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暴怒君主(二)

“幻能境界提升至异灵,异火品阶却仍未提升。许是幼时所受期望太高,长者的失望逐渐显露,压得喘不过气。”

“我想,既然无法提升异火品阶,那便在炽阳赤火中登峰造极!”

“自此,便脱离家族孤身闯荡,从北部出发,走走停停,穿越北厄弩大陆,一路向南又穿过南厄弩大陆,抵达最南端边城。期间,我升阶为幻灵师,而时间已然又过去三十一年。”

“也是在那座极寒边城中,遇见我的一生挚爱。”

“他也曾是属当地望族,族中主修极寒冰息,与我相似,也曾被誉为“天才”,而后几十年寒息不涨,被家族中人羞辱驱赶。他却并为因此消沉,始终相信自身寒息已漫溢,所以才无法增长。”

“他的温柔与暖心,逐渐将我打动,不久后,同他合居一处共同修炼。九年过去,升阶幻灵,我惊奇发现虽然异火仍为赤火,但实际威力一直在同幻能增长而增强,甚至,可以强过多数人的青火!想必他的寒息也是如此。”

提及此处,君主垂眸苦笑:“原以为会永远同他在一起,平静渡过这一生,未曾想……”

“九年相处,朝朝暮暮三千两百八十多天的感情不过是一场阴谋算计!”

“……某日傍晚,他依旧做好佳肴等待我回家。他是个十分温柔的人,九年间我们从未有过争吵,而且他只是一介异灵,我从未对他起疑。当我沉浸于他温暖怀抱中时,冰冷利刃刺穿胸膛,不断吸取我的幻能!”

“猛地推开他查看伤情,却见几个黑衣侍从出现,他们的话语让我感觉血液冰冷:‘以人形存在的赤火灵果真是稀世珍宝,有她在,族长您定能突破异煞!’”

“…那时我才明白,为何我从未见过生身父母,为何异火停滞赤火,为何家族长者备显失望,却不将我驱赶。一切的一切,都因为我是赤火灵。所有人都知晓我是赤火灵,只有我自己一直蒙在鼓里…”

“亏得当时场景于我有利,才能惊险逃脱。”

“终究是水火不相容,原来他一直在隐藏实力:‘煞’阶的一族之长,为接近我自降身份和族人演出那样大一场戏博取同情……”

“逃出之后,由于部分幻能被奇异匕首窃取,体内空虚,我如饥饿野兽游荡山林中,杀死几个低阶入山者,无意间吞噬灵丸,恢复些许意识后才发现原来吞噬他人灵丸能吸收五成幻能。”

“百感交集,我的屠杀之旅开始了…”她笑得凄惨,好似身陷地狱一般。

“四年时间,成为了虚空煞。悲愤未平的我重回旧地,在夜里以灭世般赤火将他的宗族连同整个边城焚烬。”

“机缘巧合之下获取到神位,两年火神浑浑噩噩。众神查觉我罪孽深重,将我实力削弱剔除神坛,联手软禁于此。”

“至此,你大致知晓了我的罪孽吧,不仅是数十万枉死之人,异塔诺的弱肉强食也是因我而起,那时世界动荡不止,若不是众神为平稳世界,恐怕这神位都无□□到我暂任。”

“哈……您知道数十万亡魂时时刻刻跟在身边是什么感受吗?”

殆梓熙警惕压低眉眼,君主却仍是自顾自漫步,神色悲戚地笑着。

“刚开始,只会偶然间瞥见一眼。数年前的一日,我闲来无事在陵宫书室清点藏书,走过书架时无意瞥见与视线齐平处书籍空缺间一张溃烂人脸。”

“我清晰地记得,那是一张被焚毁半面的男性人脸,两只眼睛瞪大,其中一只由于眼外皮肉被烧毁,眼球溢血凸出都快掉出来了,黑烟混杂血液抹在溃烂皮肤上…那张脸属实吓着我了,本能反应,我将书室烧毁了。”

“也正是从那时开始,它们不断出现,出现的频率变大,数量越来越多。”

“墙壁、莲池、走廊尽头、无处不在。一开始它们只会依附别的物体,渐渐的,它们有了虚形,一直跟在身边,一动不动,就那般盯着我,不管是我就餐还是入睡。”

“我一次又一次失控,陵宫被焚毁、重建多次,终日被死气笼罩,害怕再次失控,我便开始抓活人进来,想要与她们交谈,感受活人的气息,可他们进来不是尖叫就是无端攻击,实在惹人心烦……我杀了他们,亡魂更多了。但未激怒我之人都被清楚记忆送出宫了,这般恐怖记忆不要也好。”

“就这样过去一百年,我欲平息它们的怨恨,将此处命名‘陵宫’,因为这里就是一座巨大陵墓。令侍女在陵宫中挂满白布,建造这样一片郁蓝花海,以凝冰石作材料修建高墙,以防失控赤焰焚烬城市。请入法师起坛作法日夜超度万灵。”

“又过去几百年,部分亡魂怨散消逝。然而大部分仍滞留此处,直到现在,它们仍一动不动瞪着我,就在此处,您看见了吗?”

