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暴雨之前(三)

柳余缺最近很忙。

除了繁杂的国事,他还要担负起作为“单身父亲”独自照顾智力发育不全女儿的责任。六岁的柳香兰到现在还不会说话,更不会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就是“啊、啊”的呼唤保姆或者父亲,这也让柳余缺这个原本大大咧咧的人都感到了深切的头疼。

让他头疼的不止柳香兰,还有国事。最近,联邦中央正负借着“歹徒刺杀总理未遂”的由头调动宪警部、立检院等司法机构对参与此事的人员全城搜捕;同时,还借机对在全境范围内扰乱社会治安、经济秩序的犯罪分子进行了地毯式排查和逮捕——

背后“始作俑者”为谁,自是不必多言。

须知,此时华夏联邦仍属于松散的联邦体制,各地大小军阀并不完全听命于联邦中央。然而,在所有人都以为肯定推行不下去的情况下,这条“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冷酷政令,居然被贯彻得彻彻底底、毫无保留,并且,效果立竿见影。

柳余缺接到复兴党内“亲基辅罗斯派”同仁雪花一般的或口头、或书面的抱怨和抗议之时,这场席卷全联邦的“清洗”已经波及了上万人,且仅经审判已定罪处刑者就有近千人之多!而前来抱怨的同仁们之所以如此不满,原因很简单:

这些被抓捕的人里,绝大多数都是新党成员。

高欢本人并未出面。事实上,他此时人已不在京都,有人传言他跑去了西北山区躲起来了,也有人传言说他逃到了国外。得知这个消息的柳余缺更是气得不行——

新党作为联邦境内仅次于复兴党、第二/大的组织,沈夜北居然因为“个人原因”(且爆炸是不是真的因新党而起一事尚且存疑)在全境范围内向它公报私仇,而且一下手就下死手,将全国范围内城市里的新党势力拔除了一半有余。这……

果然,很符合他对自己这位“便宜弟弟”的一贯认知。

——是个狠人,丝毫不顾及公众情感和社会影响……还有他自己的名声!

估摸着,高欢之所以卷铺盖提桶跑路得这么干脆利落、无影无踪,也是怕被沈夜北给连锅端吧?

可另一件更让柳余缺在意的、不寻常的事,反倒比眼下的麻烦更要紧一些。

——————————

沈夜北最近也很忙。

他忙的倒不是收拾高欢那个始作俑者。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比如,前往全境各地开展实地考察。

各地大小军阀、临时政府、地方豪强势力当然很清楚,沈总理此举绝非“公款旅游散散心”,甚至其根本目的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于是一个个战战兢兢兼心怀鬼胎地各自打着小算盘、生怕一个不留神权财两空。却不料,沈夜北来了没给他们“训示”,反倒微服私访似的到当地中小学、公司、报馆、工厂甚至田间地头都溜达了一圈儿;与此同时,总理府派出来的事务官则携经济学者,和当地实权人物开座谈会、共商经济发展方向。

总而言之,一派祥和,大概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了。

秦兵这段时间里,也一直跟在他身边,出差出到爽歪歪。出差嘛,平时再怎么端着,可如今大家吃喝拉撒睡全挤在一起,最后那点儿藕断丝连的“神秘感”也只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妈的,没办法。

谁能想到,这厮“位极人臣”得都快僭越成实际意义上的皇帝了,居然连专机都不坐!这是省的哪门子冤大头钱啊!!

与行者全都有志一同的腹诽。

秦兵眼尖,看得出随行人们心里都在想什么,尤其那个原本疯狂垂涎沈夜北(脸和身材)的留洋女博士,这几天被折腾得看他都没什么好脸色了。她于是委婉提醒沈夜北:“大家都是为了国事,就别这么辛苦了吧?”

她以为沈夜北必然会不以为意的打发了她。却没想到,沈夜北面带不解之色地回看向她,反问道:“你们觉得辛苦?”

