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隐约可以看到一个黑影。
“南流景。”白衣少女提灯走来,远远道。
南流景全身被锁链缠住,手脚似乎也失去了知觉。闻言,她几乎是蠕动到少女身边,随后扬起头来,用那双没有眼球的眼眶望着她。
少女蹲下身,将灯笼悬在南流景额前。黑暗中灯火格外明晰,暖黄火光照着女妖被血污堆得模糊的面容,实在骇人。
护命法阵被解开。
静默中,少女拿出匕首,刺入了南流景的心口。
或许是回光返照,匕首刺入身体的那一刻,南流景倏然爆发出一股力量。
她猛地坐起身,紧紧贴住面前人,仿若困兽争斗。
刀刃因此更加深入,南流景喉间顿时翻涌出血气。她死死咬住牙,硬生生把那口血咽了回去,随后紧闭的双唇终于张开,无声地从齿间挤出了几个字。
我恨你。
南流景说。
少女始终平淡地望着南流景,直到后者的身体缓缓倒下。
南流景死了。
那个弑师杀兄,滥杀无辜的南流景自此不再留于世间,那个曾经群妖尊敬,后来又受万般唾弃的名字也随着时间逐渐褪色,鲜少再被提及。
千年后,妖族灵祭当夜。
灵祭为庆祝和平而立,每年这个时间,人妖互市,共度欢乐,这个习俗一直留到了现代,人族的参与比例降低,更多转为一种妖族内部的盛会。
如往常一样,妖族首领在群妖的拥护中持香走过长街,就当她迈步登上祭台时,一根短箭从群众中射出,箭头擦过她的面颊,在白皙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木兮!”旁边的祝官最先反应过来,即刻转身望向箭矢发出的方向。
见没寻到刺客身影,她喝令手下追捕,随后又回过头来问道:“你还好吗。”
白木兮神情淡然,双目冷静得像一汪死水,她默默伸手抹去脸上的血迹,用沾上鲜红的食指在大拇指上摩挲了几圈。
白木兮重新张开手掌,那根已经嵌在木柱里的短箭迅速飞回到她的手中。
短箭做工粗糙,是很明显的手工产物,箭头上还扎着一小张宣纸。
白木兮端详着手里的短箭,将那张宣纸取了下来,徐徐展开。
陈旧泛黄的纸张上,有一个大写的“南”。
笔迹暗红,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短暂地顿了一下,将宣纸收了起来:“装神弄鬼。”
言罢,白木兮重新举起香,走入了祭台的帷幔中。
灵祭仪式上首领遇刺的消息迅速传遍,两小时后,妖族高层会议紧急召开。
一支箭,一个血字。
白木兮将东西放在会议桌上,供其他高层查看。
手工磨制的箭头很难伤人,能划伤白木兮已经不易。不可能有人用这样的工具来行刺。
这是一支传讯箭。
数千年前,妖族曾流行过一种传讯方式,使用驭物术传输带信的物品。因为箭头方便固定位置,短箭一度成为大众选择。
当年东窗事发前,被软禁的南流景就曾用自己制作的短箭,向在座大部分高层发送过求助信。
由于没有笔墨,众人收到的也是一张张血书。
“南流景。”
有声音提起这个名字。
“她死了。”白木兮反驳,“一支通信箭证明不了什么。”
“确实,光靠这些不能够认定。”白木兮右边的女妖插话道,“我看这字迹有点眼熟,妖首曾和南贼一起生活,不知有何高见?”
“南流景已经死了。”白木兮重申道,她瞥了眼对方,冷声反问,“再说了,赵稚,你不也曾和南流景同窗吗?”
“开个玩笑嘛。”赵稚耸耸肩,讪讪道。
她拿起宣纸,放进了自己的口袋:“我带回去做血液追踪,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现在外面风风雨雨,有的说南流景没死,有的说南流景变成鬼来寻仇了……总不能真是阴魂索命吧?”
赵稚说这句话时,意有所指地看了白木兮一眼。
“当然不会。”白木兮与她对视,神色如常,“南流景是被我杀死的,尸体也经过各位处理,不会有问题。”
“还是说,你怀疑我留手了?”
“不敢。”赵稚移开了视线,佯装敬畏。
“我知道大家都对南流景的事情有所顾虑,所以才这么急匆匆提议开会。”白木兮收了目光,总结道,“但南流景确实已经死了,她杀害了我的丈夫,我没有理由手下留情。”
“我会负责这件事,不过......”
白木兮嘴角扯出一抹微笑,眼中闪过寒意。
“如果各位要想自己调查,我也不阻拦。”
“如果没有异议,这次会议就到这里。”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沉默离开。
自始至终,白木兮都安稳地坐在椅子上,直到其他高层全部离席,会议室空无一人,她才撑着桌子悠悠起身。
门口处有来者,见状急忙来扶她。白木兮动了动胳膊,躲过了对方的触碰。
“别逞强。”祝官已然换下典礼时的服装,作为长老之一,她也参加了刚才的会议,“我放心不下你,就想着过来看看。还能走路吗?”
“阿南生前最挂念的就是你。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她在天之灵想必不会安息。”见她这个态度,祝官轻叹了口气,心疼道。
“没弱到那个程度。”白木兮显然并不领情,她稳了稳身体,睨道,“阿南……南长老这么称呼南流景,小心被借题发挥,届时引火烧身,可就得不偿失了。”
白木兮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有些忍俊不禁:“你明明不在意我的状况,又何必装出一副舐犊情深的样子来呢?”
南长老收回了刚刚想扶她的手。
“她白木兮算什么东西,还敢来咬我。”赵稚被气得不轻,离会后,她将那血字拿出来看了又看,自言自语道,“这字迹分明是那位的手笔,白木兮顾左右而言他就想祸水东引?谁看不出她……”
说到这,赵稚倏然冷笑了一声。
“自身都难保的家伙,装威风给谁看。”
风从窗子里钻进来,带了些凉意,赵稚愤愤走到窗边,重重的一记关窗刺破了长夜的寂静。
人间正在下雨,雨珠从叶片上滑落,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
凌晨,街道几乎没什么人气。昏黄的灯光下,身着黑色风衣的女人款款走来。
她撑了把黑伞,穿着黑靴,一身黑的装扮显出冷意,甚至有些死气。
女人身形高挑,面容美得凌厉,周身却透出一种淡淡的厌倦感。
她安静地走着,鞋跟轻踩地面的声音伴着雨声滴滴答答,在她行至单元楼门口时戛然而止。
一个少女横在了她面前。
少女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清丽的脸庞上有一道明显的伤口,好像被人用钝刃划过。
少女蜷缩在门口的台阶处,浑身上下湿了个彻底,她身上的白衣服被泥水浸湿,边沿染上污渍,也不知在这昏睡了多长时间。
女人静静伫立着,垂眸凝望了少女一会儿,最终将伞偏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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