殆梓熙弓背坐在花圃中蹙眉喘息捂着腰腹,倾听君主自述,听到最后一句,倒是认真扫视花海:“……没看见。”魂煞境界才能有主动探查游魂的能力,眼下这般,她还看不出异样。

君主黯然神伤,眼神凄凉:“也是,它们只是冲我这个罪人而来…”

她轻轻长叹一口气转身面向少女:“让我解脱吧,不过…我的死亡无法平息亡灵怨愤,还请你们将它们送入轮回。倘若…”残光洒落君主周身,仿佛打上一层微光:“它们皆为怨灵,那便拜托你以长剑‘断日’将之吞噬吧。”

“断日?”殆梓熙侧目往向暗红长剑,她一惯在心底叫它们嗜血修罗,从不知这煞器还有名号。

“小熙,闭眼,我让你看见它们。”是忆柒传来的心言。

“这些东西已成怨灵,当你能看见它们时也能被看见了,所以要小心,做好心理准备,模样会很奇怪。”

“好!”

眼眸打开,此番景象令她心中一颤!

“呜——!”

怨灵发出的声音犹如阴风过墓,数不清的冤魂挤满花海,它们几乎体无完肤,或脑袋开花或肤如焦炭死状各异。

有怨灵身形庞大,弓着腰背完全遮挡残光,笼罩整周阴寒。不约而同的,这些大大小小的怨灵机械般转动头颅,惨白眼球直愣愣盯上殆梓熙!

它们身子佝偻,歪着头,七窍流血脓!而她身侧也满是怨灵,恐怖地拉长下巴,眼球掉落被一根筋扯着耷拉,正缓慢抬起残肢靠近!

殆梓熙瞳孔地震,顾不得腰腹剧痛手持双刃躬身站起,煞器入手,怨灵才不得靠近!

呼吸渐急,好似这些怨灵的存在隔绝了空气,恐惧与不安环绕。甚至能听到由这些怨灵此起彼伏哀怨声构成的一曲诡调,恐惧感直冲天灵盖!

“难怪君主易怒,仅身处这环境片刻,我都觉得血液凝固浑身冰冷,只想把它们全部消灭!”

白裙焰发飘绕,在层层灰暗透明怨魂中无比渺小,怨魂就贴在君主身上,瞪大瞳孔一动不动。

无数怨魂散发死亡气息,压抑地难以呼吸,君主缓缓向皱眉的殆梓熙走来,看起来那么自容、平静、甚至面色温柔地浅笑。每走一步,怨灵都机械般转动摇摇欲坠的脑袋,即使转过一百八十度也无谓。

“请你…”轻柔女音传来,将殆梓熙的思绪拉回:“结束这一切。”声音忽然如高崖流水坠入不见尽头的深谷幽幽而压抑。

比殆梓熙高处半个头的君主微微低头,紧握剑锋眸中哀凄,鲜血直流。

殆梓熙心邻神会,轻轻扒开君主冰冷十指指,强压剧痛站稳身形:“好。”收起短刀沉吐浊气将幻能送入长剑,红光乍泄似血潋滟!

怨灵仿佛知晓煞器的可怕,齐齐瞪眼煞红器物,低沉哀鸣四散逃窜。霎时间,阴风大作!见此情况,两人心叫不好!

一张巨大赤色焰网盖下,君主运起幻能,囚笼低等怨灵:“如若让它们逃离,必定会有更多人遭受厄运!”

与此同时,殆梓熙挥动长剑,血光大现!逃窜较快的怨灵飞在空中,脖子扭转朝两人阴恻恻地笑,又是一百八十度转头目视远处越来越亮的天空笑得越发诡谲!

“滋——!”突然,一个巨大的金色半球笼罩整个陵宫,与其说是半球屏障不如说是金色符文覆盖而成的阵法在此刻显现!圣光辉辉,这便是只进不出的四方阵!

