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刚作为农场书记陈广发的独子,从小就是被溺爱着长大的,是以,如今二十一岁也是随心所欲,游手好闲的样儿。
这人身材高大,眉目粗犷,瞧着便有些架势,只精气神到底不正,空有一副架子,眼里透出的都是猥琐的光。
与苏念迎面碰上的功夫,眼珠子便一错不错地打量着她。
胜利农场里年轻姑娘不少,尤其是这些年上山下乡了不少知青,来的时候都细皮嫩肉的,可陈志刚就盯上了苏念。
苏念杏眼盈盈,脸蛋漂亮,经过几年的折腾早没了在城里时的精致细嫩,可模样依旧没变,相反的,随着年岁渐长,整个人更是长开了一般,就是冷着一张脸也别有一番滋味。
就像现在这样。
苏念对陈志刚自然警惕,对他眼里放肆又肮脏的目光也熟悉,只正了正神色,坦然地准备绕道过去,这样的人,没有任何接触是最好的。
“哎——”陈志刚长手一伸,脸上挂着奸笑将人拦住,“苏念妹子,这是上哪儿去啊?怎么见着哥哥,一声招呼都不打。”
苏念忍住胃里的恶心,只垂眸低声道:“我还得去给书记拿资料,赶时间。”
搬出他爸,就是想让陈志刚有所忌惮。
岂料,这人是见着心尖上的姑娘便忘了爸,仍旧不管不顾道:“苏念妹子,昨儿我妈上你们家说的事儿,你好好琢磨琢磨,这是好事儿,对你全是好处,只要你登报跟你爸妈脱离了关系,以后就不是人人喊打的□□分子和臭老九了,再嫁给我,以后就是书记的儿媳妇,看看还有谁敢欺负你!”
“这样的好事儿,我无福消受,你还是找别人去吧。”苏念听着这人凑近自己说话,只觉得耳边黏黏腻腻的,像是有恶心人的癞□□在吐着舌头,扔下一句话,不管其他的,快步跑了,“我再不去找到资料交给陈书记,该耽误他工作了。”
将事情说得再严重些,陈志刚到底还是没再纠缠,任苏念去了。
只回身盯着苏念快步离开的背影,琢磨着她穿着那么破旧又黯淡的衣裳,依旧漂亮,漂亮到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日日夜夜都在想。
这人,他娶定了!
一路跑回办公室,苏念在门口缓了缓呼吸,这才往里走。
这会儿,办公室里只有姚凤霞一人,其他人都各自忙碌去了,见苏念坐到工位上,姚凤霞添了些力气翻着笔记本,闹出大动静,对着空气道:“也不知道有些人咋那么好命,成分那么差,还能坐办公室。”
见苏念没一点反应,姚凤霞拔高了声音:“哎,苏念,过来把报告拿去写了。”
苏念回身,见着姚凤霞略微圆润的脸上写满了轻蔑,而她手里拿着的是主任交待给她的任务。
“快点儿啊,怎么,还指望我给你送过来?”姚凤霞见苏念终于动了,一脸得意地叮嘱道,“写好点儿啊,明天我还要交给主任的。”
回到座位上,苏念想起陈志刚对自己的眼神,现在自家平反的事情还未最终确定,而陈志刚背靠农场最大的领导陈广发,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鱼,似乎难以扑腾。
就连任何一个正常成分的人都可以欺负自己,在办公室里,苏念干着最多的活,却拿着最少的工资,现在更是得为姚凤霞替写报告。
琢磨着得解决了陈志刚想娶自己的心思,苏念低眉凝视手里的两页白纸,想起姚凤霞和陈广发的关系。
姚凤霞的娘舅是陈广发的大爷,两人论辈分,姚凤霞得叫陈广发一声二表叔。她也一直以有农场书记这门亲戚自豪,常常挂在嘴边炫耀。
苏念心念一动,水润的眼眸荡起涟漪,随即握上笔,奋笔疾书。
不多时,两页报告写好,她起身交给姚凤霞,难得的主动搭话道:“凤霞姐,报告写好了。”
“嗯,放那儿吧。”姚凤霞是通过娘舅的关系找上陈书记,才被塞进的场办工作,平日里自然也是最爱念叨自己是陈书记亲戚的。
虽然陈广发并不太愿意提及这些事儿。
“凤霞姐。”苏念并没有离开,反倒是挂着浅浅笑意道,“我刚回来的路上碰见了陈志刚。”
“耀祖来场办啦?哪儿呢?”姚凤霞对这个远房表叔家的儿子更是讨好,听到名字就激动起来。
“现在已经走了,不过他见着我,非要让我登报和父母脱离关系,好嫁给他,说以后我就是陈书记的儿媳妇,没人敢欺负我。”苏念低声道,像是犹犹豫豫般拿不准,“凤霞姐,你见多识广,觉得这事儿能行吗?”
