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哥过年回来不？”

程隼：“不知道，信里没写”，他已经拆开信件匆匆浏览了一遍。

赵新华拿他的铁哥们没辙：“那就替我问好吧，这小子当上排长了也不说回家报个喜，真没良心……走了！小孟好好养病啊！”

孟西施下意识应了声，中气十足，忘记自己还是个刚苏醒的病人。

“好嘞！没问题——”

赵新华愣了下，随即笑得荡漾：“哈哈哈哈！好，有精神！继续保持！”

他在一阵笑声中离去。

留下孟西施和程隼大眼瞪小眼。

孟西施：“……看着我干嘛？”

程隼薄唇微扬：“看你精气神不错。”

屋内没了旁人，孟西施决定先让老公交个底，直接问：“家里还剩多少钱啊？怎么乡里乡亲都觉得我们家揭不开锅似的？”

程隼语气平静：“养你没问题，别操心这个，好好养病。”

“我吃很多的哦”，孟西施不给他耍帅的机会，穷追不舍：“为什么不正面回答？家里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咱还有钱吗？粮食呢？细软呢？金银首饰还有……唔……”

程隼把她嘴巴捂住，朝着她摇头。动作很霸道，语气却很温柔：“敏-感话题，不要问，问就是没有，知道了吗？”

孟西施跟着郑重点头。

他才放心把她松开，隔了几秒又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没弄疼你吧？”

孟西施摇头：“没~”

程隼松了口气，说：“我去给你弄鱼汤，那鱼不能再放了……”

明显在转移话题嘛！

孟西施怒了，揪住他的衣袖往回扯：“程隼，我是你老婆，这个家有我一份子，我有知情权！”

听见她的话，男人的身形一愣。

他呼吸沉沉，回过头与她四目相对。

“罢了，你迟早也会知道。”

最终，他还是服了软。

孟西施跟着程隼走到炕边，看着他把棉被抱开，又用手摸了榻角半天，忽然将一块松掉的老木板摘下来，取出里面的带锁匣子。

“这么隐蔽？”，她忍不住感叹。

程隼：“你以为呢？队里最近不安生，老有一些人想走捷径，这家偷个鸡蛋，那家偷个馒头。”

孟西施不解：“那公安不抓起来吗？”

“小偷小盗哪里都有，就算抓到了，性质不严重，也只能批评教育，警察同志也不可能天天盯着抓，他们还有更严肃的工作。”

“比如？”，孟西施觉得了解一下当地的治安问题很重要，“现在外面安生吗？”

“挺好的，主要是前两年有个人贩子团伙在我们这一带作案，今年消停点了，也和警察同志的打击息息相关，否则孩子都不敢出家门。”

孟西施若有所思。

的确没什么大的闹心事，不用像她之前那样整日提心吊胆了。

在无限流连胜再多、在玩家论坛再有名又如何？生生死死就是瞬间的事。

还是和平年代好！

程隼找来钥匙，转了两圈，锁头传来“咔”的一声，匣子打开了。

他先抽出里面零零碎碎的纸币、硬币点了点数额：“现金还剩十多块钱，本来是我准备这个月要给卫生院还账的。”

孟西施没说话，继续听。

程隼又从里面拿出一个银戒指，但由于氧化严重，活脱脱像一圈黑铁：“这是我妈的遗物，他留给你的。”

“啊？给我的吗？”

程隼点头：“嗯，原本结婚前就该给你，后来又出了事，我怕箍着手会影响血液流通，就也没给你带着，然后就一直这么放着了，氧化太严重了，洗洗再给你?”

孟西施没意见。

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至于未来的经济来源，你现在有补助工分，分口粮没问题，我一天也能拿十分，有时候活多能多拿点，但是我们大队不太富裕，一年下来换完粮攒不下太多，收成好能有个十几块钱就很不错了。”

孟西施问得细：“工分除了换钱，还能换什么啊？”

“粮食，这个才是九成九的大头，偶尔也会有些副食品，但都很少见。”

孟西施沉下来，琢磨一番。

她又问：“除了工分，没别的了？”

“房子和土地都是公社大队的，家具是自有，不过也没什么值钱的金银细软，唯一能叫上价的是门口那两只鸡，还有地里的两串土豆，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孟西施听完，心里有些惭愧。

归根结底，这个家是被她的病耽误的，假设没有孟德庆撞上来顶了账单，家里就真的得为她掏光所有了。

就在她准备先道歉，再发表一番“没关系，日子会好起来的，姐以后carry你”的励志演说时，程隼忽然严肃道。

“我挺对不起你的。”

孟西施没反应过来：“啊？”

怎么还抢她台词啊！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程隼那双蕴着潮涌的黑眸，眼波流转，写满了真心实意的愧疚。

“我真的没想过，你嫁过来会让你陪我过苦日子。”

