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永宁帝后继有人……
如今楚国皇室枝叶虽然凋零,但靖和帝楚盛除同父同母的楚慕之外,还有一位名为楚濂的庶兄。隆懿太后的亲妹妹叶若竹就嫁给了他,并且还为他生下了三个儿子:长子楚祯,次子楚陵,三子楚显。
其中,楚祯、楚陵先后被隆懿太后“借”去做了傀儡皇帝,唯独楚显留在母亲身边,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如今,楚显之子、也就是隆懿太后的亲甥孙楚熹,已经长到了三四岁的年纪。
“摄政王所说能继永宁皇帝楚铮大统之人,可是楚熹?”
听到这里,张弘正大约已经猜出了“故事”后来的走向,不过他并不想因此搅了楚容的兴致,便适时地接过话头、好让她能继续说下去。楚容当即点了点头:“是。”
“太后当初,不如让越王承袭大统。”张弘正评价道:“越王本性醇良孝悌,若能即位当为仁君……”
“是。”
楚容垂下眼帘,掩去了眸中愈发复杂的神色:“母后……她都知道。她只是,又在国事上……自私了一回,才,才会做此选择。而且,后……后来我们才知……知道,这也是皇叔……谋划的一部分。”
是的,我已经猜到了。张弘正在心底里叹息一声,又问:“后来朝廷与七国和谈之时,派了哪位使臣?”
首先可以排除楚慕这个心机叵测之徒。是萧衍吗?不,不会,他是楚慕一派的人,楚慕不会把他当做弃子。难道是……沈夜北?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沈夜北既不是太后的人,也算不上是楚慕的自己人。朝中无人不说,如今他又因朝鲜的那些改革成果而受举世瞩目,若让他去与洋人争取,堪称顺理成章、皆大欢喜。可沈夜北并非自己这样的“愚忠”之人,又怎么可能“任人宰割”?
张弘正犹自思绪万千,那边楚容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原本定的是沈……沈大人,但那时他,人在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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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退回数月前。
彼时,奉命刺杀英吉利公使的太平道门徒牛大还没有从老家前往京都,东南地区的“咨议局”改革也已经如火如荼地开展了一年有余。
然而从前在朝鲜时夙兴夜寐、披星戴月努力工作的沈副督军,到了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似的——除上任头几天风风火火把章程、条陈布置下去之外,其余的日子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十几天见不着人影都是正常现象。
只不过,沈夜北这“懒政”之举明面上看着确实不妥,实则却让东南本地官僚士绅大大匀出一口气来。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没烧到各人头上,实乃大幸事也!
沈夜北是清闲下来了,可秦兵这个做下属的却忙成了一只陀螺。当然,她忙的自然不是官政,而是自己的“老本行”——
机甲之术。
“千机丝”这种东西市面上根本见不着,但市面上见不着的东西,黑*市里却往往比比皆是。沈夜北来东南之后别的都不关心,地下“黑市”、江湖帮派、各地行会商会等却是逛了个遍,也因此,她“干活儿”所需的原材料也就跟着沾了光儿,应有尽有。
这一次关起督军府的大门之后,她躲在地下室东边屋子里继续改造黑傀儡之时,沈夜北就在隔壁西间屋子里“养病”……
确切的说,是戒毒。
彻底毒发以十四天为周期,戒毒自然也是一样。七天不服瘾药就要“犯病”,之后的每一天都会是地狱一般的折磨;而第十四天,据说就是身亡之日。
地下室里隔音良好,只要不推开门,她就可以专心致志地做自己的工作,不用受外界打扰——
直到第十五天早上,她才打着哈欠推开房门,往隔壁屋看了一眼。门是关着的,她有些忐忑地敲了敲,却没想到这一敲之下门竟开了!
“进来。”
不是沈夜北的声音。秦兵心里一沉,站在门外直截了当地问了句:“陈先生,公子还活着吗?”
屋内之人道:“还没死。”
秦兵松了口气,这才推门而入。与她预想中的狼藉一片不同,室内居然很是整洁,熏香缭绕之下也没有什么异味。
沈夜北就躺在房屋正中的床上,看样子仍在昏睡。陈危则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正在慢悠悠地削着一只苹果。听到她的脚步声他也并未抬头,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这十四天里,你没有看过他一次。”
这是事实,秦兵只得承认:“是的。”
陈危这才终于抬起头来。“如果这期间他没挺过去,死了,该怎么办?”