……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他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从尸山血海的地狱里走出来的他,早已丧失了对“辛苦”这个词最基本的感知力了。

虽然但是,事实证明,沈夜北虽然情商基本为零,但还算通情达理。这之后第二天,其他随行人员就坐上了一架更大的包机,于是……

这里,就只剩下她了。

“夜北,”秦兵咽了口口水,“请问,我能不能——”

“不能。”

我还没说呢,怎么就直接否决了啊!

“可是男女授受不亲……”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她哑口。又过一会儿。

“那也毕竟孤男寡女,影响不好——”

“是谁说的,她并非世俗意义上的女性,对我没有男女之情。”几乎是带着点儿恶意的,沈夜北纡尊降贵的将眼睛睁开一点:“并且,也不需要我负责?”

一句话,就把她原本想好的借口给生生堵了回去。

……6。

秦兵,以手扶额,毫不客气的吐槽:“好油。”

秦兵尴尬了一会儿,也就不尴尬了。夏季将至,对着面前这个在机舱座位上随便横躺着、曲起一条长腿平放着另一条长腿,因多日奔波嘴唇上两鬓都泛起青色胡茬的、容貌虽然绝美、人却超雄的抠脚大汉,她心里最后那点儿滤镜也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原本拘谨的语气也跟着随便了起来:“夜北,你是否多少注意点形象?你那些迷妹要是看到你这副模样,不知该有多心碎。”

“与我何干。”

沈夜北语带笑意,眼睛又重新阖上了。他忽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很在意?”

“什么?”秦兵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在意什么?

“罢了,当我没说。”他懒得帮眼前这个榆木脑袋开窍,索性单刀直入:“秦兵。”

“嗯?”

“你叫我夜北,我却只能称呼你全名,这不公平。”

秦兵更疑惑了:“那怎么才公平?”

总不能叫我“兵兵”吧?

“公平起见,”下一秒,大无语事件还是发生了:“以后,就叫你兵兵如何。”

“不行,丑拒!”

秦兵不悦地板着脸,两只手交叉横在胸前,严词拒绝。沈夜北悠然道:“急什么?冰是冰雪的冰。”

冰冰……

虽然吧,是比“兵兵”好听了点儿,但……

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如下画面。

“冰冰,早啊~”

刚刚起床,就见沈夜北那张原本冷若冰霜的脸笑靥如花,腻歪得仿佛热恋中的小男生。她顶着一头一脸的鸡皮疙瘩慌忙爬下床,不小心摔了一跤,下一秒就被他打横抱了起来,亲了一口!

后者甚至嗔怪着:“亲爱的冰冰宝宝,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我会心疼的~”

“……哕。”

光是脑补了一下,秦兵就好悬没把隔夜饭吐出来。这尼玛,不带这么恶心人的!

“冰冰。”

现实中的沈夜北居然真的就这么叫出来了。他叫的非常顺嘴,原本暧昧腻歪的叠词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居然也还是清清冷冷的调子,也让她成功从干呕反胃中缓过了劲儿来:

“……您又有何贵干?”

“没什么事,叫着玩儿。”

你他妈的,嘴怎么这么欠!

秦兵忍不住尴尬却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请问,您今年小学几年级?”

“哈哈。”对她的“僭越”,沈夜北丝毫不以为意,只笑不语。不过该撩的闲也撩了,他总算重新把心思转回到了“主业”上。

再过十分钟,飞机就该落地了。此行并不轻松,因为他要见一个人。

一个,将要影响整个华夏联邦未来国运的,基辅罗斯人。

——————————

下了飞机,就到了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更衣沐浴环节。

(群众:你谁啊你,又代表我们?)

