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大娘夸张的动作,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常丰贵心里有些不爽。
什么叫真来了?好像他们预料到他回来似的。
常丰贵脑中念头一闪而过,随后又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连他自己都是刚做的决定,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上哪里知道自己会来。
他不愿和无关紧要的人浪费时间,再次直奔主题询问道,“老人家,你们村支书在哪里?我找他有急事。”
“奥奥,”老大娘有心想多问两句,又怕自己耽误了村里的正事,她赶紧回道,“俺们村支书在村委会呢,你们知道村委会在哪吗?要不俺带你去?”
老大娘极其热情的想要带路,倒是常丰贵两人看着她佝偻的身体,花白的头发,心里有些犹豫。
老太太一看年纪就很大了,等着她带路什么时候能走到,还不如进村里再找个年轻人。
老人家不知道他们内心的嫌弃,还以为他们是不好意思麻烦人,根本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直接挥挥手转身带路,“走走走,我带你们过去,别耽误了正事。”
常丰贵两个人只能先跟在后面。
这一跟,常丰贵就知道自己小瞧人了。
别看老人家的腰背快弯曲成一个问号,却一点不耽误走路,她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步伐矫健,再加上村里路不平,磕磕巴巴,倒是把常丰贵两人甩在了后面。
一同来的小职员看领导走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苍白,很有眼色的拦下老人家,“老人家,稍微慢一点,慢一点。”
他喘着粗气,双手撑在膝盖上,肺都要呼出来了,装的比常丰贵还要累。
虚弱的样子让老太太看了直乐,“年轻人你这体力不行啊,还不如我一个老太太。”
小职员心里有些憋气,他天天在办公室坐着喝茶抽烟,还真比不上老太太,但是他嘴上不饶人,“是啊,我这年轻力壮的天天工作,还真比不上您这八十多不用工作的。”
他看着老太太的样貌打扮,随口猜测道。
老人家听了哈哈大笑,“哪里有八十多,我今年都九十三了。”
人能活到九十多岁,什么都经过见过了,练就了一副豁达的性子,也不在意年轻人的不礼貌。
“九十三?”小职员睁大了眼睛,满眼都是不可置信,“您今年真的九十三了?”
九十三的老人腿脚还能这般利索?
不光小职员不相信,就连一旁一直眉头紧皱的常丰贵都来了兴趣,悄悄竖起了耳朵。
老太太乐呵呵的,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一朵菊花,“这还有假,看起来不像吗?邻里邻居都说我身体好。你别看我年纪大了,农忙的时候我还上地里帮忙割麦子呢。”
她也是健谈的,看着两个年轻后生感兴趣,一路走一路说,淳朴的村里人把自己的老底都抖落出来了,“我家里还有一个姐姐,今年都九十五了,不过她没我身体好,平常也就能帮着做做饭,可下不了地了。”
“……我本来还有一个弟弟,不过他没福气,死的早,刚过八十就没了。”
常丰贵看着老人家遗憾的表情,脚步一顿。
八十岁了还死得早?他家里可没有一个人活到八十岁的,那算什么,夭折吗?
他心里吐槽,却对大河村的村情上了心。
看来“长寿瓷”的传说空穴来风,未必没有长寿的作用。
他背着手沉默的跟着老人家往村委会走,脑子却转动的厉害。
连县里书记的父亲都对长寿瓷感兴趣,他要是在里面做做文章造造势,活动活动,说不定他这个县百货大楼的主任能升到市里去呢。
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常丰贵原来的三分不愿,也变成了十分愿意。
要是能升官,他媳妇的妹妹的小叔子又算什么?
