来从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若是你不信,我们现在就成婚。”她只是说出来让他相信罢了,但焱奴却听进了心里,连忙阻止她,“我可以答应和你在一起,但成婚还是……还是太操之过急了。”
他语气卑微到了尘埃里:“姐姐,谢谢你喜欢我这样的人,是你让我觉得自己也是可以配被别人喜欢的。只要你喜欢我一日,我便陪你一日。若是……若是哪天你不喜欢我了,只要你告诉我一声,我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会的,不会有那一天的。”
大抵是想让小瞎子安心,那夜的她什么承诺都说出了口:“若是你不信,我们可以去纹身,只要有纹身在,我便不会弃你一人。”
“纹身?”焱奴疑惑地眨了眨睫毛。
沈黛握住他的手:“对,我都想好纹什么图案了。我是来红芙镇才认识了你,这里芙蓉花最多,不如我们就在胸口处纹一朵芙蓉花吧。”
“嗯……让我想想,这还不够,花的旁边还可以纹上我们的名字。我纹你的‘焱’字,你就纹我的‘昭’字,好不好?”
“好。”
“……”
回忆在此刻戛然而止,沈黛回过神来,紧紧地攥着胸口处的布料。
就是因为那个纹身,她嫁入陈国的第一日便被陈怀仁打得半死。
他怀疑她早已委身于人,洞房那夜雷霆大怒,为了消除那个印记,他用匕首将她胸口那块肉活生生割了下来。
她疼得半死,陈怀仁却不准飞絮传太医,硬生生等着伤口发炎、溃烂,直到长出新的肉来。
如今,那个纹身再度被人提起。而提起的人,是她此生最愧疚也最亏欠的裴清舟。
“嫂嫂口口声声说从前不认识我,可敢让我看看你胸口处是否有那个纹身?”
裴清舟抬起眸子,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若是没有,我裴清舟说到做到,往后绝不再来纠缠你。”
他句句紧逼,像是追赶猎物的狼,只要猎物不举手投降,他就绝不放弃追逐。
那道伤疤,沈黛本不愿再揭开,可眼下看来,只有让他亲眼看见,才能让他主动放下过去的一切。
思及此,她指尖缓缓向上,慢慢将左肩上的衣裳扯下来。
那是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轻轻一扯,衣裳便有气无力地蜕了下来。
沈黛用手捂着胸口,将那处纹身暴.露在空气中,声音冷到了极点:“小叔这下应该看清了吧?”
裴清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会认错,哪怕是她化成灰他都认识,可为何……为何她白皙的肌肤上并没有那个芙蓉花纹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枝水墨玉兰——棕色的枝干,蓝白的花,从肩膀一直蔓延至胸口处。
而他心心念念的那个芙蓉花印记,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又好似被那枝水墨玉兰遮盖住了。
他似乎还不死心,伸手去探,说不定那只是她骗他的障眼法罢了,说不定是故意画上去的花纹呢。
可触及到那花的一瞬间,裴清舟才意识到,那根本不是什么障眼法,也不是画上去的,而是真真正正纹在她身上的。
他们的过去就这般不堪回首?就连独属于他们的印记也被她狠心祛除,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印记,一个不属于他的印记。
或许,那个印记是她和别人一起纹下的。
是陈国国主,还是裴清远?亦或是他不知道的其他男人?
无数念头从脑中闪过,沈黛却没给他发呆的时间,冷冷拂开他的手,一把将衣裳扯了上来。
“眼见为实,我希望小叔说到做到,往后别再对我说那些奇怪的话了。只要你诚心悔改,等我嫁给裴郎,我们还是一家人。”
沈黛的话音刚落,男人便脸色铁青地起身离开了,一句话都未曾留下。
她抬手捂上那处,神情复杂。
这枝水墨玉兰纹于两年前,只因被陈怀仁用匕首弄下的伤口太过难看,她便又纹了一个图案上去。
不知想了多久,直到裴清云端着粥走进来时,她才迅速回过神,满脸笑意地接过那碗递过来的粥。
“嫂嫂应该等急了吧,大哥厨艺不精,方才那锅粥盐放多了,我便和他又煮了一锅。大哥怕你饿了,便舀了一碗来,让我送来给你。”
“味道怎么样?”裴清云问她,沈黛尝了一口,道:“好吃,比宫里御厨做得还好吃。”
沈黛赞不绝口,裴清云听了却只是浅浅地笑了一下,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脚下那朵凋零的芙蓉花,脑海中一直回放着方才那一幕——
她端粥进来时,正好在外室瞧见嫂嫂香肩半露的模样,而二哥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半晌,裴清云才掐着指腹的软肉,低声问她:“嫂嫂,二哥他……是不是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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