驿站里。这次见基辅罗斯使者是秘密进行的,所以外面也没有那些苍蝇一般的士绅们前来巴结送礼。难得得了清闲的沈夜北饭都来不及吃就直奔浴室,然后,在秦兵的无语中一边洗澡一边哼起了歌。

……明明声音这么难听,唱歌居然还挺好听。这不科学。

浴室里人影幢幢。秦兵没忍住偷偷看了几眼,也只能看见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虽然模糊,却仍高得吓人的影子。

毕竟是个一米九多的“巨人”啊。

目光不由自主下移……算了,再往下就过不了审了。

秦兵自我管理意识极强的想,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正当她又一次陷入胡思乱想时,浴室的门被从里面推开了——

沈夜北,就这么几乎赤*条条的,走了出来。

说是赤*条条,其实多少有点儿冤枉他。一条白色浴巾裹在他纤细的腰间,恰到好处的露出上面两侧形状优美的凹陷。浴巾往下,是一双又长又直的腿,劲瘦却充满力量感;浴巾往上,则是雪白到发光的腰腹、肌肉利落的结实胸膛……

就连曾经在刑部天牢受过的酷刑刑伤,十年时间消磨之下,也只留下了不再明显的数道狰狞疤痕,再衬上和一米九身高完全相配的宽阔的肩,反倒给他增添了几分浓烈的雄性荷尔蒙。平时穿着衣服看不出来,直到今天,秦兵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

容貌再怎么阴柔绝美,可他终究是个男人。

准确的说,是男人中的男人——“矿工中的矿工”。

说起矿工(注1),上辈子常年混迹二刺猿的秦兵脑海里就忍不住浮现出某个四字银发男来。抬头看了眼正背对着她试图把后背上的水擦干的沈夜北,她随即摇头。

不像。就算不是为了避开碰瓷之嫌,他也完全不像。

以前的沈夜北或许还能称得上如同那位“矿工”一般的苍白阴湿男,可是现在,他简直称得上“阳光开朗抠脚大汉”了!

“你最近好像心情很好。”鬼使神差的,她道。沈夜北不置可否,而是径自走到木椅前,依旧背对着她,声音很是慵懒:“冰冰,过来。”

冰冰,过来。

在此之前,秦兵就算做梦也不可能做如此狂野的梦。Bro你怎么回事?真不是被什么邪祟附体了?

待她走近,一只修长的大手随即攥住了她的手腕。没等她挣开,沈夜北低沉嘶哑的嗓音便在头顶响起:“稍等。”

臆想之中的霸道总裁“女人,你这是在玩儿火”剧情并没有发生。事实上,沈夜北只是左手握着她的双手手腕,右手则轻轻抚上她的侧脸。这种动作换成任何人做都暧昧至极,偏偏在他这里,就变成了科学家面无表情地摆弄着他的实验仪器——

秦兵看得出来,沈夜北正在观察她……或者说,很仔细地描摹着她。

他的目光里没有情**欲,一点儿都没有。可不知为何,秦兵却从他那双睫毛低垂的深邃绿眸里,品出了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悲哀。

为什么?

他此时的嘴角分明是上翘着的,可如果遮住下半张脸只看他的眼睛,秦兵却竟然觉得,他在流泪。

所谓阳光开朗的假象,在这一瞬间尽数崩塌,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夜北,你怎么了?”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沈夜北没有回答她。他只是用手指掠过她的脸颊,指腹摩挲着她的鼻梁和眼睛。秦兵只得闭上双眼,耳边听见他略带歉意的声音:“无意冒犯。”

他这是怎么了?到底发什么事了?

秦兵心里有一万个为什么想问他,可落在行动上,最后也只是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紧接着,她又听见他说:

“冰冰,我们合个影吧。”

这倒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秦兵很爽快的应了下来。于是半小时后,随行秘书长将冲洗好的照片交给了他们:

黑白照片上,身着家居常服的混血男子和华族女子并列而坐,但两人似乎都很拘谨。然而秦兵不知道的是,沈夜北手里拿到的那张照片和她并不一样:

那张照片里只有一人。

她一个人。

——————————

注1:矿工,谐音狂攻。

总要有一个人扛起无cp大旗,上次是小秦,这次是小沈。

小沈永远单身狗——来自作者本人的恶意hhhhhhh

这里埋个伏笔,嘿嘿,猜猜看是啥。(然后作者自己写着写着也忘了,嘤嘤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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