他想也不想的就把大王庄的碗送回去,改卖大河村的碗筷。
又走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到了村委会。
两人告别大娘,敲门进了村支书办公室。
赵德元看着常丰贵先是一愣,赶紧站起身来,“哎呀,常主任,稀客稀客啊。”
他一双黝黑干燥的手掌在裤腿上摩擦两下,刚想伸出手握手,突然想起自己村的货可是被这小子退回来了,现在还放在仓库里卖不出呢,根本没必要对他殷勤。
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两只手掐腰,沉声问道,“常主任,今天怎么过来了,有何贵干啊。”
常丰贵也知道自己之前随便毁约不讲究,再加上他现在指望用长寿瓷的名声升职,难得矮了矮身子,“赵支书,咱这好几个月没见了,您身体还好吧。”
“可不是好几个月没见,自从你把我们村的货退回来就再没见过,我去找你你也不出面啊。”赵德元没兴趣和他客套,直接讽刺到他脸上。
他的耿直让常丰贵脸上一僵,有些下不来台。
一个土里刨食的穷鬼还指点起他了,要是按照常丰贵以往的性格肯定要撂脸子,但是想想自己的目的,他硬生生的把这口气咽下了。
常丰贵缓了缓神,强扯出一丝笑,“哎呀,那真是不巧,肯定是我手下的人没说明,我那几天开会,真的不在单位,不是故意躲着您。”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虚的了。”赵德元不想听他的废话,摆摆手打断道。
他知道常丰贵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肯定有目的,索性直接问道,“你有什么事直说吧,我下午还要去地里收麦子呢?”
常丰贵被堵的胸口发闷,也没了寒暄的想法,他顿了顿也开始直奔主题,“郑支书,我这次来就是为了窑厂的事,我们百货大楼决定重新进你们村的货。”
“什么?重新进我们村的货?”赵德元这下不淡定了,他瞪大眼睛再三确认道,“你们还要我们村的货?”
他激动的样子让常丰贵重新找回来场子,心里得意,恢复了以往的倨傲,“对。老赵啊咱们也是老朋友了,我真不忍心看你们的货堆在仓库里,我和领导请示了好多次,说破了嘴皮子,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同意还进你们村的货了。”
常丰贵是个老滑头,邀功的话张嘴就来,想卖赵德元一个大人情。
赵德元还真被他说的心动起来。
仓库里几千件碗盘子就像压在他心头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老支书摩挲着指头,高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咱还是按照原来的价格,你现在库里有多少我要多少。”
赵德元听了更是高兴,刚想一口答应下来,脑袋里灵光一闪。
他干了四五十年的村支书了,也不是没脑子的,刚刚被常丰贵忽悠的头脑发热,现在冷静下来,就察觉到了其中的猫腻。
虽然不知道常丰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他现在确定常丰贵有秘密,不得不弯下身子回来找他供货。
难道是蒋君的办法真的起作用了?
赵德元心里直画圈,他想了想,试探着赌一把,“哎呀,常主任,你说你要早两天来,我肯定二话不说就把东西让你拉走,不过现在啊——”
赵德元话说一半,半隐半漏。
“不过什么?”常丰贵急了,连忙追问。
他可是向刘秘书立下了军令状,后天就让老爷子用上长寿瓷,现在告诉他要出岔子,这可影响仕途。
“你现在还有多少?剩下多少我要多少!”常丰贵稳不住架势了,再次追问。
他这一急,赵德元反而不慌了。
赵德元不急不慢的坐下来,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哎呀,倒是还剩下一些,就是这价格……”
“我再给你加三成!”常丰贵也看出来了,这老头子想趁机抬价,现在不是收拾他的时候,先把货拿到手重要,他咬着牙给了一个价格。
“五成!”老实了一辈子的男人第一次和人讨价还价,狮子大张口报了个高价。
赵德元本想着常丰贵不同意,价格加三成也是赚的,哪成想他缓了缓气,居然答应了下来,“五成就五成,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们大河村的货,以后只能供给我们百货大楼,不能再供给其他人!”
“好。”
两人一拍而合,都觉得自己赚了大便宜……
“百货大楼重新订货了,还比之前的价格贵了五成”的好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村。
有人进城去过百货大楼,发现最近城里最火的是一种叫“长寿瓷”的碗,他凑热闹的去看,大红大绿的颜色不正是他们村窑厂烧出来的吗?
大家脑子一转,也都明白了蒋君之前带孩子进城的方法真有用。
居然把他们村的窑厂搞出了名堂,还得了个“长寿瓷”的名头。
村里人啧啧称奇,觉得蒋君一个农村小媳妇能改变百货大楼的主意,真是了不起。
当然也有不安好心说闲话的,“她一个小媳妇能让城里人进咱们的货,谁知道她是不是趁家里男人不在家,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这话还没传到蒋君耳朵里,十几个孩子的家长先不愿意了。
他们的孩子可是跟着进城了,说蒋君干的事见不得人,这不是也把他们孩子捎带进去了。
十几个孩子妈妈约定好了,一大帮人风风火火的去找人算账,直把那人吓得差点跪地求饶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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