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到即止,就看皇帝会不会接下去了。
巍德帝点点头,又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眼神里露出一丝满意,问道:“确实不错,怪道名字叫蛋糕,想是用鸡蛋制出来的。”
沈贵妃端坐在一旁,见事情按着她的想法发展下去。她自认为对皇帝也算有几分了解,如果刚才她一力夸耀这蛋糕,就没有这效果了。说不定皇帝反过来还要斥责她见识浅薄。
只有她叙述对这蛋糕的奇异。才能引起皇帝同样的好奇心。
巍德帝自然也不是个傻的,深知沈贵妃的性子。不过为了周全裴言清的脸面,少不得要夸上几句。
只不过多余的就没有了。
反倒是下首的几名官员。见了这蛋糕,有些新奇。
“这不就是我家夫人前段时间说的那个蛋糕?”
“还别说,味道是挺不错。”
“挺适合像我这种牙口不好的人吃的。”
“一会儿让小厮再去买一些送回去,给我那同样牙口不好的母亲尝一尝。”
“还是王大人你有孝心呀。”
“哪里哪里。”
阮云娘站在角落里,焦急地看着。眼见皇帝吃完一个,就没有再有其他动作。她记得前世皇帝还赐了个匾额给她的,就是依据这御赐匾额,她后来的生意才能越做越红火。
她今日,最少要为自己争取到这匾额。
她跺了跺脚,顶着所有人惊异的目光,快步站到了看台中间被围出来的空场地上。
两旁的御前侍卫,见她突然闯入,以为她要做什么对皇帝不利的事情,霎时拔出手中的长剑,指向她,异口同声怒叱道:“放肆!御前岂容你作乱。”
裴言清蓦然回首,看见她胆子这般大,也有些被惊到。他快速偏头扫了眼皇帝的神情,好在明面上没有露出不快,他想了想,替阮云娘求情道:“陛下,这位是昌平侯府的阮云娘,也是制作这蛋糕之人,甜心蜜语的东家。想来是有话要说,才会冒犯,请陛下恕罪。”
他拱手施礼,言语间都是维护之意。厚重的鹤氅披在身上,没有让他冰凉的身子暖和过来。依旧是那副苍白无力的样子。
压制不住喉咙里的痒意,他握拳低声咳嗽了两声。
落在巍德帝的眼里,那两声咳嗽也极为克制,带着谨慎。巍德帝怜惜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向坐在下首,脸色铁青的昌平侯。
昌平侯已至中年,但仍旧一副斯文俊雅的模样。下颌上没有像多数人一样留胡须,干干净净的,看着就是个脾气极好的人。
但是脾气极好,照样不耽误他后院姬妾成群。
脾气极好,同样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他非常好面子,已经到了打肿脸充胖子的程度。平时与三五好友出门饮酒,他必然是最后结账的那个。
因此近年来昌平侯府的账上,可用的现银就有些捉襟见肘起来。昌平侯夫人也精明得很,断然不会拿自己的嫁妆补贴家中用度。
昌平侯断了开销,正挠脑袋的时候,他那众多姬妾中的一人站出来,抽抽噎噎地哭诉了许久,又说他连名字都差点记不起来的庶女云娘,如今有银子又有出息。夫家对她不好,就想回娘家来住,他打探一番后得知,这云娘的银子可不是一般的多。
他当即眼冒绿光,点头同意。
原以为是请了尊金菩萨回家。可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银子。反正那女婿程显还远在边关,就当让她回府里小住几日好了。最好是越住越久。
他也没有真的想得罪武进伯府。毕竟庶女嫁嫡子,他说出去面子上也有光。
只是他认为听话的云娘,却瞒着府里,私自和程显和离了。还偷偷搬出去了昌平侯府,他事后还是从一同饮酒的好友嘴里得知的。颜面尽失,又丢了源源不断滚进来的银子的他,本就想找准机会收拾那叛逆的逆女一顿。
方才他正意乱情迷地看着那些舞姬时,冷不丁扫到坐在那儿的逆女。吓得差点一蹦三尺高。碍于皇帝还坐着,就忍着没有发飙。
现在被阮云娘冒冒失失的举动,给彻底惹怒了。就要借着酒意站起来教训她,被一左一右的两名官员压住,又低声劝了两句,他才消停下来。
巍德帝收回目光,看向亭亭玉立站在他不远处的阮云娘。他抬了抬手,那两名御前侍卫松开交叉在一起的剑刃。
“她这是要干什么?”赵婕歪着头,坐在鸯命的身边。
