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的母亲十分不喜嫂嫂,对嫂嫂管得也很严格。以前我经常去嫂嫂家玩儿,她母亲明面上对我说了一堆好话,让我下次再去寻嫂嫂玩儿。可我还没出嫂嫂家的大门,她母亲的陪房嬷嬷就告诉门房,下次有不相干的人再到府里寻嫂嫂,一律不见。”赵婕的圆脸上,都是焦急,她摇了摇鸯命的手臂。
又紧接着道:“鸯命,你能不能去看看嫂嫂,或许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会让你进去。”
鸯命应了一声,抬头道:“你知道韩府哪个门的丫鬟婆子比较好说话吗?”
上次小厮去韩府碰壁,事后韩钰却派丫鬟又递出信来,想必是有下人去给韩钰通风报信。
赵婕蹙着眉,沉思了几瞬,抬头笑道:“我知道我知道,角门那个严妈妈,最是好说话,我之前就是从角门进去的多。我每次去,严妈妈都乐呵呵地叫我赵姑娘,还会给我吃冬瓜糖。”
“严妈妈吗?”鸯命听赵婕说着,依着小厮的陈述,想明白了,应该就是那名坐在角门后的妈妈。
她记在心里,放下手中的书袋子。
崔鸳不疾不徐地走进学舍,身后跟着位倩丽的身影。
满室寂静,众人都面露讶异地看着这凭空冒出来的身影。
鸯命定眼一看,原来是老熟人——阮云娘。
只是她好端端来女学里做什么?女学里不是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女子嫁人后不可再进女学来就读吗?
崔鸳面色淡淡,昨夜发生的事情,他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结论。对于这个心机深沉的女子,他的印象比对鸯命好不了多少。
只不过这事情是裴言清拿陛下口谕来压着他,他也无从反驳。毕竟,这女学是先皇后开办的,说得直接一些,这就是相当于皇宫外的国子监。
他清了清嗓子,简单介绍道:“这是阮云娘,今后会与大家一同学习。你就坐在——”他目光游移一圈,发现已经并无多余的座位,只有鸯命前面还留着一个位置。
就指向鸯命身前的空位,道:“就坐在那里吧。”
鸯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拍桌道:“这是长宁郡主的位置,怎么可以让给她坐?还有,她已经是嫁人,怎么可以再进女学里?”
不说阮云娘来女学的动机,单说这本就是韩钰的位置。让给阮云娘坐,那韩钰以后来了坐在哪儿?她真想拎住崔鸳的耳朵,问一问他是不是还没老就糊涂了。
“首先,既然来了女学就读,就不存在郡主县主之分,其次,韩钰的母亲已经派人告知我,韩钰以后都不会再到女学里就读;最后,女学里并无明文规定,已嫁妇人不可再入女学就读。”崔鸳神色冰冷,语调里不含一丝感情,就像昨晚救了鸯命又给她披上外衫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又继续反问道:“如此,你可还有异议?”
鸯命看了看笑意愈深的阮云娘,咬牙道:“好一个你可还有异议。”
阮云娘自始至终噙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她穿着一席雪白无任何装饰的罗裙,头上仅仅簪着支白玉簪。衬托得她身姿轻灵,如凌云登月的仙娥。
“你就是甜心蜜语背后的东家?”孙逐燕双手托着方下巴,歪一下头,问道。
话音刚落,学舍里引起一阵躁动。
“甜心蜜语的东西你吃过吗?味道真的很奇特。”
“吃过吃过,昨儿我还让下人去买了她家的千层蛋糕。真是吃了还想吃。”
“对,我也是我也是。我爹还说那什么布丁口感怪怪的,我倒是感觉滑滑溜溜的,特别好吃。”
“没错,我也喜欢。”
……
提起阮云娘,或许还有人要愣上一愣。但是提起甜心蜜语,在场的无人不知。那家铺子的糕点都是从没听过的,并且味道绝妙。吃了让人还想吃。
门口的队伍往往要排出二里地。
“对的,我就是甜心蜜语的东家,阮云娘。”阮云娘腰板挺直,点了点头。她想了想,又邀请道:“过几日还会有另一家铺子开出来,欢迎大家到时来光顾,只要说是我女学里的同窗,都给大家打折!”