孟西施愣了几秒钟。

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原本还想揉揉他脑袋，但实在不想垫脚。

“哎，夫妻同心，过去咱也别在乎谁拖累谁，谁对不起谁，真要计较，那肯定是我分大锅嘛……”

程隼马上就要解释。

孟·霸道总裁·西施学着他之前的动作，按住他的嘴唇，有点冰。

“好了，不准说了，这一页我们就翻篇了，你再说我就当你对我有意见了！”

程隼定定望着她。

无奈地点了下头。

孟西施这才松开手，把注意力集中到案板上没有脑袋的鱼。

鱼：……

有没有人替它发声？

“这鱼的头呢？”，孟西施职业病犯了，“鱼头可是好东西啊！”

程隼指着门口的钩子：“你问我？”

孟西施：记得她好像是冲动之下赐了它斩立决来着……

罢了，反正也没多少肉。

两人闹了一上午，也差不多到饭点了，程隼把匣子放回去，就准备去做饭。

“你等等！”，孟西施看着案板上的肉，按捺不住想要亲自操刀的冲动，“能不能让我来？”

“……”，程隼打量了她一眼，迅速否决，“暂时不能让你用刀了，去外面晒太阳吧，好好歇着。”

他把她的肩膀掰向屋外。

阳光均匀撒在院子的每一个角落，母鸡也都从窝里出来晒太阳，惬意得很。

孟西施见申请上阵不成，于是决定退居二线，回归她的主厨角色。

“那我观望总行了吧？”

程隼拿她没办法，医生也没说不让老婆看他做饭，只好应允：“那你乖乖坐着，站久了腿疼。”

孟西施就坐在炕边的椅子上，看他一本正经在旁边操作。

论别的她没自信，做饭算是孟西施在进入无限流世界之前唯一擅长的事情。

她十六岁就成了非遗老厨师的亲传弟子。师傅待她好，把她当传承人来栽培。她也不负期望，不仅学艺认真，每次代表师门参加比赛都是妥妥的金牌，名气亦越传越远，渐渐就超过了老师傅，机会也越来越多，多到乱花渐欲迷人眼。

然后，她成了背信弃义的人。

师傅身体越来越差，拿不动刀了，餐馆也得面临转型。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她选择了悄然离开，跟着主理多年高级餐厅的合伙人跑了。

原因很朴素——图名，也图利。

师傅没怪她，还给她送了花篮。

可她当时太有名气了，蓝白相间的孔雀绣球在别家动辄十对、八对的黄金鸟和佛洛依德玫瑰面前，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湮没其中。

开业一年，孟西施就成了最年轻的米其林一星创意中餐女主厨。真人秀、报纸杂志、名人访谈，她全部上了个遍，餐厅的位置愈发难定，没有邀请得等大半年，连资深黄牛都插不了队，饥饿效应达到顶峰，更加导致生意红火。

可她还是更喜欢做菜。

合伙人不停劝她，想赚钱就得维持高曝光，这叫营销策略，大家都做，你不做就会被淘汰。

她接受了。然后下厨越来越少，很多时候都只是去后厨亮个相，方便取材拍照。等到她意识到自己连菜刀都很久没握过时，已经晚了。

当天晚上，在和合伙人吵了一架后，她醉酒迷迷糊糊进入了无限流世界，再也没有弥补过遗憾——她再也见不到师傅，说不出那句抱歉了。

秋风穿堂过。

孟西施盯着程隼做饭的背影发呆。

土炕的灶台很简陋，不像现代的专业厨房，可供操作的烹饪手段也就那么三种——蒸、炒、煮，以及最后的生吃。

程隼选了清蒸。

孟西施做饭也喜欢蒸。

这是中餐系统中，最能保留食材原汁原味、营养丰富的烹饪方式。

清蒸鱼看着简单，其实在这个年代处理起来很麻烦。

去鳞、去内脏、切侧刀，样样都要刀功。程隼很熟练，只不过看上去不像经常做大菜的人，而像是经常提刀的。

家里没有姜蒜，程隼就从门口自留田摘了一点葱白来腌制去味。

孟西施见状，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很不错，懂变通~

紧接着就是滴油增香、加柴烧到中大火、水开后上锅。

八分钟后，香气四溢。

孟西施比今日主厨还着急，连忙用手戳程隼的腰：“好了！熟透了~快，再晚点儿就老了！”

程隼被她推得痒，抓着她的手，反过来挠了两下：“不准闹了啊……”

孟西施乖乖不动了。

隔了半分钟，鱼肉端到她面前。

火候正好，鲜美多汁。

汤汁上还漂着一层浅褐色的油，葱白飘香，让人垂涎欲滴。

孟西施忽然想起，当年十六岁拜师门，她从一众新手厨师里冒出头，吸引师傅注意力的，就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清蒸鲈鱼。

她望着盘子出神。

——师傅，我好像找回做饭的快乐了！

明天歇一天~~后天见！[鸽子][鸽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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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厨师职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