鸯命手里捏着一瓣橘子,神色平静,心里回答道:恐怕是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吧。只是这境况不比前世,看皇帝的样子,似乎兴致缺缺。也不知道她想要做的事,能不能做成了。
李嘉音对阮云娘并没有多少了解,她皱着一双英眉,探出上半身,从鸯命身前绕过去。
赵婕看着她的动作,也不自觉向她靠过去。
“我猜她肯定别有用心,这蛋糕是她做的,却能被放在这里,供应陛下和百官食用。一定是后面有人在帮她。”李嘉音凑在赵婕的耳朵边低语。
赵婕眼睛一亮,觉得她分析得有道理,左右看了两眼,也与她咬耳朵道:“你说的好有道理,我怎么就没有你那么聪明的脑子。我母亲、我大哥还有我姨娘,都说我脑子里装的是浆糊。”
李嘉音胸脯一挺,有些自满:“那是,我娘经常夸我,脑子灵活。”
这次算是被她误打误撞猜对了。
鸯命与隔座的韩钰对视一眼,二人心中都有了计较。
阮云娘攥着袖口,顶着巨大的视线压力,碎步走上前,行礼道:“启禀陛下,这蛋糕正是民女所作,不止有这蛋糕,还有其他的甜品,稍后会呈上来。民女斗胆,还请陛下与诸位大人品评。”
微风拂过她裙摆上的腊梅花,在一片雪色的裙身上傲然盛放。她下巴微收,神情却带着一丝傲气,像是对这些她自己做出来的吃食很有信心。
巍德帝看着微微失神,不由得让他想起韩钰。也是这样的骄傲,却不是傲慢。若是非要说出些不同来,在他看来,韩钰的一切,都是别人给予她的,而眼前昌平侯家的庶女,确实靠着自己的双手做出来的。
他忽然笑了,抬手虚指韩钰:“你倒是与钰儿有几分相似之处。”放下手后,终于点点头,眼里有了欣赏之意。他阖了阖眼,随口说道:“裴爱卿。”
裴言清心下微动,知道皇帝这是有了赏赐之意。他躬身道:“臣在。”
巍德帝张嘴吃下沈贵妃喂到嘴里的蛋糕,寻思该赏点什么才好,又想起刚才的舞乐正是出自阮云娘的手笔。
沈贵妃用手帕擦了擦手,随手丢给一旁的宫婢。接过宫婢递过来的扇子,开始为巍德帝打扇,她耐心道:“陛下,依臣妾看,这云娘生了一双巧手,怎么都不能随随便便就打发她了。且她这份气魄,倒有先皇后的几分影子。”
罢了,看在裴公公的面子上,她再给添上一把火。
果然,巍德帝听见先皇后三个字,眼神闪烁不定。他思虑良久,正打算启唇的时候,有两名小太监喜笑颜开地跑上来。
狩猎的队伍出发时,他特意派了一些太监,守在猎场的各个出入口,如果有情况,可以及时禀报。也好让等候在这里的人,知晓一二。
“可是有人猎到了?”巍德帝挥开沈贵妃的扇子,激动地站起来。他的声音洪亮如鼓,下首的两名小太监登时两股战战,跪倒在地。
巍德帝看着那副样子,就有些不悦:“朕是吃人的猛虎不成,看把你们吓得,还不赶紧速速回禀。”
“陛下,大喜,大喜呀!”其中一名太监,胆子大一些。他松了口气,跪行两步,面带喜色:“赵大人先射中了一只野猪。谢大人紧随其后,也与宋大人和沈大人,围捕了一只麋鹿。奴才来报的时候,他们已经向更远的深山里去了。”
巍德帝听完,喜得连声赞好,直接从上首的位置上走了出来。他这么一站起来,下首的官员哪里还敢坐在位置上。都火烧屁股般地站起来,脸上既有高兴又含着几分惶恐。道喜声瞬间把看台淹没,阮云娘一时之间被晾在了那里。
巍德帝负手站立,脸上带着欣慰:“果然不负朕望,朕要论功行赏。”他站在两名太监身边,脚尖一旋,就看见了阮云娘脸色尴尬地站在一边。
他赞叹道:“阮氏云娘生就一双巧手,朕看——”他视线划过工部尚书胡奎的脸,见他与鸯文礼紧挨着坐在一块儿。颔首道:“这赏赐这事就由胡尚书全权安排吧,做个匾额也可以,或是有其他更好的也可以。”
他满意地挺起身,走到看台边上。
裴言清把目光移向胡奎的脸,和鸯文礼一样,微微挺起肚腩。酒糟鼻上泛起油腻的光泽,正躬身领下旨意。他又转而看向阮云娘。
阮云娘神色尴尬,谢也不是,不谢也不是。且她看着那工部尚书边上站着的,正是吏部尚书鸯文礼,二人同朝为官,关系斐然,都是一个梯队里的。她心里更觉得不是滋味。原来想得十分美好的设想,都犹如泡沫般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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