“什么是打折?”章绾月拧眉不解道。
阮云娘低了低眼,笑着告诉章绾月:“打折就是,比如说,你买一两银子的东西,打完折后,实际只需要付八钱就可以。”
“这么神奇?”顾珠玉猛地抬起头,露出齐刘海下的一双细眼。
阮云娘启唇,欲要再解释。
“这里是学舍,想要揽生意,等踏出女学的大门再说。坐到你的位置上去,现在我要开始授课了。”崔鸳翻开讲桌上的一册书,头也不抬,语调淡漠。
阮云娘一怔,咬住下唇,感觉好像被人当众,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她自穿越后,还从没有人这么对她。
“夫子——”她眼眶稍红,幽怨道。
心中闪过昨夜崔鸳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她尝试着吸引崔鸳的注意,把那双纤弱的手放在了讲桌上。
“阮姑娘,是要哭给夫子看吗?”赵婕的话天真又引人发笑。
落在学舍里,十分突兀。
阮云娘噎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来女学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博取崔鸳的好感,昨夜她太过大意,反倒弄巧成拙。本以为即使崔鸳知道她是自己落水的,想必对鸯命的感观也会更差一分,没想到,他竟然会下水救鸯命,更没想到,在她说出是鸯命推她落水的话后,他甚至冒着得罪裴言清和赵懿的后果,在皇帝面前陈情。
还把自己的外衫披在了鸯命身上。
难道二人早有旧情?她心中猜测道。
无论他对鸯命是否有情,都不能成为她的阻碍。她渐渐打定了主意,思绪调转,柔声问道:“夫子,我的书在哪里?没有书的话不就不能知道夫子讲到哪里了吗?”
“不如,就与鸯姑娘拼着看如何?”她转头朝着鸯命的方向提议道,眼中含着深意。像是肯定鸯命会介意,抱歉道:“不好意思了,鸯姑娘,你看我这初来乍到的,既没有书,也没有准备什么东西,鸯姑娘不会介意吧?”
鸯命避过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崔鸳。
她在等他的反应。
崔鸳垂着眼睛,视线随着书页上的文字移动。他反手将书合拢,递到阮云娘面前,淡声道:“今日先用我的,明日我会与其他夫子为你借一本来。”
这意思是他要把他自己的书给阮云娘,明日再去低头为她借一本书来?
鸯命气了个倒仰,这还不如让她和阮云娘拼书看呢?或者干脆把她的书直接给阮云娘好了,反正她也不爱看。
阮云娘愣愣地双手接过来,审视的打量了两眼崔鸳。
她怀疑他根本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有何疑义?”崔鸳瞥她一眼,冷冷道。
阮云娘摇了摇头,走向鸯命身前的位置。
“崔夫子的书就留给他自己吧,我把我的书借给你,我再与赵婕拼看一本就好。”鸯命不容拒绝地夺过阮云娘手中的书。
她将崔鸳的书放在自己书桌的角上,又把自己的书塞到阮云娘的手里。
阮云娘站在那里,面色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她眼神里带着谴责,若不是刚来要为自己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指不定当场就要发作,见鸯命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她抬起头无声询问崔鸳的意思。
崔鸳眼神淡漠,一声不吭,倒像是默许下来的意思。
她面色难堪地站在位置上,过了一会儿,才坐下去。
“哦,对了。你不要随意损坏韩钰的桌子,如果磕了碰了,你也知道她的事迹,到时候她要是发作,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鸯命竖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好心地补充道。
阮云娘呼吸声加重,胸口起伏,直到崔鸳的声音再度响起,她才勉强平复好心情。
不过一日功夫,阮云娘就已经与学舍的人都打成一片。
期间,甚至有隔壁乙班、丙班、丁班的同窗过来一探究竟,看看这个玄京城当下最火爆的糕点铺的东家是怎么样一个奇女子。
原先嘲讽韩钰,被凳子砸中的孙逐燕,当时也一并和旁边的同窗说过阮云娘是个寡妇。
不过那都是听说的,如今真人站在她们面前,她们反倒觉得她别具一格。
寡妇两个字,倒是都咽回了肚子里。
阮云娘踩在车凳上,笑意盈盈,朝着围在她马车旁的同窗告别:“不如和我一道去铺子里用过点心再回去?”
当下就有两三个人,要跟着她一道上马车。
车帘被掀开,阮云娘的丫鬟探出头来,她看了一眼围住的几人,倾身靠近阮云娘,嘴唇贴在阮云娘的耳朵旁,飞快的耳语几句。
阮云娘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又意识到身边还有其他人,堆起抹假笑道:“家中另有要事,实在是抱歉了,不能与你们同往,不如这样,你们坐自家的马车去买,就报我的名字,今天的糕点就当我与你们交个朋友,请你们吃了。”
几人听完,眼睛齐齐一亮。
再三谢过后,才结伴同行而去。
阮云娘靠坐在马车内,脸色阴沉的如同笼罩着一片黑云。她看着跪在那里的丫鬟,沉默片刻,抬声问道:“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