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留的两只眼睛,已经肿的像核桃一样,只能眯细着眼睛去看周围的物体。
看着看着,他就看到了热闹的人群里,站着一抹不同寻常的高大身影。和家中的大哥长得十分相似,但是因为眼睛受了伤,他又不能百分百确定。
鸯命一动不动地看着阮云娘,前世的记忆又在脑海里翻涌起来。眼前这张脸与记忆中的重叠。她忽然想起了,那时候站在众善寺后院里,阮云娘劝阻她时的眼神,她无法描述那种眼神。明明她长着一副白皙的肌肤,神情也温和恬淡,可鸯命清楚看见,她的眼里覆盖着清冷的冰霜,就像是温柔的表皮下,配了副冷傲的灵魂。
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鸯命下意识打了个冷颤,话本子里的神鬼之说闪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猜测道,现在的阮云娘,或许已经不是之前的阮云娘了。以前的阮云娘,她遍识玄京贵胄的时候,她甚至连点名头都没有透出来。她只偶尔听到过一两句关于她的话,都是些温柔、贤惠、孝顺之类的词汇。
可以说,合乎她作为昌平侯府庶女的身份。
而后来的阮云娘,就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样。她一夜之间,成了玄京炙手可热的奇女子。擅于经商,思维奇妙。更甚至一下子就会做那些闻所未闻的糕点。
“云娘,是他沈峻先对我出言不逊的。”谢留委屈巴巴地睇着阮云娘,嘴巴微微努起,像是得不到夸奖的孩子。他双手扯住沈峻的头发。
沈峻狠狠剜了他两眼,掐着他的脖子,质问道:“麻烦搞搞清楚,到底是谁先对谁出言不逊的?不是你先讽刺我满身铜臭味的吗?”
“那也是你先动手打我的?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不知道吗?所以说云娘不喜欢你这么粗鲁的人。动不动就是拳打脚踢,关键你的功夫也没怎么样。”谢留说得句句直戳沈峻的心肺,他手上用力,嘴里毫不客气的继续道:“如果动武可以解决这世上所有的事,你猜还要读书人来干什么?”
他谢留好歹还有个秀才在身,他沈峻呢?目不识丁,一介白身。
沈峻气得脸上表情一阵扭曲,他拼命得掐着谢留的脖子,直掐得谢留面上涨得通红,连青筋都根根暴起。
看着谢留已经被掐得翻白眼,鸯命心道不好。她眼里闪过焦急之色,使劲摇了摇谢辞的衣袖。
谢辞抿了抿唇,上前两步,抬手阻止:“放手!”
他的嗓音沉稳有力,穿透闹哄哄的人群。
沈峻扭过头,见谢辞站在人群里,目光有如锐利的剑尖,正带着寒意,对着他。
他下意识松了手,谢留骤然间摔倒在地上。
鸯命看见谢留双眼紧闭,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连忙拨开人群,跑过去蹲在他身边。
“你没事吧?”她担忧地看着这个瘦弱的少年。穿着白色绸衫,红肿的双眼下,两道刺目的鼻血淌的到处都是。带来的视觉冲击非常大。
怎么没点反应?难道晕过去了?还是被沈峻给掐死了?
她想到最后一个可能,吓得朝后一仰。被竹茹稳稳接住。
虽然她自己是死过一次了,可是她还没有亲眼见过死人。她从小就怕见到这些东西。
“还不起来?”谢辞迈步过来,面上无波无澜,抬脚踢了踢闭着眼睛的谢辞。
在家里常耍这套把戏也就算了,爹娘吃他这一套。在外面当着他的面还想故技重施,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斜睨了一眼谢留,又抬脚毫不留情的踹上两脚。
鸯命扬起小脸,见谢辞脸色越来越沉,仿佛阴云密布。又蹙着眉,低头看着谢留面色苍白如纸,白色绸衫上都是灰渍。
谢辞的意思,难道谢留这副样子是装出来的?可是有装得这么像的吗?