“啥?让你嫁给他?”姚凤霞脸色突变,那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苏念这种成分差的凭什么进书记家的门?“你别做梦了!不可能!”
再说了,要她真成了书记儿媳妇,自己怎么办?自己这个书记远亲怎么比得过人儿媳妇?
“我也是这么琢磨的。”
苏念提上一句便又回到位置上,不多时便见着姚凤霞小碎步往外跑,直奔楼上去。
想起姚凤霞的性子,苏念倒也放心了,依她的脾气,今天就得让陈广发知道他媳妇儿和儿子背着他干出的糊涂事,要解决陈志刚的心思,还得他爸出马。
快到下班时间,办公室里众人陆续戴上帽子围巾准备出门,姚凤霞踩着点儿下楼,进屋时特意朝苏念这边瞥了一眼,眉眼间都是喜色。
苏念看着更是安心了。
戴着破旧的毛毡帽,绕上两圈围巾,苏念双手揣进棉袄衣兜里往外走。
这个点正是场办下班,社员下工的时间,宽阔的农场一时皆是来来往往的人。
时值冬日,地里冻得硬邦邦的,没法播种,农场便给社员们撺了手工活,编簸箕、斗笠、草帽...同样是按工分计算。
选拔的都是手巧的女同志过去,苏念母亲郝秀红原本是够不上这样的好事儿的,冬天还能挣工分,谁能不羡慕?
郝秀红为着家里能多个进项,哪怕因为成分问题记的工分少,也练了好几个月,每晚偷摸借着月色编簸箕,手上练出血痕,还编出了新花样,终于得了个工作位置。
编各类木料的场地在农场北面的休息室里,下工后,郝秀红低着头匆匆往家走,而在农场南面场办下班的苏念也闷着头往家去。
周遭都是说说笑笑的社员们,苏念没和任何人说话,也基本没人会主动跟成分差的人说话,稍稍走近些,还容易招惹是非。
“苏念。”岳青下班后快步往家赶,见着前头最孤独的一人,一眼认出苏念。
苏念回头,冲着岳青笑了笑:“岳青姐。”
“今儿姚凤霞是不是又让你帮她写报告了?”岳青下午回办公室便听姚凤霞跟周建军闲谈时提到这事儿。
“嗯,写了。”
“你也学机灵点儿,想想法子赖过去,哪能尽可着被她们欺负。”
苏念唇角的笑意蔓延,自灰色围巾中露出星星点点淬着光的杏眼:“岳青姐,谢谢你,我下次记着。”
见周遭有些人往这边瞧,用异样的眼光看向岳青,苏念忙与她拉开些距离,自己成分不好,自然不愿意连累别人:“那我先回去了,岳青姐,明儿见。”
“哎。”岳青看着苏念加快了脚步往前去,又瞪一眼其他人,只觉得这些人闲言碎语,管得宽!
