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

整个大楼有二十几层，齐帅租的房子在八楼，听徐晋说，这是他一个同事的姐姐，结婚之前买了房子，结婚之后空了下来，所以往外出租。

房间的家具已经搬走，客厅只留下基本设施像沙发什么的，乍看空荡荡的，有些冷清，跟一开始周佳佳的住处差的实在远。

齐帅随便冲了个澡，头发吹了半干便躺倒床上。但不知为什么，明明觉得很累很累了，躺着却睡不着，闭上眼，脑袋里一片空白。

不是平静，是空洞。

外头远处车声音乐声，一切一切的喧嚣声都已经消失。

她从床上爬起来，呆呆的看着半掩着窗帘的窗口。

远处的霓虹灯还在闪烁，大红的，蓝的，绿的，却一样是冰冷没有温度的。

这个滋味实在不好受。

齐帅索性起身，披了件外套到厨房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又回房间揪了条毯子，缩到沙发上，裹着毯子开始喝水。

喝水喝到一半她想起手机，又跑回卧室拿了手机出来。本想打会游戏或者听听音乐或者看看小说，可是一打开就看到有条短信息。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她打开短信。

是徐晋：

“睡了没？”

看看时间，竟然是十分钟前。

她犹豫了一下，合上手机。可是过了几分钟的样子，电话便响起来。

还是徐晋。

齐帅盯着手机许久，还是打开了手机：

“……喂？”

“打扰你休息了？”徐晋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抱歉的样子。

“没。有什么事？”

“没什么。”徐晋迟疑了一下，犹疑的声音蓦地低下来，听起来有些温柔的意味，“齐帅，我可以等。”

齐帅沉默。

“我这几天一直睡不着。”徐晋的声音很从容温和，“不把这句话告诉你，心里不安生。”

齐帅沉默了一下，在沙发上挪了下身子，轻声道：

“对不起，徐晋。”

徐晋老老实实道：

“……那你早点休息吧。”

他却没有挂电话。

齐帅也没有挂。

停了会儿，她对着电话轻笑一声：

“徐晋，我挂了。”

她挂了电话，有些呆呆的瞪着虚空里，嘴角挂着的笑意被空洞冷寂的空间慢慢的冷却，最终消失。

一下就那么不可阻挡的陷入了回忆。

她想起很久以前凌立对她说的话。

确切的说，那该算是表白。初秋的时候，医院外头不远处一个街角公园，下午，阳光灿烂，草坪上稀稀落落栖息着橙红的梧桐叶，两人慢慢踱着步停到一张长椅前头。

那种宁谧温暖的气氛，齐帅此生只记得那么一次。

凌立还穿着白大褂，手揣在兜里，坐在长椅上倚着椅背伸开了双腿，样子有那么一点懒散，慢慢对她说：

“齐帅？”

“嗯？”

齐帅坐在他旁边，侧脸看他一眼。

“昨晚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是几点？”

“十点多吧……十点半左右。怎么了？”

“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还记不记得？”

齐帅好奇的看他一眼，笑道：“我最后有点困了，迷迷糊糊的。你说什么啦？”

凌立用手指蹭蹭她的脸：

“说晚安。我爱你。”

声音比他一贯的温和，听起来更温和。

刹那间齐帅心跳停止。

她是早觉察凌立也喜欢他，甚至也算很喜欢了——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藏得住呢？

但这是第一次他对她亲口说“爱”这两个字。

……其实也是最后一次。

“早点休息吧，听话。”

“不说了，你快睡吧。”

“快睡吧。别忘了喝牛奶。”

“明天降温，要穿厚点。门窗关好，晚安。”

……

从表白以后，他再没说过甜言蜜语了。但从这天起，一直到两人分开，几乎每晚，她都是在他浅浅的，低低的，温柔的嘱咐声中入睡。

声声犹如在耳，恍若昨天。

那是她这辈子最快乐幸福的一段日子。

所以，徐晋的表白，不是不让人心动的。只是在这个寂寞的夜晚，他的一番话，又挑起她承受不起的一段回忆——那么一段幸福的，快乐的，温暖的日子。

幸福也可以是一种摧残。

齐帅一手端起杯子一手拎着毯子，拖拉拖拉到卧室的行李箱前，蹲下，打开箱子开始翻找。

里面是内衣，袜子，存单，存折，手表。最深的下面有个小网袋，她打开从里面摸出一个小药瓶，盯着看了半天，才下定决心打开瓶盖倒出两粒小药片，放进嘴里，喝口水仰头咽下，然后深深的吸口气，躺倒在床上盖好毯子，调整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开始等待睡眠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