秦兵礼貌地微微一笑:“不怎么办。戒毒既然是公子做出的选择,我便会无条件支持,并且,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哼,冠冕堂皇。”
陈危啃一口苹果,随即冷声:“我若是你,自己看上的男人作死,必用尽一切办法力挽狂澜!”
“陈先生。”秦兵依旧泰然不惊:“请允许我纠正您两处错误。”
她道:“其一,我和公子之间并非你所想那般,只有相知相交,没有男女之情。其二,我所追随的主君,不会在关键时刻需要我来力挽狂澜。”
陈危无言。
他像看到一个真正的冷血动物一样看了她许久,才道:“是我废话了。那好,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里——”
声音于是也愈发冰冷:“你有你的目的,我也有我的道。在灭了天机处之前,他必须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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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危走后许久,沈夜北才悠悠醒转。
自从到了扬州赴任,不知基于何种考虑,他便没有再定期理发了。一年的时间足以让头发长到肩头的长度,与此同时再将发色染黑,使得他乍一看去,竟仿佛又变回了襄城县衙里的“沈捕头”。
睁开眼后,所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秦兵。他刚想说些什么,秦兵便直言不讳道:“公子,之前一直是陈危在您身边照料,我是今早才过来的。”
沈夜北无力地咳了两声,才道:“戒毒……”
“失败了。”
秦兵道:“之前给您看了脉象,已然恢复如常……和以前一样,毒性未除。”
沈夜北又咳了声,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已经挺过了十三天。第十四天……不记得了。”
“应该是陈危看您性命堪忧,所以才喂您服了瘾药。”秦兵思虑片刻,又道:“不过公子也不要怪罪他——陈危自己也曾经历过‘戒毒’之苦,应当是预见到了某种危险,才会如此。”
沈夜北点了点头:“我没有怪他。”
“公子也不要太难过——”
“我没有难过。”
沈夜北阖上双眼,长长的睫毛覆在眼下,形容憔悴得甚至有些脆弱之感,语气却出人意料的平静:“这次,也只是验证了一个事实而已。”
——一个,“神仙醉”没有解药、也无法戒除的事实。
“……如果这毒不影响寿命,”过了好一会儿,秦兵才想起该如何接过他的话头:“您就当它不存在吧。”
她很快地补充了一句:“当然,要想办法从萧衍和楚慕那里拿到稳定药源才行。还有柳……柳先生那里,他送去化验不知结果如何,如果能够仿制出类似药品,也不失为一种解决之策。”
柳余缺?
直到秦兵提起这个名字,沈夜北才恍然发觉,自己竟已许久没收到关于他的消息了——最后一次还是在半年多以前,在海外各大报纸上刊登的复兴党对保国会论战那里,看到的他的署名。
文章主体自然是柳余缺起草的,可大部分润笔工作却是沈夜北所做,因而这篇兼顾宣扬革**命思想与批判传统文化糟粕的“檄文”,很快就以摧枯拉朽之势压倒了维新党的保皇立宪主张,漂亮地打赢了第一场舆论大战!
可自那之后,楚国朝廷的追捕、暗杀也跟随这篇檄文到了大洋国,以至于复兴党总部被迫再次转移,柳余缺也在此期间消失无踪。他很担心柳余缺的人身安全,可这种情势下柳余缺若不主动联系,他便什么都做不了。
“公子。”
秦兵一边察言观色,一边轻声问道:“公子……可是在担心柳先生?”
见沈夜北没有否认,她便说了下去:“恕我直言。柳先生的处境虽然也很不稳定,但和您比起来,他已经算是十分安全了。公子,我知道您和柳先生是挚友,只是……”
秦兵忽然说不下去了。
该怎么说,难道直言“你将来会因为竭尽全力促成他的事业和理想,而落得一个身败名裂、不得好死的结局”吗?
沈夜北不明所以地向她这边看了眼,反问:“只是什么?”
“只是,”最终,秦兵还是深吸一口气,慢慢道:“希望公子将来,能在同时关系到柳先生和您的事情上,多为自己想一想,留些后路出来。”
对于她这番语焉不详的、“预言”一般的哑谜,沈夜北稍加思索,便道:“我会保全自己,放心。”
放心个鬼……
秦兵不由腹诽了句,面上仍是谦恭之色:“还有一个好消息想告诉公子——黑傀儡和千机丝的融合,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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