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秋高气爽,凉风习习。
鸯命在床上好好躺了一天,享受了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直趟的她骨头都酥软,哼哼唧唧嚷着让竹茹给她剥橘子吃。
现在的橘子市面上还不多见,是稀罕货。她爹同僚的原籍在闽广一带,就送了一筐过来,给温氏那边分了一些过去,余下的全被送到她屋里来。
因较早就摘下,橘皮黄中还带着青绿,但颗颗均匀饱满,色泽明亮,是看得见的好品种。
鸯命喜食酸,光看着就眼馋得不行。
用过晚饭后,她倚靠在床上,眼巴巴瞧着竹茹坐在凳子上慢条斯理剥桔子。
酸甜的果香弥漫在空气中。
竹茹听从吴老大夫的叮嘱,没有把瓤上白色的橘络摘走,贴心地喂到鸯命嘴边。
她的额头上,还残留一片明显的红晕。
“你的额头,可要紧?”鸯命也不吃递到嘴边的那瓣橘子,反而问起她额头上的伤。
竹茹回道:“不打紧,奴婢问过吴老大夫,讨了点膏药,一会儿敷上,过两日就消下去了。”
“劳姑娘费心想着。姑娘快吃吧,这橘子看着就新鲜。”她朝前又递了递橘子,示意鸯命张嘴。
鸯命会意,一口咬下,酸甜适中的果肉崩射出汁水,嘴里充盈着浓浓的香气。
“唔,这橘子的口感真不错。竹茹,别愣着,你也吃。”她把竹茹伸过来的手推回去。
竹茹摇了摇头,犹豫道:“姑娘,这恐怕不妥。”
哪儿有什么妥不妥的,给她的东西,她有权利决定再给谁。
她不容推拒,故意蹙起眉毛,佯怒道:“让你吃你就吃,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又抬了抬下巴,朝着地上的一筐橘子道:“别说让你吃,一会儿李嬷嬷槐花王管家还有几个得力的,人人都分一些。”
这么多的橘子,要是让她一个人吃,非得吃得嘴角长出火疖子不可。
自从知道重活后,这些日子就像是偷来的一样,即便崔鸳拒她于千里之外,可她身边还有这么多爱她的人。
她合该对他们都好一点。
她又让竹茹把柜子里的衣裙都拿出来,一一摆开,挑了件明日去书院要穿的嫣红半臂上襦,下面配了条褶裙。
“姑娘,老爷不是说了,让您先别去书院吗?”竹茹拎着一件衣裙,搭在衣架上。
再说了,姑娘平时功课就不怎么出彩,都是垫底的。
借故不去都是常有的事,今儿怎么这么积极了?她心里十分纳罕。
鸯命想起被那些拗口的文字支配的日子,恐惧漫上心间。
可那日宴席上,孙逐燕分明说过,最近几日书院里要来一个新的夫子。
她可不想第一天就留下什么坏印象。
纠结半天,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还是决定明日就去书院。
她扑倒在软绵绵的被窝里,哀嚎快乐的日子总是这么短暂。
竹茹抿着笑,道:“姑娘还是这么不爱去书院。”
鸯命也很郁闷。之前她不爱去书院,她爹就逼着她去。重活了一回,她爹不逼着她去了,她倒是上杆子想要去了。
只能说本质上她还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心,
她安慰了自己一番,梳洗过后,倒头睡去。
天光未亮的时候,她就睁开了眼睛。
隔着一层纱帐,隐隐约约能看到竹茹平稳的睡在小榻上。
她嘴里口干舌燥,索性掀开被子下床,想去桌上倒茶喝。细微的动作将竹茹惊醒,见鸯命要去倒茶,手忙脚乱地套上鞋,想来替她。
“姑娘,刚起不能贪凉喝冷的,奴婢给您取热水来。”竹茹中肯道。
鸯命收回目光,点了点头,不想再坐回床上去。顺势坐在了凳子上。
等竹茹取水回来,身后跟了几个丫鬟。手中捧着一应物什,低眉敛目站成一排。
伺候鸯命穿戴完毕,日头已经升起来了。
“姑娘,可是要现在就出发?”竹茹朝外看了眼天色,见时辰尚早。
早点去还能认个脸熟,这还是重活后,头一遭去书院,有些面孔还有些不熟。
若是匆匆忙忙的,到时候又要闹出笑话。
她随口道:“去吧。”
二人先去温氏院里道别,破天荒的遇到了还没去上朝的鸯文礼。
“爹,今日你不用参加朝会吗?”鸯命一脸不解,询问道。
鸯文礼正在喂温氏喝粥,他不急不缓地舀起一勺热粥,先是放到自己嘴边吹了吹,才送到温氏的唇边。
妥帖细致的样子,每每见到都令鸯命诧异。
她爹真是把好脾气全留给了她娘。
温氏乖觉地坐在他身边,小口小口咽着粥。她看到鸯命缓步走进来,眼睛里亮起一丝光芒。
“今日我告了一天假,正好在家陪陪你娘。”鸯文礼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地看着夫人把嘴里的粥咽下去。
他又撇了眼鸯命,道:“看你这副打扮,这是又要出门去?”
