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知青下乡

“万众一心加油干”

“农村是一片广阔的天地,到那里去一定会大有作为”

火车站台上,人群拥挤,混杂着哭喊声与叮嘱声。

林晚站在混乱人群中,宛如误入凡间的仙子,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她肌肤胜雪,杏眼含雾,一头乌黑长发编成两条粗亮的麻花辫垂在胸前。

即便穿着与众人一样的粗布衣裳,也掩不住她那股与生俱来的娇贵气质。

“晚晚,到了乡下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妈妈已经托了关系,最多一年,一定把你弄回城。”母亲苏玉珍红着眼眶,紧紧攥着女儿的手,仿佛一松开就会永远失去她。

林晚咬着下唇,强忍泪水。

她长这么大,连自己的手帕都没洗过,如今却要下乡和农民一样干农活。想到这里,她就浑身发冷。

“这是妈给你准备的”苏玉珍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塞到女儿怀里,压低声音:

“里面有五百块钱和不少全国粮票,还有些是我从供销社弄来的稀罕物。别省着花,缺什么就买,不够了写信回家,妈再给你寄。”

林晚的父亲林建国站在一旁,眉头紧锁,不时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

“晚晚,爸爸对不起你。”林建国声音沙哑,“你在乡下忍耐一段时间,爸爸一定尽快想办法。”

周围的人群开始拥挤,林晚也在父母不舍的目光下,随着挤动的人上了车。

回头望见母亲泪流满面地朝她挥手,父亲则别过脸去,不忍看她离去的身影。她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林家,在七十年代初的城里,算得上是极体面的人家。

父亲林建国,是市里邮局的干部,虽不是顶大的领导,却也管着一摊子事,手里有些实权。

他为人方正,甚至有些古板,但在那个年代,这份古板恰恰成了可靠与原则性的代名词。

单位分派的住房虽不奢华,却是独门独院的三间瓦房,带着个小院子,比起许多挤在大杂院里的人家,不知宽敞了多少。

母亲苏玉珍,在供销社工作,是个典型的、以丈夫和子女为中心的传统女性,温婉而坚韧。

而林晚,作为林家夫妇年近三十才得来的幺女,生下来就玉雪可爱,活脱脱像个糯米团子捏成的人儿。

一身皮肉白嫩得晃眼,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沁出水来。小脸圆嘟嘟的,两颊总是透着健康的、自然的红晕,像熟透了的水蜜桃尖儿。

最惹人怜爱的是那张小红嘴,唇形饱满,颜色是天然的嫣红,不高兴时微微一噘,便能瞬间让心硬如铁的父亲也软下心肠。

因着这份得天独厚的可爱,也因着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母亲苏玉珍简直将她疼到了骨子里。

从小到大,林晚的吃穿用度,无一不是苏玉珍精心打理的。别家孩子难得一见的麦乳精、水果罐头,她从小就没断过;

衣服永远是院里最时新、最干净的料子,苏玉珍甚至能为了给她在裙角绣朵小花,在灯下熬到半夜。

但这次不知怎的出了岔子,让林家早已为女儿安排好的工作,被对手抢先一步举报,断了他们的后路...

直到火车缓缓鸣笛,油烟蒸腾,慢慢向远方驶去,火车周围的人群才逐渐散开。

......

车轮滚滚,带着一车年轻的憧憬与迷茫,驶离了熟悉的城市。

窗外的景物开始加速后退,从密集的楼房屋舍,逐渐变为开阔的田野和偶尔掠过的村庄。

林晚靠窗坐着,看着窗外不断延展的、略显荒凉的秋色,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有些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那份与生俱来的、被娇养出来的脆弱,在此刻显露无疑。

她想起离家前,母亲苏玉珍偷偷塞给她一个小布包,里面除了钱票,还有一小瓶她平日擦脸的、带着淡雅香味的雪花膏。

母亲当时红着眼低声叮嘱:“晚晚,别苦着自己,该用的用,该打点的打点……乡下条件艰苦,但女孩子家的体面不能丢。”

此刻,那瓶雪花膏仿佛还带着家的温存气息,与她此刻所处的嘈杂、充满汗味和烟草味的车厢格格不入...

“哎,别难过了。”旁边一个圆脸、扎着两个小刷子般短辫的姑娘碰了碰她的胳膊,声音清脆。

“我叫王彩霞,纺织厂家属院的。你也是去北山县红旗公社的吧?”

林晚转过头,用微微湿润的杏眼看向对方。

王彩霞约莫十七八岁,脸色是健康的黑红,嘴唇因为干燥有些起皮,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朴实的活力。

林晚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哽咽,带着点城里姑娘特有的软糯:“嗯,林晚。”

“林晚,这名字真好听,跟你人一样!”王彩霞性格开朗,自顾自地说起来。

“咱们这一路长着呢,听说得坐两天一夜,愁眉苦脸的也多难受。听说北山县那边靠着山,林子多,说不定还能吃到野果子呢!”