灿金辉煌,君主迎面而笑。

那些高等怨灵见出不去,死死紧盯殆梓熙阴冷哀鸣。陵宫外市民听到此般恐怖的声音,皆恐惧不已,但他们不知道高墙内发生了什么。

怨灵嘶叫着聚拢,形成巨大形体的亡灵,花海植物相继凋亡,池水变得乌黑,死气散漫!白纱被阴风撕扯大幅飘荡,最终还是被劲风扯破如冥纸漫天飘飞;冷白墙面上攀出黑色纹路,如血管网一般疯长。

“已经拖延太多时间了……”殆梓熙紧握长剑仰视合体而逐渐巨大的庞然大物,低呵一声腾空而跃,长剑暗红煞气乍显,万千丝缕戾息勾魂摄魄直冲怨灵而去!

刹那间,怨魂鬼泣幽幽!被吞噬的怨灵尖啸、哭泣、悲鸣,和它们死前一般模样,凄厉哭喊声回荡,鬼哭神嚎!

血红煞气源头中,殆梓熙面色阴冷,此般景象何不如暴怒君主?血红煞光如赤红焰火在他们身上燃烧,百年前数万人枉死怒焰中,百年后的现今不散怨灵被吞噬殆尽,永远带着怨恨消逝!

怨灵完全不敌煞剑,最后一缕被噬尽。

一切建筑变得昏黑,死气还如黑烟覆盖,花海沉寂无声,死气未散。服饰洁白的两人如黑夜中光莹之花净透皎皎。

“如此这般…”君主冲落地脸色煞白的少女悲戚一笑,手掌逐渐按入心口:“请收下我这个罪人的灵魂。”

殆梓熙蹙眉紧抿双唇半跪在地,剑锋插入地面支撑身体,抬头望向君主:“这是……?!”

赤焰幻核飞出心口的瞬间,君主双目逐渐失去神采,躯体向后倾倒,洁白肌肤发灰变冷,赤发暗散,身躯若燃烬炭石坠落地面分崩离析!

至此,君主消亡。

暗袍身影突然显现,忆柒轻握飘向少女的幻核,转身踏烬向她走来。

“忆…”殆梓熙额间已遍布冷汗,就见前人倾身蹲下掌覆自己腰腹,神色淡然:“别动,肋骨断了几根。”暖意传入,灼热感在腰腹间游走。

他搂住少女肩背,轻柔将她扶起:“接上了。”

剧痛缓解,殆梓熙大口吸气,终于清醒了大半,抬眸便见蚀离立身君主残骸旁,神色略显复杂,碧蓝清眸怜悯显,金芒忽现裹覆残骸。

“……愿来世安生。”

不知何时,弗城上空阴云密布,夏日天气多变,大雨即将倾灌。忆柒掌托幻核,里面有一个小小人影,他挥手将君主灵魄送向蚀离,赤红灵丸仍留在自己手中:“交给你们处理。”语闭便拉着少女离去,剩天神疑惑暗辉中。

方才君主所述,蚀离亦全部闻声:“赤火灵吗……明明记忆中,没有这样一位任职火神的赤火灵的出现。”

大雨滂沱,冲洗污秽,却不知能否将罪孽冲刷。

次日,陵宫已被蚀离恢复原样,奇异珍植依旧绽放,吸引蝶舞花间,小池清澈锦鲤欢跃,长廊中没有素白轻纱,只有花藤牵绕,这座巨大城堡依旧屹立,高墙蔽日,等待下一位罪人到来。

浮生巨树耸立,繁茂枝叶间晶莹灵光衍生,似萤火虫飘散而下,洒落幻塔诺每一个地方。

巨大神植下一抹倩影飘飘,长发如净水荡漾。

“萤,她的灵魂就交给你了。”

洛萤转身对着来者点头,接收那簇沉沉睡去的灵魄,见蚀离即将离去,赶忙开口:“离,倘若那孩子不是我们寻找之人…”神树灵叶窜了风息,被挤笼一处又散开,沙沙作响,似是在低语议论。

“若她不是,我会将这段记忆消除,安置异塔诺最安全的国度生活。毕竟,异界来者多是被原世界抛弃的可怜孩子。”

蚀离背对洛萤,以至于她无法看见前人神情。他的背影在日光下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蔚蓝天空不含云朵点缀,却不会让人感到单调,没有云朵,日光便不会被遮挡,洒落下的全是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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