鸯命“嗯”了一声,决定还是如实告诉他比较好,“三日假结束了,左右在家也是闲着,这手也不碍着什么事。而且这两日,应该会来一个新夫子,女儿想着,还是留下个好印象比较好。”
话毕,鸯文礼的面色瞬间变得古怪,他看了眼一本正经的鸯命。
这是转性子了?
还是有别的内情?
“你可知这新上任的夫子是谁?”他拧着眉,观察着女儿的神情。
是谁?反正不可能是她最想见到的人?
鸯命低着头,耐心回答道:“女儿不知。”
看她的神情不似作假,鸯文礼趁机道:“还是在家休养几天吧。”
往日最惫于课业的人,今儿上赶着要去书院。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信她才有鬼。
鸯命低着头不吭声。
鸯文礼注视着自己的女儿。少女眼睫低垂,衣裙鲜明,一根碧玉簪衬托得她宛如一朵娇嫩的花,也算得上是玄京城数一数二的闺秀。
见她不说话,鸯文礼心下叹了几口气,不知何时,这副皮相下长出了此等傲骨。
分明从前,最是乖顺听话。
作为亲生父亲,又怎么忍心亲手折断呢?
他挥了挥手,还是眼不见为净。
鸯命福了福身,沉默的带着竹茹坐上马车。
竹茹递过茶水,她摇了摇头,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她知道她爹是担心她,所以让她在家休养。可是成鸟若不放手,雏鸟怎么学会独自飞行?前世她一直生活在庇护下,养出一副刁蛮跋扈的性格。
惹事总有爹娘在后头收拾烂摊子。
到最后,她甚至连自救的法子都没有。
揭过不提,她又想起她爹一反常态,没上早朝的事来。明明前日还忙着处理政事,今日就这么空闲了吗?
要知道,虽然她爹没什么政绩可言。可作为吏部尚书,政务繁冗那是不用说的。
风里雨里,也没见他告过一日假。
她思忖半晌也没个结果,马车倒是停在了书院门口。
陆陆续续的学子从车厢旁擦身而过。
高声阔论这三日各自身边发生的趣事。
至臻书院是前朝流传下来的书院,享有极高的盛名。因着已逝惠贤皇后的开明,在书院西侧建了坐女学,招录适龄的官家女眷和优秀的民女就读,鼓励当世女儿应有不输男儿之志。时称敬贤女学,既有缅怀已逝皇后的意思,也有礼敬先贤之意。
惠贤皇后薨逝后,皇帝为了彰显对先皇后的敬重,将敬贤女学并入至臻书院。
自此,敬贤女学教授课业的夫子,也从单一的女夫子,夹杂上一两名至臻书院德高望重的男夫子。
竹茹替鸯命挑起车帘,鸯命探出脑袋,微微愣神。
从前她最不喜欢来女学,那几个女夫子翻来覆去,只会生搬硬套《女戒》、《女则》的内容。完全将惠贤皇后的初衷丢了个干净。
想起那些不绝于耳,如同和尚念经般的教法,她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喂!”清亮的女音响起。
鸯命缓缓迈下马车,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穿一身淡蓝色绣百蝶襦裙的韩钰,此刻昂首站在女学门口的台阶上。
从他人的角度看去,明显是骄蛮的长宁郡主又要欺负同窗。
一时间,周围的同窗神色各异,纷纷停下来驻足观看。
鸯命不理解她的意思,也不知道她这声到底唤的是谁。她四下环顾一圈,见周围只有她,不确定地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
“我?”她略带疑惑地对上韩钰的视线。
韩钰上下打量她两眼,耐心耗尽,羞恼道:“还看,说的就是你!”
“喂,还不赶紧跟上来。我可没耐心和你耗下去!”她扭头就走,步伐急促,仿佛后头有人在追她。
鸯命定了定神,看着周围的同窗都着急忙慌得朝书院里跑。
她心里警铃大作,简单吩咐两声竹茹,让她下学后再来接她。双手提起裙摆,想也不想就朝着西侧的女学跑去,加入到狂奔的人流中。
七拐八绕,终于到了学舍的门口,她扶着墙壁,喘得像夏日里吐舌头的犬。
“今日又迟到了?”拉长着脸的女夫子守在门口。
手中的戒尺敲了敲学舍的墙壁,发出“哒哒”的响声。
最近真的是衰到家了,现实中也接连出了很多事,而且还没处理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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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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