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红萍年轻时是杨林大队的一枝花,若不是刚出生就遇上侵略战争,她必然生得更高更漂亮,父母也不会早亡,说不定早早就靠着祖上富农的家底去念了书、改了命。
她基因好,虽然小时候总是吃不饱,但还是长了一米六的个头,在一众女同志里显得格外高挑。
杨红萍是瓜子脸,五官长得俏,皮肤白,还不容易晒黑。唯一遗憾的,是生了一对上挑三白眼。
放在后世,这叫高级厌世。
可惜在这个审美还不够多元化的时代,因为这双眼,她就显得有点尖酸刻薄相了。当然,也不排除是后天的缘故。
她命实在是不好。
杨红萍和孟德庆彼此都是二婚。她原本的老公是桥东大队的,刚结婚半年就下矿死了,她爽快拿了钱,一分都没匀给夫家人,转头没三个月就嫁给了孟德庆,亡夫补助就这么成了她的新嫁妆,桥东大队的村民们都骂她。
她不在意。
村里人又说她克夫。
她还是不在意。
结果嫁过来半年不到,孟德庆屁事没有,他老娘却突然中风没了。
这回村里就骂得更狠了。
原本孟德庆也有点质疑新老婆是不是八字不太好,没想到老娘刚死,杨红萍就怀孕了,生下来还是个男娃,七斤重,孟德庆这才放下戒心。
但杨红萍为了这个孩子,受了不少苦。生了孟金宝,她就落下了病,赶紧拿前夫死在矿里和父母为游击牺牲的名义申请了工分补助,连着四年都没劳动过,就这么让大队养着。
要不是后面她和别人吵架动了手,暴露了她身体一点儿问题没有,杨红萍是准备吃一辈子白食的。
没办法,她偷奸耍滑惯了,劳动逃不掉,她就把剥削的目光瞄准了继女。
“你大姐?她真好了?”,杨红萍前几日就听丈夫说起过,但心里还是不相信,“你爹说她变了性子,真的假的?”
孟金宝盘着腿在炕上抠脚:“可不嘛!我好好跟她打招呼,结果她脾气臭得不行,还骂我呢!”
杨红萍更怀疑了。
她也算是和孟西施同处一个屋檐数十年,对这个继女的脾性熟悉的很,总结起来就是懦弱胆小、委曲求全,看她抬手就知道乖乖把脸伸过来的软骨头。
“难道摔到脑子了?”
杨红萍陷入思考,她文化水平不高,小学都没读完,无法理解孟西施身上的剧变究竟源于何处。
孟金宝的解读更符合他们母子的思路:“可是摔到脑子不都是变傻吗?我看啊,她就是装的!多半是姐夫在,她觉得嫁出去硬气了,才敢这么冲爹和我说话……”
杨红萍琢磨一通,觉得有道理。
肯定是那个程隼给孟西施洗脑!
“你说你在哪里碰到你大姐的?”,杨红萍回过味来追问。
孟金宝:“就苗家沟那边,今天不是供销社上新吗?去了好多人呢。”
杨红萍心中的猜测成真了:“这小贱人日子过得不错啊~早知道她命这么硬,我说什么都不把她户口划给程家!”
孟金宝听了也恨得牙痒痒:“就是啊,自从大姐嫁了人,我们家东西都不够吃的,妈,你看我都瘦了!”
他把脸伸过去,杨红萍直接上手就捏住,还用指甲使劲扎了两下。
“老娘都把自己的饭菜让给你吃了,你还瘦?你咋这么能吃?猪投胎啊?”
“疼疼疼!我长身体嘛……”
“也没看你长高长肉啊,你嘴巴天天砸吧,都消化到哪里去了?”
孟金宝不敢说话了。
其实他一直吃的都是一人份。
他早就习惯把饭菜拿出去换钱打牌,反正饿了就吃西施的那份,现在嘛……
“我不能看着那小贱人活得那么自在,你去帮我打听一下,她在他们桥西大队里做什么?”
孟金宝正愁转移话题,马上点头:“好,娘你要干嘛?”
杨红萍笑得阴险:“自然是给她添点堵咯,别以为嫁人了翅膀就硬了,咱们有的玩呢~”
孟金宝瞬间懂了,也跟着笑。
两人桀桀桀的在炕上反派笑了好一会儿,杨红萍突然意识到还有一条捷径可以走——户口上添个人,粮食不就变多了?
她转过肩,朝着孟金宝挑眉:“儿啊,你年纪也差不多了,要不……娘给你找个媒人选选?”