她张了张口,想替谢留说上两句好话。
话还没想好,只见谢留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心跳也漏了好几拍。
她瞪圆眼睛,眼神带着强烈的谴责。好端端的,干什么非要装死?她倒是小看他了,本来觉得他身形羸弱,和以前的崔鸳有些相似之处,她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还打算为他说话,他却恩将仇报,把她吓得半死。
“唔,大,大哥。”谢留扭扭捏捏地挪过去,眼神躲躲闪闪,不敢对上谢辞的眼神。
他出生时他娘难产,生了好久才把他生下来。也是娘胎里带着病症,导致他比常人瘦上一些,因为这些种种原因,府里上到祖母,下到他四岁的侄女,都处处让着他。他仗着家中宠爱,从小没个王法。
要星星不给月亮。唯独有些怵这个嫡亲大哥。
鸯命看着二人站在一起,嘴巴微微张开,这二人的身形差异,完全不像亲兄弟。身形瘦小的谢留堪堪只到谢辞的胸前,这么一对比,就连沈峻都比谢留高上半个头。
谢辞眼神犀利,直把谢留看得浑身发毛。
这眼神落在谢留身上,仿佛他已经是什么死物。谢留心里发慌,双腿不听使唤的开始打摆子,想起他大哥平日的手段。他咬着牙,狡辩道:“大哥,我们就是闹着玩儿呢。闹着玩儿的。”
生怕谢辞不信,还走了两步,把手搭在沈峻的肩膀上。把沈峻拽得一趔趄,恼怒地甩开他的手。
沈峻耸了耸肩,摊开双手,“可不是我先动手的,是他先讥讽我的,我就是心气不顺,才回了他两拳。”
谢留缩着头,瞄了谢辞一眼,吞吞吐吐道:“原就是两个人小打小闹,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可不能让这件事闹大了。
“他方才说的字画,是怎么回事?”谢辞不动如山地站在那里,像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峰峦。绯红的官服,将他浑身的线条勾勒的恰到好处。他抿着唇,留意谢留和沈峻的方向,反而侧过身,朝着阮云娘问道。
谢留听见他问起字画的事情,就知道大事不好。他面上带着害怕,眼神带着十二分的恳求地冲着阮云娘拼命使眼色。
千万不要告诉他!千万不要告诉他!要是谢辞知道真相,非当场扒了他的皮不可。他早就听闻阮云娘要开分店,左思右想,想着要送她一份别具心意的礼物。想起她曾不经意间说过,她最崇敬学识渊博的读书人,自诩拥有秀才功名的他便有些飘飘然。
然而他读了十几年书,仍旧是秀才功名。肚子里的墨水也有限,眼珠子一转,便将主意打到了他大哥的书房里。
谢辞自幼饱读诗书,也不负家族众望。仅二十有五,就高坐户部左侍郎之位,前途不可限量。政绩不用多说,单说他于书画一道,也颇有天赋。书房里满满登登挂着不少他闲暇时作的字画。
谢留为了博得阮云娘的注意力,为自己打造了个才子的名头,只说自己自幼身体孱弱,无心于功名一途,顺手再拿出一副谢辞尚未盖印的字画,假说是他谢留之作。阮云娘看了也没有多问,只当是他自己作的。
万万没有料到,谢留原来是个移花接木的好手。
“喂,你眼睛抽风了?有病就去治。”沈峻看着谢留挤眉弄眼的样子,一下子就想到了怎么回事。
他故意大声咳了几声,一手叉腰,挑眉道:“喂,谢留,你小子不会偷拿你大哥的字画送给阮姑娘吧?”
谢留神情慌张,拿眼狠狠瞪着他,咬牙道:“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看来是被他说中了。沈峻心下了然。
“这字画,是谢留赠予我的,我并不知晓出处。”阮云娘面色一僵,讪讪解释道。
她眉心蹙起,袖子下的指甲死死掐进掌心的肉里。
谢辞也没有顾及她难堪的面色,声线平稳,沉吟道:“可否容在下一观?”
若不是他出自他手就罢了,若确实是出自他手,为防日后的闲言碎语,还是拿回来较好。
阮云娘表情微妙的顿了一瞬,脑海里闪过刚才谢留送她字画时的神情。当时他拿着这幅寒梅图,情意真切地塞进她手里,把她比成了这凌寒盛放的墨梅。她瞥了两眼,觉得他这幅巴巴的讨好样子,十分有趣,便微抬下巴,示意丫鬟收下了。
她原当他是个肚里有点斤两的,没想到是个草包。
她唇角翘起,勾起一抹,伸出纤细的手臂,想引着谢辞进店里去。
“谢大人,字画就在店内,可以移步观看。”她不确定谢辞会不会卖她一个面子,毕竟若是大庭广众之下传出这样的事,对于她店里的生意多少有些影响。
谢辞负手正身站立,脚下不见半分挪动的迹象。他也不避着旁人,拱了拱手,正色道:“不必,还是劳烦阮……”他话音一顿,又道:“程夫人将字画拿出来。在下公务在身,不可久留。”
“劳烦了。”他又欠身下去。
阮云娘没想到这谢辞如此不通人情,非但拒绝她的提议,更是在众人面前,把她的身份点明出来。往常她不主动亮明身份,围着她的人,从来只会称呼她一声阮姑娘,绝不会将她和程显摆放在一块儿。
更何况,她已经和程显没有任何瓜葛。
她冷下脸来,让丫鬟赶紧去把字画拿出来。
哈哈哈哈,为期一个月的窝囊废终于发下来了,可以大吃大喝了……求收藏求收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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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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