她就觉着,苏念可比很多成分好的人本事多了。
母女俩一前一后回到家,郝秀红在灶房生火,锅里蒸着高粱面窝窝头,粗糙的高粱磨成高粱面,蒸成颜色发红的窝窝头,口感粗糙,偏硬,又带着苦味。
最开始下放的时候,苏念只有十三岁,觉得这高粱面窝窝头喇嗓子,根本咽不下去,现在却是吃得自然又顺畅。
“爸,妈,今天吴副书记跟我提了两句,说是隔壁公社有成功恢复职位顺利回城的,让咱们也想想法子。”
既然有成功的经历在前,苏明德心里也升起盼头:“等我昨天写的信寄过去,华良肯定会帮忙。”
苏念没将今天碰见陈志刚的事同父母提起,傍晚到睡觉前,郝秀红还在编斗笠,苏明德则在写一天两篇的思想汇报,苏念帮着母亲一块儿编,直到夜里黑尽看不见了,这才歇下。
翌日,晨光熹微,胜利农场连着两日金光灿灿,在厚重的云层间跃然。
苏念在办公室忙碌,她如今在场办一个月工资只有五块钱,同样的工作,其他人是十五块钱,另外还有些糖票布票的福利,这些,她通通没有。
不过,进场办主要也是为了给一家子寻求个庇护,十里八乡,下放的人里也就苏家如今日子算好的。
“苏念,你怎么写的报告!”姚凤霞气势汹汹回来,面上怒气腾腾,“这么简单的数字你都能写错了!”
她一大早就去交报告,却被主任当场发现几处问题,将她训了一顿,说她做事不仔细,居然能把数字都誊写错了。
姚凤霞有苦难言,这报告是苏念写的,错也是她犯的,可自己却只能挨训,不敢说出实情。
苏念倒像是不以为意,抬眸冲姚凤霞笑笑:“那就是我一时写错了,以后肯定改正。”
说罢,像没事人似的低头继续工作。
“你,你什么态度,你写错了数字害我挨骂,你...”姚凤霞不依不饶。
“姚凤霞,你有本事就去找主任告状呗。”岳青看不过眼,嗤笑一声道,“去跟主任说,是苏念给你写的报告,让主任教育苏念去。”
“我...”姚凤霞哪里能说这话,那更得被主任教训!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回到办公室灌了一口茶水,将搪瓷盅重重撂桌上,发着脾气。
姚凤霞心气不顺,就等着再找机会教训苏念。下午,这机会还真上门了。
主任让她们去农场每家每户再核查成分,不管是本地人还是下乡知青,亦或是各类需要被改造的对象,都得核查一遍。
等任务下来,办公室里几人各自挑选着想去的地方,姚凤霞道:“我去北边。”
周建军:“我南边。”
李红赶快抢一个:“我东边。”
大伙儿都避开了西边。
“周建军你咋不去西边啊,上地主家狗崽子那儿问去啊,我们几个都是女同志,就你一个男的,你还不敢去。”姚凤霞笑话他。
周建军摆摆手:“可别。那谢晖我可不敢招惹,姚凤霞,你这么本事,你咋不去?”
谢家在土改中覆灭,家大业大的家族被瓜分得分毫不剩,人也是死的死,如今只剩下谢晖一个独苗。
姚凤霞面上不肯服输,可耳畔似是响起这些年的传闻,胜利农场人人都知道,地主家那狗崽子是个狠茬子,凶狠毒辣,不怕死,不要命,自己半死不活,也能啃下别人一块肉来,过去人人喊打,现在人人避开。
无人敢招惹。
自己是疯了吗?怎么可能上他家去核查情况。不要命啦?
她眸光一转,看向一直没开口的苏念,突然有了主意:“苏念,你去西边核查,一定要把所有信息登记好,尤其是谢家,这家是地主出身,可得好好盘问啊!”
要见面啦~
明天早上6点更,让它早早打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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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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