她话语里带着一种对未知乡村天真的想象和底层人民孩子特有的韧性。

她家里兄弟姐妹五个,她是老三,上面哥哥姐姐或工作或下乡,下面还有弟妹要张嘴吃饭。

下乡对她家来说,是既减轻负担又能给家里挣点“光荣”的事情,她早已接受现实。

林晚被她这单纯的乐观感染,心情稍微松快了些。

她想起母亲塞给她的包裹,便打开来,里面除了钱票,果然还有用油纸包着的桃酥、水果硬糖,甚至还有几块用精致玻璃纸包着的巧克力,在这年月可是稀罕物。

她拿了一小包桃酥,递给王彩霞:“给你吃。”

王彩霞眼睛一亮,她认得这油纸包,是城里高级食品店才有的。

她也没多客气,接过来小心地咬了一口,酥脆掉渣,香甜的油脂和鸡蛋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她满足地眯起眼:“真好吃!谢谢你啊林晚!你家里人对你可真好。”

她看着那些稀罕的零食,语气里是纯粹的羡慕,并无嫉妒,只是感慨同样是人,命却不一样。

两人分享着零食,小声说着话,主要是王彩霞在说自家兄弟姐妹的趣事和纺织大院里的见闻。

林晚偶尔应一声,简单说两句自己家的情况,提到父亲在邮局工作,母亲在供销社。

王彩霞立刻了然,难怪林晚气质如此不同,家境果然优渥。

林晚美丽、不谙世事的娇怯,以及那份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与这节车厢大多数人格格不入的“精致感”,让王彩霞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混合着好奇、羡慕的保护欲。

她们这小小的互动,落在同车厢其他知识青年眼里,神色各异。

这节车厢里,汇聚了来自不同家庭背景、怀揣不同心事的年轻人。有的神情亢奋,抱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信念;有的则沉默寡言,眼神里是对未来的忧虑;

更多的是像王彩霞这样,带着些许茫然,努力适应环境的普通青年。

坐在斜对过一个穿着旧军装、身材高大的男青年,目光几次落在林晚身上。

她低头时白皙优美的脖颈,抬眼时那雾蒙蒙的杏眼,都让他心头一动。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站起身,拿着自己的军用水壶,走到林晚座位旁,声音刻意放得温和:

“林晚同志是吧?喝点热水吗?我这儿有刚在车站打的开水。”他晃了晃自己的水壶,又补充道。

“我叫赵卫国,也是去红旗公社的。路上互相照应。”

林晚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赵卫国长相还算周正,但眼神里的热切和那种审视打量让她很不舒服,这种目光她并不陌生,在城里时也有些男青年会这样看她。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疏离而礼貌,带着清晰的界限感:“谢谢,不用了,我不渴。”

说完便又低下头,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自己乌黑油亮的麻花辫梢,那姿态明显是拒绝进一步的交流。

赵卫国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在同车厢几个注意到这边情况的男青年略带戏谑的目光中,讪讪地回了座位。

心里有些悻悻然,觉得这城里大小姐果然不好接近。

这一幕被不远处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蓝布褂子、剪着齐耳短发的女生看在眼里。

她叫李红兵,父亲是炼钢厂的工人,母亲是街道积极分子,家庭氛围充满了“革命”色彩。

她本人思想积极,是学校里的“先进分子”,最是看不惯那种她认为的“资产阶级娇骄二气”。

看不惯那种娇娇滴滴、仿佛离了别人照顾就活不了的做派,认为这是革命青年最该摒弃的作风。

见林晚从上车就一副泪眼汪汪、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现在又对“革命同志”赵卫国的热心帮助爱答不理。

忍不住撇了撇嘴,声音不大不小,带着明显的讥讽,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

“到底是城里来的大小姐,就是金贵。热水都怕沾了咱们普通劳动人民的味儿吧?下了乡,可是要实打实抡锄头、挑粪桶的,看她还怎么摆这副小姐架子!到时候,怕是哭都找不着调儿!”

这话刻薄又尖锐,像根针一样扎进林晚的耳朵里。

她的脸瞬间白了,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手指紧紧攥着粗布衣角,那委屈又倔强的样子,配上她出众的容貌,更是我见犹怜,也更是激起了李红兵这类人本能的反感。

王彩霞一听就火了,她可不怕李红兵这种“唱高调”的。她腾地转过头,瞪着李红兵,嗓门亮堂:

“你说什么呢!阴阳怪气的!人家不爱喝你的水就不喝呗,怎么就叫摆架子了?我看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有这功夫不如想想自己到了地里能干多少活,别光会耍嘴皮子功夫,背后说人风凉话!”

王彩霞这番连珠炮似的、带着市井气的反驳,没什么大道理,却直接有力,把李红兵噎得脸通红。

李红兵想回嘴争论“思想觉悟”问题,却被旁边一个看起来稳重的女伴拉了一下袖子,低声道:“红兵,少说两句,刚出发别惹事。”

李红兵只能狠狠瞪了王彩霞和林晚一眼,扭过头去生闷气,心里更认定了林晚这种“落后分子”只会带坏风气。

王彩霞哼了一声,转回来拍拍林晚微微发抖的手背,小声安慰,语气带着仗义:

“别理她!这种人我见多了,自己日子过得苦哈哈,就见不得别人好,动不动就扣大帽子!我看她就是嫉妒你长得好看,家里又疼你。

咱们过咱们的,到了地方凭本事吃饭,谁怕谁啊!干活嘛,慢慢学就是了,还能比纺织厂挡车工累?”

王彩霞已经在纺织厂做过临时工,深知体力劳动的辛苦,她这话既是安慰,也是给自己打气。

林晚看着为自己挺身而出的王彩霞,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在这陌生的、前路未卜的旅途上,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显得尤为珍贵。

她轻轻“嗯”了一声,对王彩霞露出了上车后的第一个浅浅的、带着依赖的笑容。

车窗外,北风依旧呼啸,但车厢内,两个刚刚相识的姑娘,因为这点小风波,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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