*
回到家,孟西施就把新买的布给藏到了炕下面的秘密空间。
至于什么时候做新衣,还得等下次去高岭镇的集市,她才能找到裁缝。
“要等几天啊?一个月就开两次?”,她翻动墙上的老黄历,已经有点等不住了。
程隼正在替她缝冬袄,就是转生过来时放在椅子上的那件:“下次还有五天吧,他们是每个月农历10号和25号,别的时间也有集市,但在其他镇子,离我们有点太远了。”
孟西施撅撅嘴。
行吧,晚几天也不是不行,她正好这几日可以去山上摘点东西,看能不能换点钱再去集市购物。
深秋时节,门外的老树已黄了个遍,落叶旋着弯飘下来。
孟西施收回目光。
她趴在炕边,双手撑着下巴,望着正在旁边给她缝冬袄的程隼,发现他的动作笨拙得不行。
他有双看上去就很有力的手。
适合干活,不适合拿绣花针。
孟西施戳了一下他绷直的后背:“要不别勉强了,你这针脚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咱们还是去镇里找人做吧,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程隼侧过头回她,手上却没停过:“都弄了好几个月了,现在拿去店里太亏了。”
孟西施小声嘀咕:“所以我说不用给我换什么碎花布嘛……”
“换都换了”,程隼说得很平常,“你嫁给了我,我就不能让你吃不饱穿不暖,等来年春耕,队里活多起来,我努力多赚点工分,再给你买更好的。”
缝缝补补,袖子总算不再耷拉下来,勉强能算得上件正经袄子了。
孟西施上身试了试,转了个圈,虽然袖子有点大,但确实暖和,穿了还没几分钟就有点出毛毛汗。
“这料子真扎实,里面是羊皮吧?”
孟西施摸了一把内里,软软的,暖暖的,手感很像婴儿安抚毛绒玩具,完全不扎手,忍不住多薅了两把。
程隼盯着她看,像是在思考还有哪里的针脚可以再精进一番:“嗯,是用我娘留下的衣服改的。”
以前的衣服料子实在,放了这么多年,除了袖子在收拾时不小心拉坏了,其他地方愣是什么问题都没有,扎实得很。
他越看越觉得不满意,眉头紧锁:“款式是不是有点老气了?”
“我觉得挺好啊,暖和就行了呗,而且……”,孟西施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羊皮袄应该很奢侈吧?”
程隼点头。
羊皮袄在市场上流通得快,要是真想卖,肯定一堆人等着收。
他上手替孟西施理了下肩线,开口解释:“主要是这几天冷,等后面去赶集的时候拿到店里看看吧,再加点钱应该可以给你换一件亮色点的,过冬好看。”
“不要,我就要这个。”
孟西施才不愿意这么掏钱,好好的羊皮袄拿去典当,店家又不是做慈善,起码得打个三四折,太亏了!
她把袄子裹紧,像是生怕程隼给她扒了:“穿衣就得看面料,好料穿个十年都没问题,而且我看它裁剪也挺好的,袖子是大了点,我到时候三九天再添件毛衣在里面,不就合适了?”
“真喜欢?”,程隼问得很不确定。
孟西施定定点头:“真的!”
程隼失笑道:“行,那去赶集的时候,再给你挑件款式好看点的毛衣吧。”
孟西施被他的一根筋彻底折服,说来说去,还是硬要给她买新衣,她老公是不是有什么真人奇迹暖暖的癖好……
窗外夜色渐渐深了。
孟西施喂完鸡回来,把鸡蛋都收在一处,准备之后去赶集时换点钱。
回到屋里,程隼正在写信。
“你给你哥回信?”,孟西施背过身换里衣,准备早早歇息睡觉。
声音从后背传来:“嗯,明早拿去寄,你先睡吧,不用管我。”
孟西施“哦”了一声,不好多问。
屋里没有床,就一张炕。
还得两人分。
孟西施已经和程隼大被同眠好几天了,渐渐习惯了这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夫妻生活,被子一盖,就跟两条平行线似的,谁也不碰谁,手都不拉的。
弄得她都有点怀疑,是不是她老公不太行?还是他们感情本来就相敬如宾?还是他在担心她身体问题……
真不是她在期待什么,就纯好奇!
孟西施闭着眼,越想越迷糊,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
煤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月光从窗户透进来,被子上的牡丹花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孟西施睡在内侧。
土炕内部有设计缺陷,本来就烧得不均匀,程隼还把柴火都往里面堆,导致她这一侧的床板暖和得跟个电热毯似的。
暖暖的,她舒服得翻了个身。
程隼睁着眼,黑眸在月光的照耀下,比星辰还要璀璨。
他望着孟西施熟睡的脸,想起了什么,伸手想要触碰又缩了回来。
波涛汹涌的黑夜里,男人刻意压低的嗓音显得分外低哑。
“……你的脸还疼吗?”
明天歇一天哦~[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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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大被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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